17 真實（一）修 “你很特殊，哪怕你自己……

屏幕一黑，緩緩亮起。

畫面上是熟悉的七嶺小學，背着粉紅小豬書包的玲玲不情不願地拖着腳步走到教室裏，此時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教室裏鬧騰騰的，老師也還沒來。

有幾個調皮的男孩子見到玲玲進來，馬上發出了一陣意義不明的哄笑，氣得玲玲握緊了拳頭。

“喬芳婕！”好在今天他們沒惡作劇，玲玲哭喪了一會就調整回來了，她把書包塞到了桌肚裏，興致勃勃地拉過坐在旁邊的同桌，“你說的魔法少女在哪裏啊？我今天把打火機帶來了奧。”

“嘶，你的手好涼啊，我把外套給你穿吧！”玲玲把外套脫下來，搭在芳婕身上，“話說你身上怎麽香香的啊，好好聞。”

小孩子誇人總是特別直白的，芳婕有些臉紅。

她糾結了一下，但還是神秘兮兮地跟玲玲說道：“那就夠啦，等下你幫我一個忙。”

“什麽？”

“講臺底下有一個蚊香，王老師經常抱怨有蚊子在上課的時候咬他，你等第三節 課眼保健操之前把蚊香給他點上好不好？”

“啊就這樣嗎？”玲玲有些失望，“你不是說帶我去見魔法少女。”

提起所謂的魔法少女，芳婕眼睛亮了亮。

“只要你不被人發現，我就帶你去。”

“拉鈎！”

“好。”第三節 課是王老師的語文課，第二節會有一個課間操的時間，而課前也會有一個五分鐘的眼保健操。

玲玲趁課間操的時間謊稱去廁所偷溜出去，将芳婕說的放在講臺底下的蚊香給點上。

“怎麽也香香的？真的不會招蚊子嗎？”揉了揉鼻子，玲玲趕緊回到大部隊裏。

做完課間操的學生湧入教室，趁難得休息的幾分鐘上廁所喝水甚至偷偷躲在桌子下吃早飯，教室裏味道千奇百怪，沒有人發現講臺下有一個緩緩燃燒的蚊香。

“喬芳婕，你出來一下。”班主任叫道。

眼保健操剛剛開始，所有的孩子都閉上了眼睛，用千奇百怪的方式“摧殘”着自己的臉，班主任的聲音吓得在做鬼臉的玲玲一個發抖。

椅子被拖動，芳婕跟着班主任走了出去，直到開始上課，玲玲都沒有看到同桌回來。

“芳婕請假了？”她暗想。

語文課很無聊，玲玲聽着聽着眼皮就開始打架，她的頭一點一點的，蝴蝶發卡在空中飛了幾圈，終于忍不住撲到了桌子上。

與此同時，教室裏的其他孩子也逐漸克制不住睡意，紛紛陷入了沉睡。

蚊香的白煙升起，将教室變得煙霧缭繞，甜美的花香令人心曠神怡。

而本該講課的王老師，卻面如土色地站在講臺上，一動不動，一簇火焰從他褲腿往上攀爬着，發出“噼啪”的爆裂聲。

被玲玲念叨了半天的芳婕從門外走了進來，火焰将她映照成了暖紅色，她眼睛亮亮的，朝王老師露出了一個笑容。

“是不是很痛？”她用口型無聲地說道，火焰親熱地蹭了蹭那個男人，一道道黑影從她身上顯現出來，其中一個将沉睡的玲玲從教室裏帶了出去，其他的黑影各自附上了留在教室的孩子們，也将他們帶了出去，接着，她關上了門。

此時王老師身上已經散發出一陣焦糊味了，發覺可以行動的他哀嚎着朝門口撲去，被神秘力量關得死死的大門承載着一個男人的重量卻紋絲不動。

“他還不能死哦。”花香襲來，一個輕柔的聲音突然出現。

“小孩子家家的，不是讓你們吓吓他就好了？”

“對不起，雅姐姐。”芳婕一臉正經，“我本來就打算給他滅火的，反正這火也燒不到他啊！”

“我還要讓他賠錢先!”

王老師身上的火滅了，毫發無傷的他世界觀卻受到了重創，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影子們默不作聲地走到靠窗的牆邊，濃郁的花香從窗戶縫隙裏飛到室內，朵朵喇叭花頂開窗戶，像蛇一樣攀到了影子身上，與正常喇叭花不同的是，每朵花上都長着一只通紅的眼睛……

黑影們摘下花朵，一陣芳香襲來，他們變成了一個個穿着校服的孩子。

“這下可以了吧……”她小聲道，“證據在四樓，等我燒掉以後就上去。”

“不，不行，我還想看看。”

“來不及了……”

“我把其他人給送出去了……”

“先讓他們賠錢！”

“不要吵了！”芳婕突然喊道，“我們答應雅姐姐過的，按照劇本現在應該去四樓。”

“如果沒有完成任務，雅姐姐下次就不會帶我們出來玩了，到時候不聽話的就不準跟我們去和那個哥哥捉迷藏！”

不知道“雅姐姐”是誰，反正吵的沸沸揚揚的孩子們瞬間消了聲，乖乖地看着芳婕把校服丢到火海裏，排着隊出去了。

一朵不知從哪飄過來的潔白的茉莉花落在芳婕身上，散發出一股濃郁的香氣，芳婕感覺身子一輕，整個人舒服了很多。

“雅姐姐……”滿臉通紅的女孩捧着花朵，像是在注視自己的偶像，“我們現在就上去！”

——

畫面一轉，只見正在四樓上課的校長像是陷入了什麽迷障，他驚慌地沖出教室，竟自己跨過欄杆從四樓翻了出去，下一刻，水花四濺……

借着水和軟泥的緩沖，校長沒摔出個好歹，他頂着一頭的血哭爹喊娘地跑了出去……

水池邊開放的鳳仙花愈發得鮮亮，顯現出驚人的活氣。

聲音越來越多，無數問訊趕來的家長沖進學校，而被送到校園後門的孩子們還在酣睡着……

濃郁的香氣彌漫着校園。

“今天怎麽這麽早就放學了？”

“我也不知道……”

家長們帶着孩子往家中走，誰也沒有意識到發生什麽……

“啊啊啊——”一個房間內，半禿頂的校長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有些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和腦門，長舒了一口氣，“原來是做夢啊……”

“喂，老王？你也做了那麽奇怪的夢？”

“太奇怪了，我們要不去廟裏上個香？”

窗外突然傳來了警笛的聲音……

故事完。

……

溫予握住筆的手微微顫抖，一時腦子一片空白。

無數想法盤桓在他的腦海裏，最終化作一片懵逼——感情這群孩子十八年前就知道他要來了嗎？

雖然猜到了孩子們來自十八年前，但溫予還沒那個本事還原劇本。

原來是孩子們的懲罰游戲嗎……雖然HE是蠻好的，但他開始被自己的腦補吓得不輕。

那些所謂的牆上的眼睛，估計就是雅姐姐的能力之一；所謂掙紮的人影啊，腐肉啊，全是夢境具現到現實裏的産物，怪不得那時候鳳仙花那麽鮮豔……明明不是鳳仙花開花的季節。

他完全沒想到！

想起那個所謂的[皮肉]線索上寫着的“是因為你存在”，心中對這個雅姐姐的惡趣味感到非常的無語。

還好梁霄的逼格在喬邵和大雷面前保住了，不然他直接出師未捷身先死——即使扭曲度沒超标他估計也會尴尬到沒臉見人。

“你們為什麽會選擇我……”感覺自己形象徹底無了，溫予簡直羞恥到想鑽地，“我演技那麽差就算了，劇本也摸不明白，就這還能往下面玩？”

系統閃了閃，沒有回答。

“到底為什麽要改變這個世界？詭異又為什麽會出現。”溫予像一條曬在岸上的鹹魚，整個人攤在沙發上，“所以說芳婕她們現在安分地過着日子，等校長一被抓就全HE了？把我吓得半死還好，孩子們跟那個花精到底又是哪個本啊？”

“故事全程沒提示，就最後給我整了個花精出來，你這玩我呢？”

“系統你不解釋我就不幹了！”他焦躁地把本子“啪”地合上，丢到了一邊，靈魂上都能看出半透明的緋紅，他實在是尴尬到窒息，“這劇本寫的也太糟心了，我本來還覺得是我造成了孩子們遇到詭異，愧疚了一路。”

他是想活着找真相報仇，能活誰會不想活呢？人的求生欲使得任何人在面對死亡的一瞬間都會毫不猶豫地追逐那唯一一根救命稻草，而能勝過求生欲的是處于靈魂更深層的力量——責任，但也是極少見的。

良心是一種根據道德準則來判斷自己的本能，它不只是一種能力，它是一種本能。[1]

盡管溫予自認自己是比較冷漠的，但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讓他無法将道德從自身剝離，他可以對電視上播放的募捐信息嘆息一聲又無動于衷，也會因為路邊碰到的死去的小狗而落淚。

既冷漠又共情，區別僅僅是否在自己身邊，又或是能否影響到自己。

“我是個普通人”他想，突然有些退縮，“普通到社會上遍地都是，随随便便從大街上找個人都比我優秀，我既沒什麽才能也沒什麽崇高的理想，僅僅想混吃等死一輩子，而已。”

要是因為自己整的世界上出現更多悲劇，溫予覺得還不如死了。

父母沒有出車禍的話，他估計也會有一個那麽可愛的妹妹……

他将筆也往旁邊一丢，雙手抱胸等着系統的回答。

不解釋清楚他絕對哄不好的！HE也不行！

似乎感受到溫予強硬的态度，系統主動切到了主界面，右上角的客服按鈕閃爍着，透露着一絲急切。

溫予點了進去。

“了解到玩家的想法，現開啓自主問答模式，請玩家将問題填入下框，系統将逐一回答。”

溫予舒了口氣，重新抱回自己的小本本，用意念填入第一個問題。

“為什麽選擇我？”

“巧合。”系統答，“在當時死去的人裏面随機抽取，你只是被抽到了而已。”

“哦——天降鴻運啊。”溫予棒讀，“游戲的目的呢？

……

“将另一個結局引入現實。”沉默了很久，系統才給出一句回答，“‘自然’是由未來起航公司研發的歷史修正器。”

“意思是如果沒有你來到這個世界，那麽現實會有另一個結局？”溫予又扯過小本本，用筆在紙上戳下多個無意義的黑點，“包括現實中的七嶺小學？”

“是這樣的。”系統将字體淡化，背景出現了變化，是原世界線的內容。

“如果不由系統設置劇情進行替換，七嶺小學将會因某些不可抗力，造成許多人員的傷亡，甚至全滅，玲玲和芳婕在內的所有人都會死。”

“你別就說一半。”溫予打斷了系統放映的文字，“為什麽會有詭異？這是游戲的原因還是世界線本來的原因？”

“世界上有着千千萬萬的地方，但為什麽是七嶺小學的他們成為了副本？”

還在放着的畫面卡頓了。

“這個世界将在五十年後崩壞。”系統第一次發出了聲音，冷漠無情的機械聲事不關己地說，“人類枉顧自然的意願，最終引起了星球意志的不滿，自然開始自主複蘇，負隅頑抗的後果便是同歸于盡。”

“而我的主人，周華博士，他利用一些手段成功與星球意志取得了聯系，承諾以更加溫和的方式來約束人類的各種行徑，我們只是将詭異以另一種更加合理的方式重現了而已，他們本來就存在。”

機械聲充滿了傲慢，“是我選擇了你，而你別無選擇。”

“裝你個大頭鬼！”

溫予才不信這個看起來很有逼格的系統，他合上本子，慢慢說道：“你本應該有更好的選擇，你可以選一個高智商的博士，讓他規劃更合理的道路；你可以選擇有愛心的慈善家，讓他去選擇更符合人理的路線，而不是選擇我——一個普通到找不出優點的學生。”

“對嗎？你也別無選擇。”

溫予分析道：“在我威脅你罷工的時候，你既然選擇向我交代出這一切，而不是果斷脫離讓我去死，就代表你已經無法換一個目标了，又或者這個要你付出很大的代價。但我還是不能理解你這個随機的标準，究竟是如何随機到我身上的。”

“你明明可以讀心，卻始終放任我的作為。”

“你很特殊。”系統不情不願地答，“即使你不覺得，這是我無法言說的一個秘密，我的程序并不支持我向你全部開放。”

溫予感覺突然有點高興了，在他過去平庸的二十一年裏，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他很特殊——一句都沒有。

父母對他總是有些小心翼翼的，不管他考到全校第一還是全校墊底都不會有人給他一句誇獎或者責備，久而久之他也不想着出什麽風頭了，平平淡淡的混日子反倒更加舒心。

他的長相普普通通，每次考試中規中矩，連上的學校都是挑不出什麽重點的普通院校。

而現在，一個不知名的未來科技卻親口跟他說他很特殊。

“這……确實是一個沒法反駁的理由。”溫予看着他往本子上記錄的關于第一個副本的數據，以及給梁霄設計的點點滴滴，原本憋着的一股氣又消失了。

“關于世界線的變化，游戲僅能給出框架。”系統道，“只有處在這個時代的人，才可以真正地融入歷史，而這把打開現實的鑰匙現在在你手上。”

“你很重要。”

“好吧。”溫予被哄了，哪怕這只是系統的一面之詞，但是他就是這麽好說話，這麽……軟弱。

“我想活着。但我也想這個世界活着，哪怕會改變更多人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