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狗子
杜寅帶韓貝走出百來米,窩進一處石洞,離開邱正夏能搜索到的範圍,便把一副眼鏡架在韓貝的鼻梁上,問:“能看清我嗎?”
兩個影影綽綽的的人影出現在眼前,眼鏡有些重,韓貝扶着鏡框,眯眼辨認着說:“不太清晰。”
杜寅伸手調試了一下鏡腿邊上的旋鈕,“現在呢?”
“差不多了,隊長,你的裝備真齊全!”眼前的事物逐一清晰,韓貝盯着杜寅,滿懷激動,把一路上的埋怨都忘記了。
“不是我的,是從圖剛同夥……”杜寅平靜地說:“的屍體上扒下來的。”
“呃……周大哥,你不要眼鏡嗎?”韓貝低頭,看到手上有血,想必是摸鏡框時沾上的。
周王言站在杜寅身側,淡然道:“不用,韓少爺,一會兒你回去,我們兵分兩路,我和杜寅一個眼鏡就夠。”
“為什麽不一起?”韓貝比劃着說:“人多也好互相照應。”
周王言和杜寅對視一眼,笑道:“你那個小寶貝可不好應付啊。”
韓貝卡殼半秒,臉紅語拙:“這個……那個,周大哥,你!隊長,不是的,正夏他……”
“行了,別害羞了,說正經的。”杜寅顯然對他的情史不感興趣,“我迷路了,需要周王言帶我破陣,你麽……你那個小寶貝有兩把刷子,能帶你走出去的。我們進墓裏,前後夾擊包抄他們。”
我?為什麽不是我們?隊長是一個人行動?韓貝覺出不對勁,惴惴地問:“隊長,你沒帶行動組嗎?”
杜寅沉默,摘下眼鏡用衣擺擦了擦上面的血漬,韓貝留意到他的眉梢略微低垂,是個溫和且疲倦的狀态,完全不同與往日那種眉梢上揚,天生嚣張跋扈的氣質。
“杜寅帶了一個三人行動小組,死了一個,失蹤兩個。”周王言代杜寅回答。
聽說犧牲了一名同事,還有兩名生死不明,韓貝不免有些哀痛,算是理解隊長狀态不對的理由了,便沉聲勸道:“隊長,你節哀……”轉念一想:不對啊!有沒搞錯?隊長腦子被豬踢了嗎?這麽大的案子,這麽多犯罪分子,帶一個排都不一定夠,他只帶了仨?更要命的是,那豈不是就剩我們仨?三個人包抄個大頭鬼啊?
杜寅像看出了他的猶豫,壓低聲音說:“人多誤事,我們這次的目的只有一個——擊殺圖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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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韓貝吓了一跳,“隊長,目标不是保護南越王墓嗎!”
“不矛盾,殺了他,就是保護王墓。”杜寅比一比自己的眼睛:“他很好認,瞎了一只右眼,方臉……”
“可是,隊長!這不是我們該做的!”韓貝第一次對杜寅的命令起了強烈的抵觸,“我們要做的是讓他接受法律制裁……”
“情況沒你想的那麽簡單,他掌握幾十億的贓款和文物,是塊大肥肉,我們以前抓住過他,但緬甸方面要求引渡,交涉拖延了時間,還沒開庭就越獄了,一直逍遙法外。再活捉,可能還是這樣的結果,只有殺了他,一了百了。”杜寅截斷他的話,眸子裏射出兇冷的煞氣,斬釘截鐵地命令:“許睿,我命令你,有機會遇到他,當場擊斃!”
韓貝不可思議地瞪視着杜寅,嘴張了張,沒有說出話來,少頃,他往後退了一步,驟然拔槍指向對方!
周王言大驚失色,側身一擋,站在杜寅前方,“韓少爺,你幹什麽?”
“你不是隊長。”韓貝咬着牙說。
“開什麽玩笑?”杜寅搡開周王言,坦蕩地暴露在韓貝的槍口下,“別浪費時間了,我們的任務很危險,我還有很多事囑咐你……”
“你別裝了!隊長至少三年沒有叫我許睿。”韓貝冷峻的目光在杜寅臉上游移,企圖找出一個客觀明顯的破綻。
杜寅改口:“韓貝,我只是随便那麽一叫而已,你倒是說說你發什麽神經!”
“你不是隊長!眼神不對,你……你是怎麽裝成隊長的?”韓貝手心裏都是汗。
杜寅扯扯自己的臉皮,大步向他走來,“怎麽裝?人皮面具?你想象力太豐富了!”
“你別靠近我!”韓貝被自己的猜測逼得幾近失控:“再過來我開槍了!”
杜寅握住他的槍口,眼神溫柔下來,問:“許睿,你覺得,做卧底最重要的是什麽?”
萬籁俱靜,仿若時光倒流。韓貝呆了一呆,眼圈發熱。“不畏生死,任務第一。”
杜寅糾正:“保護自己,永遠忠誠。”
再沒有任何疑問,有這句話,他無條件相信隊長的一切決定都是正确的。韓貝收起槍,垂下頭抹了一把臉,道歉:“不好意思,隊長,我神經過敏了。”
早上八點,本該是日頭高照,卻不見強烈的陽光,陰冷的霧氣沒有變淡,遠處,隐約能聽見邱正夏仍在叫嚷。韓貝簡潔地畫出接下來的路線交給周王言,苦惱地說:“原本沿着湖邊走,很快就到,現在是找不到所謂的‘湖邊’了……”
“看樣子阿茂以前來的時候姑獲陣被水淹沒了,形成一個湖,他沿着湖邊走,機緣巧合地避開了這個守墓陣,後來圖剛讓他帶路,他想帶也帶不出去,圖剛就殺了他。”周王言鑽研着地圖,推了推眼鏡,指着一處标注問:“三角形空曠地帶?”
“對,他的盜洞在東北角。”
“阿茂死了?”杜寅插話:“你們怎麽知道?”
原來猞猁還沒來得及把所有事都向隊長報告。“我們昨晚遇到了他的屍體……”韓貝說着,在他眼中捕捉到意外且驚怒的情緒,便問:“隊長,你見過阿茂?”
杜寅看了眼周王言,居然有些顧忌,“當然見過,我還派人保護他。”
周王言追問:“誰?”
杜寅幹咳了聲,“是滿悅。”
“你扯上滿悅?你瘋了吧?”周王言的口氣竟帶了點兒氣急敗壞。
杜寅辯解:“我手頭不是缺人嗎?沒辦法!”
韓貝問:“滿悅是誰啊?”
周王言繼續埋怨:“缺人你也不能留下她一個女孩子!多危險!”
“你緊張什麽?誰能害到她?她沒害別人就不錯了!”
韓貝又問:“滿悅是誰啊?”
那兩個人撇開韓貝争執不休,周王言斥道:“好吧!退一萬步說,那小丫頭片子哪會老實聽你安排?這不是?事态失控,阿茂被圖剛挾持了,你是間接的兇手!”
杜寅擺出一個休戰的手勢,頹喪道:“我的錯我的錯,我也很懊惱,你別再咄咄逼人了……”
韓貝急了:“滿悅是誰啊?”
周王言停止讨伐杜寅,嘆口氣說:“一個女孩,算是線人,很古怪,但也不是壞人。總之不是自己人,你如果遇到她,千萬別暴露身份。”
“哦,知道了。隊長,在百色的時候,阿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相比于為什麽突然冒出個女線人而言,韓少爺有更多七七八八的疑問,尋思了一路,好不容易逮住隊長,不一個一個問清楚會憋死!
杜寅盡量長話短說:“圖剛那夥人在百色耗了幾天,阿茂不肯跟他們走,交出一張假地圖,我找到阿茂時他已經中毒,但他不信任我,我只好留滿悅保護他,自己趕來追圖剛。而圖剛可能沒多久就知道受騙了,我離開百色第二天,滿悅就聯系我說阿茂被搶走了,她來找我,再後來,我和她也失去聯絡了……”
韓貝抓抓頭,“時間對不上啊,我在菜市場遇到你的時候阿茂就被搶走了!”
“那是你們去找阿茂驚動了滿悅,她把人轉移了。”杜寅往彈夾裏裝子彈,不耐煩道:“要行動了,你別再磨蹭,快回去吧。”
韓貝做吐血狀:“我有很多問題!在菜市場和你約好了收網,你為什麽失約?周大哥為什麽不向我表明身份?還有……”
杜寅轉頭:“兔子,我們走吧。”
周王言很自然地答應:“哦,狗子,你把褲腳收緊點,小心蟲。”
“等等!”韓貝暫時放下滿腹疑問,驚呆了:“你叫他什麽?他叫你什麽?”
杜寅:“……”
周王言:“……”
韓貝再一次确認:“狗子?兔子?”
杜寅擡腳往他屁股上不輕不重地踹了一腳,“快滾吧你!”
實在沒時間扯淡,韓貝沒轍,只好和那兩人分手,蹑手蹑腳走回去,小心觀察沿途的景象,林立的石柱形态各異,都不高,放眼望去,目測最高的只有四、五米。
“找不到韓貝,我不會給你們帶路的!”是邱正夏的聲音。
“我們嗓子都喊啞了,如果他在這附近,應該會回應我們吧?”劉懶也很着急:“還有周大哥,爆炸後就再也沒見到他了!”
香九如:“他們不會走遠,應該就在這附近,咳咳……可能被剛才的爆炸震暈了,應不了我們……霧這麽大,我們沒辦法搜索……”
邱正夏:“那就等霧消散了再找!”
眼鏡的可視範圍在三十米左右,韓貝沿着石柱間窄小的縫隙,遠遠地看到邱正夏焦躁地走來走去,他的身邊站着幾個人,除了香家師徒和劉懶,多出衛金鈎和柳真。
韓貝蹙眉:這兩人是什麽時候、從哪裏冒出來的?
“不能應我們,也許是死了。”衛金鈎明顯不在乎他人的生死,面無表情:“傻等霧散了收屍,不如去掏個墓回來順路收。”
“你媽!你說什麽?再廢話一句試試!”邱正夏狀如瘋狗,氣勢兇殘得像變了一個人,舉槍比劃着咆哮:“韓貝出了什麽事,老子一槍一個崩了你們去給他陪葬!”
“幹!被他咬過好幾次,得去打狂犬疫苗啊……”韓貝嘴上嘀咕着,心裏偷笑。
劉懶捂住耳朵,“你冷靜點嘛,口水噴了我一臉!”
香九如出主意:“要不這樣,你們趴在地上,固定一個原點,一圈一圈地擴大範圍,再搜索一遍,這樣就不會有遺漏了……”
韓貝貓着腰往前靠近幾米,又匍匐着向前移動了一段,在離邱正夏十米左右的地方,摘下眼鏡收進兜裏,不吭不聲地閉目養神,守株待兔般等待對方像狗一樣爬過來找到他。
假裝暈倒正好可以巧妙地掩蓋掉這麽長一段時間幹什麽去了,真是個絕妙的主意。
但是,韓少爺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他累得體力透支了,剛閉上眼放松全身,還未思考到如何在精明的邱正夏面前“意外地撿到一副特制眼鏡”,就昏沉沉地陷入了深度睡眠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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