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玄之又玄噬邪術

“挺會搞花樣啊, 我完全被你這老實的模樣騙了。”金澤對着不遠處的宋明道。

宋明靜靜站着,只是笑。

金澤走過去,和他站在一起,看着河裏得得倒影,置身于點點熒光中。只想看,不想說話。

柳旭和幾個人走過來,臉上帶着一絲嫌棄, 卻還是扭捏道:“聽說你要走了,沒人鬥了,真沒意思。”

金澤看他一眼:“宋明我罩着的, 以後小心着點。”

柳旭切一聲:“你以為他不願意我們敢怎麽樣?”

金澤:“什麽意思?”

柳旭張了張嘴還沒說出什麽,忽然驚道:“哎呦卧槽!”

金澤想罵他一句大驚小怪,轉頭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卻也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水面上的熒光被一個龐然大物打破, 那怪物像是魚又不像個魚,有着魚一樣的腦袋, 卻比一般魚腦袋大了幾十倍,龐大的身軀待在不深的河水裏格外逼仄,仿佛下一秒就能直接跳上岸。

“怪物啊!”有人已經撒丫子跑了。

金澤拉一把宋明:“我們也走。”這東西絕對不是河裏的東西,不知道哪裏跑來的, 呆在這裏肯定沒什麽好下場。

宋明相對還比較鎮定,點點頭,又看一眼某一盞落在河邊的燈,跑過去撿了起來。

然而那怪物在這時暴起, 張着嘴将細長的尾部掃了過來。

眼看背對着河面的宋明毫無察覺,金澤瞪大了雙眼:“小心。”

他朝着宋明撲了過去,在撲過去時,他腦子裏一片空白,撲完之後又似乎想不出來自己為什麽會做出這個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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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就算撲過來,也做不了什麽,只是多一個倒黴鬼罷了。

事實确實如此,那怪物細長的尾部直直抽到了金澤背上,他悶哼一聲,趴在宋明肩上瞬時沒了知覺。

他再次有意識時,已經和外公到了千裏之外的株洲了。

後來白一條跟他談起,那只墨淵邪是他在上游的朱海邊抓另一只時不小心逃脫的。

當時他以為只有一條,卻不料這是一對,另一只還在他捉另一只時偷偷跑了,跑到了下游的小河道裏,還差點釀成大禍。

“不過也算是因禍得福,宋明是個好小子,有空我再帶着你來看他。”

金澤這才知道,自己被這名為墨淵的妖邪一抽抽出來了靈識。

只是背上的傷養了好久,不能出門,株洲給他的印象遠沒有揚州來的美好。而白一條所說的有空,也一直沒有等來。

宋明也就是明蔥的版本和他不太一樣,卻也差不太多。

“我自小便被告知,我有一個和我僅僅差了一天的未婚妻。”

金澤腳踢他一下:“注意用詞,是未婚夫。”

明蔥不跟他争辯,捉住他腳繼續說:“那時候我還不懂這是什麽,直到有一天,母親帶來了一個婆婆,她說要帶我去個地方。”

“然後我就跟着她去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遇見了你。”

明蔥小時候比現在還要悶,別人不理他絕對不會跟別人說話的那種,每天最大的樂趣便是跟着哥哥們練功。

只是由于小時候吃錯了藥變得越來越胖,他父親給他點了一個紅痣,并囑咐他要每天都畫。一起練功的人每次見了他必會笑他。

他不在意,別人變本加厲,他哥哥總會護着他。只是這種性格離開了他哥哥們,便成了每天都被柳旭那幫人欺負的下場。

直到遇見了金澤。

怎麽會有人活得這麽自在?肆意,潇灑,還有點傻?

他開始對這個人很好奇,每天和他一起爬樹偷棗後,又覺得這個人沒什麽神秘的,反而很容易被一眼看透。

會照顧他感受,比他哥哥們還要細心。第一次,覺得自己想要一個朋友,一輩子的那種。

然而在看見金澤因為他受傷後,大受打擊。他不想再被別人保護了,無論是哥哥們,還是他。

回去後母親找上了他,和他談了很多。他知道了,那個人就是他将要共度一生的人。

“你看到的還只是一部分,如果你想讓他平平安安,最好的方法就是,将來和他成親。”這是他母親的原話。

他第一次開始認真思考這件事。

随後他母親又帶着他去了很多地方,差不多總能正巧看見金澤磕了碰了的時候。他覺得他不想看見那人皺起的眉頭,也不想看見他流血,所以,他答應了。

之後,父親一臉沉重來找他。原來他父母也在和青羅做着博弈。

青羅古剎,因為其創始人是一位得道高僧,門派裏一直有着許多佛門裏的影子,比如剃度,比如功法,比如清規戒律......

也因此被世人笑稱假禿驢。

宋家最小的兒子和男子通婚,不合常理,有違人倫,對青羅的聲譽也是莫大的損害,所以,他們要求宋家要為青羅辦一件事。

“五十年前,群邪四起,百家齊心壓制,将惡意養邪之人盡數剿滅,只是青羅懷疑,正派中存在着奸細,多年細細觀察得來,這奸細極有可能就在沉香塢。”

金澤聽着驚呆,這件事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多年前有過一次動亂他聽老頭子說過,只是無心學習,沒怎麽認真聽。

沒想到這件事會如此惡劣,甚至還有反派奸細仍在潛伏。

“那你可查出來了什麽?”

明蔥看他:“目前尚不能妄加定論。”

金澤看他正經的模樣,實在和那個萌萌軟軟的宋明聯系不在一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臉,手感一點都不好。

“你在沉香這些年,都沒有回過家嗎?”聽他說這些,金澤心裏有些悶悶的,特別想抱抱他,卻又不知道以什麽理由。

明蔥低頭,呼吸和他交雜在一起:“怎麽?你打算補償我一些溫暖嗎?”

金澤想到了,這或許可以作為一個理由。

于是伸手抱住了他,順帶親了一口:“暖和點了嗎?”

明蔥低低應:“嗯。”接着追着金澤離開的唇又咬了上來。

金澤成功忘記了自己最開始的惱怒,滿心都是對明道長的心疼,完全沉浸在明道長的溫柔鄉。

第二天金澤捂着腰喊銀子打水,銀子端着水進屋,然後被床邊趴着的小孩驚得差點把水撒了。

“少爺,這誰家的孩子?”他起的挺早,沒看見有小孩子進少爺屋啊?倒是看見明道長從屋裏出去了。

哎,想想就很痛心疾首,沒眼看。

金澤一邊別扭地穿衣服一邊開口:“寶寶,這你銀子哥哥,以後沒時間陪你,你就跟着他一起玩,好不好?”

寶寶?銀子瞪大了眼睛,看看金澤,又看看這眨着大眼睛的孩子,很是摸不着頭腦。

“想什麽呢,路上撿的小孩,領着出去玩吧。”金澤看一眼銀子道。

“撿的?”銀子彎腰放下水,順帶蹲下看着寶寶眼睛道,“你幾歲了呀?”

寶寶眨眨眼搖頭,擡頭看向金澤。

金澤對她點點頭。

銀子也看金澤:“這孩子......不會說話?”

金澤踢他屁股一腳:“你才不會說話。”

銀子揉着屁股直起腰:“不是,這麽好的一個孩子,人家能說扔就扔了?”

金澤瞥他一眼:“吃不起飯的人家多着呢,快點帶她去吃早飯,順帶給我熱兩個包子。”

“好的少爺。”銀子拖着音應了,拉着小娃娃出門,口中問着,“你喜歡吃什麽呀?一會兒我們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金澤洗着臉聽見寶寶終于開口應了一句:“我會說話,你不要拿我當小孩子。”

盡香和阿秀看見寶寶時也是大吃一驚,都沒想到少爺出門一趟竟然就喜當爹,而且這孩子還這麽乖這麽可愛,瞬時成了萬人寵,金澤一下子輕松了許多,能多出門逛幾圈,順帶給沉香塢幫點忙。

吳修唯還沒有研究好病因出門,兩天後,一群黑衣人出現在南海邊境。

這群人雖然身穿黑衣、面色不善、腦門锃亮,但是卻讓一些人也松了口氣,這是姍姍來遲的青羅古剎弟子。

他們不僅人來了,還帶來了此時南海最缺的東西——食物。

有了青羅弟子的加入,迅速緩解了人心惶惶吃不上飯的局面,有效抑制了蠢蠢欲動的各方妖邪,且有他們念經超度,一些帶着怨念的魂靈也都紛紛消散,南海的群魔亂舞之勢顯而易見平息了不少。

何守無扛着棍子閃到金澤跟前:“怎麽樣?”

金澤:“......”這是要直接誇嗎?

“何長老來的甚是及時,青羅弟子果然非同凡響。”

何守無笑:“是吧,是不是比明道長厲害多了?”

金澤額角跳了跳,鎮定回:“并無。”

哼,小時候欺負明蔥的人裏說不定就有他,看明蔥對他的态度這麽差就知道。所以客氣幾句是禮貌,得寸進尺就對不住了。

何守無臉色僵了僵,卻也很快恢複笑臉,沖着不遠處走來的明蔥道:“明道長這是終于修成正果了?恭喜恭喜。”

明蔥看他一眼,勾了勾嘴角,動了動唇,無聲說出幾個字。

何守無立馬笑的谄媚:“我,忽然想起來有點事,你們聊着,聊着。”

然而何守無離開後兩人并沒能好好聊幾句,又出亂子了。

原來是村子裏老來得子的李大爺的小兒子也趕上了這次急症,終于沒能熬過去,沒了。

這家人情緒完全崩潰,尤其是李大爺,拿着鋤頭便前往了神女祠,一鋤頭下去,蜃女祠本來被打砸的搖搖欲墜的門終于不堪重負倒地。

兩人趕到時,李大爺已經被衆人拉住,只是那人已經悲痛到極點。

千盼萬盼盼來一個心頭寶,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小娃娃也争氣,蜜罐裏長大也沒長歪,見人就笑十分嘴甜,鄰近的人沒有不誇的。

這麽一個乖寶卻也難逃厄運,說沒就沒,就是看着他長大的鄰居聽了也要掉幾滴淚,更何況是那最寵他的老父。

明蔥的靜心訣還沒揮出,李大爺已經一鋤頭下去,将那寫着蜃女之靈的牌位劈成了兩半。

這一下完了,李大爺似乎終于出夠了氣,不待明蔥擡手,就自己一口氣沒上來厥了過去。

之前再怎麽打砸,牌位還沒有人敢動,又或許是還留着最後一絲信仰,李大爺這一鋤頭下去,似乎将所有人的信仰都砸破滅了,周邊不少人都伸手抹起了眼淚。

而明蔥則盯着那裂開的牌位看了又看。

金澤搖頭,也看了幾眼那牌位,不勝唏噓。

明蔥終于在摸了一下牌位後直起了身,金澤看他一眼,走到他跟前道:“吃了嗎?”

明蔥搖頭。

金澤瞪他一眼,語氣很兇:“跟我回去吃飯。”總是為了辦事忘記吃飯,即使有一身修為,也不能這樣委屈自己的肚子。

于是金澤十分兇地帶着明蔥吃了一頓十分好吃的飯。

吃過飯,明蔥遞給金澤擦嘴的帕子,開口道:“可以了。”

“可以什麽?”金澤一頭霧水看他。

明蔥伸手給他擦了嘴角,回道:“可以着手救人了。”

金澤:“???”忽然這麽一句話,他沒有聽明白。

明蔥看一眼某個仍緊閉着房門的房間:“我想我已經知道這次的病因了。”

“是什麽?”金澤最近被這個原因折磨的很是心累,都要以為是什麽巫術了,這種事他實在想不出什麽符合常理的原因來解釋。

“那些人還有一個共同點,”明蔥看着金澤道,“他們或者其家人都曾親手砸過蜃女祠。”

金澤搖頭,不願意相信:“如果是這樣,難道蜃女真的變了?真的親自對她的族人下手?”

他不願意相信,卻又覺得是自欺欺人,他們大部分人都被各地的邪物所牽絆,南海經歷了太長時間的動亂,蜃女在他們來到時已經有極大可能已經被邪化。

明蔥握住他的手,讓他冷靜下來:“大師兄前幾日聯系了我。”

金澤直覺這位大師兄帶了來很重要的信息,但是明蔥竟然又在瞞着自己,他壓下火氣問:“他說了什麽?”

“他被那群人抓住,和蜃女關在了一處,目前蜃女的狀況很糟糕,已經在邪化的邊緣。她已經控制不住自身的邪氣,只能任其反噬到破壞神祠的信徒身上,而每天得到有人因她喪失生命的消息,更加痛苦萬分,她的身體和心靈都在遭受着巨大的創傷。”

金澤聽不下去了,深吸一口氣道:“所以你早就知道了原因,所以,為什麽不救人?”

明蔥:“這件事......”

金澤心裏一陣氣悶:“前幾日,這都過去多少時間了,你就會憋憋憋,什麽事都不告訴我,之前說的話都是放屁,什麽坦誠,什麽信任,你......”

金澤被氣懵了,他不明白這麽重要的事有什麽好隐瞞的,人命關天,每天都有人在受病痛折磨,而他還在這裏自己憋着不說出來,不知道憋什麽大主意,到底有什麽事可以比得上人命。

明蔥嘆口氣将人抱住,拍拍他輕聲道:“小聲點。”

“你,我沒辦法......”

明蔥選擇自己堵住,結果被金澤推開。

“你就會這一招,你還有什麽別的花樣嗎?”

“唉。”明蔥輕嘆一聲,直接将人抱起。

明蔥一手攬住跟前的人,幾個起落,在一處停下。

金澤手還因為閃躲不及緊緊抓着明蔥衣角,待看清自己站在哪裏,那股沖到腦門上的火氣一下子消了不少。

他們一直借住在村長家,村長家在村落的中部,而他們現在站在一處房子的屋頂上,這處房子後面便是一望無際的蔚藍大海。

明道長新的花樣就是帶人來看海。

兩人坐在屋檐上,一起看着前方。金澤腦子涼了下來,靜靜聽着明蔥說話。

南海很大,人口很多,這次事件涉及的地方不僅僅江川,而是整個南海。

這群人的組織性非常強,先是制造了各地慌亂,然後集中火力圍攻南海。

南海最開始的情況還是可以遏制的,直到位于最南邊的江川開始出事。最初是有人在出海時失蹤,然後開始有了許多關于蜃女抛棄子民的傳言,一切的動亂從這時開始,變得不可收拾。

無數的神祠被砸,到處都是人心惶惶。許多人開始尋找新的生活,越來越多人搬離了這裏。

留下的人一半是因為不舍,一半是因為并沒有搬出去的資本。可是由于氣候土地原因,南海只能種植少部分作物,他們的大部分食物都來自海裏,許多人開始吃不上飯。

明蔥推測,此時蜃女已經被他們所掌控,且不斷在用這些殘忍的消息來刺激她。

蜃女半神之體,并沒有那麽容易被邪化,但一旦邪化成功,對于那群人無疑是個強大的存在。

明蔥大師兄便是這時被抓,和蜃女關在了一起。

“沉香塢弟子的行程對于外人都是保密的,這次能如此迅速且一擊就将大師兄他們一起困住,那個人功不可沒。”

金澤知道這是指那個卧底。

“外公在我得到消息後便設法去了解了一下情況,蜃女情況很不樂觀,但她更想救她的子民,外公便答應了她。”

外公都比他早得知這件事,金澤覺得這種感覺太不好了。

“病情仍在發生,此時我已經對病因有了些許猜測,真正确認也只是一個時辰前。”明蔥道。

金澤看他,他繼續道:“留意到那塊牌位了嗎?”

金澤點頭。

“我在那上面發現了這個。”明蔥伸手,掌心是一抹黑色粉末。

金澤受不了的晃他胳膊:“能不能不要大喘氣啊,一口氣說完好不好!這個東西怎麽了,還是有人又怎麽了?現在能救一個是一個。”

明蔥任他晃,如他願開口:“此物有海裏的氣息,且蘊含十足的邪氣。如果沒猜錯,這是蜃女身上的某樣東西。”

金澤抖了抖。

“頭發之類的東西。”明蔥補充道,“有種術法名為噬邪術,可以使用某種媒介将邪氣以反噬的方式轉移。這種反噬可以是天災,也可以是人禍。”

金澤皺眉深思:“也就是說,就像是氣運一樣,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

“沒錯。”明蔥點頭,“所以一時很難察覺。而且此媒介藏于牌位中,如果不是這次,很難發現。”

“蜃女想怎麽救人?”金澤問。

“她能想辦法多堅持幾天,以此來為我們争取斬草除根的機會。”

金澤睫毛顫了顫:“斬草除根,真的可能嗎?”

明蔥捏他鼻子:“沒有什麽不可能。”

金澤眼睛亮了亮:“所以你說的可以救人了,是已經找到了斬草除根的方法?”

明蔥點頭。

金澤:“那還等什麽?趕緊的呀,我倒要看看,這群人的老大是個什麽陰暗角色。”

明蔥笑:“還要等,”看着金澤不滿皺眉,他趕緊說完了下一句,“等外公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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