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有鬼

香東潭抽出一罐自己的血,輸進了香九如的血管裏。

周王言面露同情之色,“怎麽?失血過多了嗎?這樣能補上血?”

香東潭給香九如連輸了三罐血,淡淡地解釋:“那還不至于,只是,師父需要我的血養一養。”

香九如恹恹地半開了眼,目光空洞洞地呆滞許久,轉而,飄乎乎落在韓貝身上,飽含歉意地苦笑:“對不起,韓少爺,我強迫你們,真是迫不得已。但我如果拿不到想要的東西……就只能等死,你們走這趟,就當救命吧。”

“這話怎麽說?”韓貝問:“你到底要進墓裏拿什麽?”

香九如緩緩道:“我們香門的人,全都有一身可怕的後遺症,成年後,每年會有大概兩個月時間像蛇蛻皮一樣脫胎換骨地疼痛,很多人無法忍受,自我了斷了,或者生病也不願接受治療,不求多活。我也是年年遭受這樣的痛苦,之所以茍延殘喘撐了這麽多年,無非是還有一線指望。香門有一道只傳舵主的秘方,能生肌接骨,解除這種後遺症,可其中一味藥引有錢也買不到,可能那墓裏會有。”

邱正夏嗤笑:“那秘方有人用過嗎?不是我潑你冷水,所謂秘方大部分都是神話傳說,沒有依據的吧?”

韓貝呵斥邱正夏:“聽他說完!”

“有人用過,”香九如強調:“只有一個人用過。咳咳咳……”

“誰?”

香九如又咳了好一會兒,繼續說:“我的一位師祖。他配出藥,徹底治愈了後遺症,健康無恙地活到七十多歲,他的徒子徒孫,沒有一個比他長命安康。可惜,藥易配,藥引不易求,他能獲得藥引,也是機緣巧合,幾十年前他作為隊醫,跟考古隊挖進了馬王堆漢墓……”

韓貝頓覺豁然開朗,“所以你就跟進了這次的漢墓?”說起一九七二年發掘的西漢馬王堆漢墓,人們就會聯想到那具千年不腐的女屍,但很少人知道,當年挖進墓時,連墓層白膏泥裏和着的千年樹葉都仍舊鮮綠新嫩!反腐技術堪稱世界奇跡。

香九如點頭:“對,我要一味有效兩千年的防腐劑,漢墓是首選,也有師祖用過,萬無一失。”

邱正夏五官扭曲地作嘔:“我的媽呀!你要一劑屍水?吃啊?”要知道,馬王堆女屍當年出土,撬出了一棺材黑乎乎的防腐屍水啊!

“不,沾了葷腥血肉不行!”香九如辯解道:“當年的漢墓中,有一個漆鼎,考古隊員打開蓋子,發現裏面有一鍋藕片,湯水清澈,藕片新鮮。師祖以化驗為由,當即抽了一管水,瞬息之間,藕片就散了,和湯水混為一體……”

周王言插嘴:“這個事兒我聽說過,後來檢驗過這鍋湯,什麽都沒檢驗出來。科學解釋說只是普通的一鍋湯,靜置了兩千年所以保存完好,而考古隊員一驚呼、一端動,藕片接觸空氣又受到震蕩,就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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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聽說過,專家還由此推斷長沙地區兩千多年沒有地震。”邱正夏反駁:“這太扯淡了!就算沒有大地震,小地震也沒有?就算沒有,砍棵百年老樹,倒在地上還要震三震呢。”

“那是一種失傳千年的防腐劑,重見天日就揮發到空氣中,瞬間失效,也檢驗不出來。我師祖第一時間抽了一管,保存了一半功效,也足以供他配出藥了。”香九如服藥後又經香東潭輸血,略微緩了過來,啞聲懇求道:“墓裏的所有文物,我一件都不稀罕。我需要的東西,對你們來說沒有半點用處,我們各取所需,希望能互相幫忙——不,希望你們能可憐可憐我,幫幫我,救我的命。”

這場冰雹來去迅猛,随着雨點一起漸漸消聲,劉懶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火急火燎地在洞外喊:“你們還不快出來?剛才我眼睜睜看到有棵樹被閃電劈了!”

邱正夏手腳并用爬出洞:“擠死我了!”

韓貝也爬出來呼哧呼哧地呼吸新鮮空氣,“真憋啊!”

“你舅舅呢?”周王言問劉懶。

劉懶搓手,一臉着急:“我跟丢他們了!”

“衛金鈎的對講機應該沒壞,能用吧?”邱正夏一戳劉懶別在腰間的對講機,“呼叫他。”

“他的對講機不是在山丘塌方的時候砸壞了?”劉懶表情正經地說:“我聯系不上他呀!”

“別扯淡了!”邱正夏動手卸下他的對講機,“聯系不上?我們在落水洞烤蛇肉吃的時候你是怎麽聯系上的?”

“別搶我東西!”

“給我!”

假墓坍塌時大家急于逃命,設備丢的丢毀的毀,除了劉懶,只有香家師徒的對講機完好,香九如勸解道:“別搶了,我試着聯系聯系衛金鈎!”

“不!我就要他的!”邱正夏無理取鬧。

“小心我突突了你!還我!放手!”劉懶奮力護住自己的對講機,往另一個方向搶奪拉扯,邱正夏依言放了手。劉懶淬不及防,摔了個四腳朝天,嚎叫:“你幹嘛突然放手?神經病啊?”

邱正夏聳肩:“你的對講機壞了啊,那我不要了。”

對講機的拉杆天線折斷了。

劉懶卸下對講機,盯着斷天線啞了半晌,火冒三丈高:“是你折斷的!”

“不是我呀!”邱正夏無辜地撅嘴。

劉懶吃人般怒吼:“就是你!”

邱正夏眨巴大眼睛:“真的不是人家啦!”

劉懶兩眼噴火,撸袖子要揍邱正夏:“就是你!老子宰了你!”

周王言撲上去攔住劉懶,“我沒看到他折斷,可能是被剛才的冰雹砸斷的……”

“就是他!就是他!”劉懶猶如困獸,越有人攔越發狂:“他是故意的!我要突突了他!”

韓貝忙幫周王言一起拖開劉懶,“劉懶,你別着急,這款對講機……”

劉懶揍不到人,把對講機用力砸向邱正夏:“日你的仙人板板,老子砸死你!”

韓貝:“……是有內置天線的!”

邱正夏矮身一躲,對講機從他頭頂飛過,砸在石塊上,四分五裂,死無全屍。

韓貝:“……”

周王言:“……”

香東潭:“……”

香九如:“……”

所有人憐憫地看着劉懶。邱正夏咬手指:“吶,不關我事啊!”

劉懶跑過去撿起對講機死無全屍的殘骸,攏了攏,打開開關,連“沙沙沙”的雜音都沒聽到了,他邊調試邊吶喊:“舅舅!聽得到嗎?舅舅!舅舅……真的壞了啦!舅舅——”

韓貝嘴角抽筋,輕聲責問邱正夏:“你幹嘛要欺負他啊?”

邱正夏伸了個懶腰,聲音低的不能再低:“衛金鈎如果能遙控劉懶,不知道要裝失蹤多久,也不知道他會在什麽時候冒出來使壞,他不在我眼前,我不安心。”

韓貝嘆為觀止,誇獎他:“你真是壞死了。”

劉懶認真地生氣了,板着一張兇臉,再也不搭理邱正夏了。香九如試着用對講機聯系了一下衛金鈎,沒收到回應。

暴雨過後,大風吹散了黑雲,天空中現出了朦胧的月光,周王言辨認出方向,欣喜道:“有月光我們就不會迷路了,韓少爺,往南走,天亮就到國界線了。”

劉懶可憐巴巴地問:“我舅舅他們怎麽辦啊!”

“管他們去死啊!”邱正夏說。

劉懶無視他,看看韓貝又看看周王言,眼裏流露出信任,“我們會等的哦?”

周王言背起裝備,言簡意赅:“走。”

“你舅舅那麽陰險,不會跟丢我們的。”韓貝也不為所動。

香東潭背起香九如,憂心忡忡:“拖了這麽多天,師父快撐不住了。”

邱正夏扛起劉懶的自動步槍,又埋頭翻找他的包,歡快地唱:“如果說你要離開我~~把你的子彈送給我~~在你身上也沒有用~~我可以喂給你舅舅……”

劉懶一腳踹翻他,奪回槍又護住包,視死如歸:“你們滾你們的!我在這裏等舅舅!”

異口同聲地 “随便你。”

周王言頭也不回,邁步往樹叢中走;香家師徒沉默跟上,香九如的手臂懸在半空中搖晃,手中的手電光束也随之鬼氣森森地一抖一晃;邱正夏不斷回頭,一路念叨:“貝貝,人家想要他的槍!”

韓貝拖着他走,故意大聲說:“你別貪心了!山裏野獸這麽多,他一個人,沒有好用的槍,不到天亮就被野豬啃光了。”

漆黑如墨的遙遠深山裏,應景地傳來一聲空寂又猙獰的野獸嘯叫。

劉懶抖着兩手,撒丫子追了上來,在後面嚷嚷:“好黑啊!我的手電沒電池了!你們等等我啦……”

邱正夏故意關掉手電,連跑帶跳:“來追我來追我呀~~”

“別鬧!我也看不到了。”韓貝失笑,借着月光摸索着往前走。

“日你的仙人板板,看我不揍死……”劉懶的聲音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尖聲狂叫:“啊啊啊啊——鬼啊!鬼啊——”

韓貝笑容頓斂,轉頭看不到劉懶的身影,忙撥開草叢往回找,“劉懶?”

樹叢中一陣撲騰,一連串槍聲猛地響起,火光閃爍,劉懶把槍膛裏的子彈射了個精光,仍舊慘叫:“啊啊啊——鬼——”

邱正夏箭一般飛奔趕去營救:“劉懶?怎麽回事?”

周王言追上來攔住他們,手一比劃,兩人心領神會,向兩個方向散開,三個人呈半弧狀謹慎快速地包圍劉懶。

周王言高聲問:“劉懶?”

劉懶哭:“救命啊——快來救我!有鬼——”

周王言大喝:“護住咽喉!”

“是什麽野獸嗎?”韓貝問。

邱正夏面色凝重:“不知道,小心點。”

三人收小包圍圈靠近劉懶,手電光集中在地上,齊刷刷地倒吸一口冷氣!

一具屍體壓在劉懶身上,臉部潰爛得厲害,看不清五官,唯獨雙眼還算囫囵完好,兩顆眼珠子渾濁而可怖地外凸。

劉懶掐住自己脖子,痛苦地抽氣,黑眼珠子往上戳,面皮發青,口吐白沫,兩腿亂蹬,渾身發抖!

周王言用樹枝撬開那具屍體,邱正夏撲上去合身壓住劉懶,扯開他的手,急赤白臉地嘶吼:“劉懶!清醒點!你怎麽了?”

“中毒了!”周王言命令:“韓少爺!水!”

韓貝往劉懶臉上潑了一捧水,同時大喊:“香舵主!快救命!劉懶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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