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愛人

狼狽不堪地爬上湖岸,一向矜貴的韓少爺累得像狗一樣吐着舌頭直喘,腳一沾實地,死拼活拼的蠻力同步松弛下來,他解下香九如放在地上,自己也仰面躺倒下來,思維與四肢筋骨一起酥軟散架了。

瓊達“嘿咻嘿咻”地把女孩拖上岸,尖叫:“大哥!大哥!女瘋子沒氣了!”

韓貝一激靈,翻身爬起,踉跄着跑過去,跪在女孩身邊摸了她的鼻息又摸心跳,不可置信:“怎麽會這樣?”

女孩的臉蛋冰冷冷,眼睛緊閉,嘴唇發紫,手指倒還柔軟,她的下巴有一圈淤紫,是被脖子上的銀項圈勒出來的。“姑娘!你醒醒!”韓貝撬開她的嘴做人工呼吸,後悔莫及:自己沒多考慮,在項圈上栓了幾個安全套,浮力不大,卻也足以導致項圈上浮将她卡窒息!

想到因為自己的失誤害死這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韓貝自責得幾乎掉出眼淚:“姑娘!你醒醒啊!”笨拙生澀地做了幾下胸外心髒按摩,他發現女孩衣服裏堆了不少東西,在這種争分奪秒的危急時刻顧不得害臊,忙用匕首割下橫七豎八的安全套,再扯開她的領扣——拎出一條軟綿綿的小蛇。

“哎呀!”瓊達畏懼地往後退了退。

女孩的衣服花哨,紐扣也別致精巧,韓貝緊張得兩手發抖,怎麽也解不開,幹脆上匕首,粗暴地割破衣服,各類毛蟲、蠍子、蛇接二連三地掉出來,所幸它們進了水,死的死暈的暈,全伏在地上不動,否則韓貝也犯怵。

韓貝捏住她的鼻子渡了幾口氣,一手手掌壓在她的心口上,另一手猛捶:“姑娘!聽到我說話嗎?啊?醒醒啊!”

女孩還是沒有動靜。

“喂!你醒醒啊!”韓貝把她倒扛起來,用肩杵着她的腹部拔足狂奔。

瓊達跳起就追:“啊——大哥!別丢下……”

瓊達話還沒喊完,韓貝又奔了回來,急赤白臉地喊:“瓊達!快搖醒香舵主!快!他能救這姑娘……快!快……”

“啪叽!”跑步不看路,腳下被草根一絆,酸軟的雙腿沒能撐住自己和多一個人,高貴冷豔的韓少爺摔了個四腳着地,女孩脫手飛了出去。

女孩重重砸在湖邊泥地上,“哇”地嘔出一口濁水,奇跡般緩過來了!

韓少爺從泥中擡起髒臉,看到女孩無恙了,不由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身心都舒暢了,随即埋下臉,為自己摔的這一跤感到萬分丢人,真希望沒人看到。

萬幸,唯一的目擊證人瓊達以為他是故意為之,大力鼓掌:“大哥好厲害!抛得好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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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貝抹了把臉,爬起來搓搓領口的髒泥,淡然道:“少見多怪!要不是今晚力氣用盡,我能抛更遠。”

女孩茫然地旁顧左右,問:“這是哪裏啊?”

“你掉進水裏,大哥費了好大力氣救你上來!”瓊達替韓貝邀功。

“哦!我想起來了……”女孩手腳并用爬到蛇蟲邊,一條一條捧起來檢查,嗚嗚地哭嚷:“呂布!你怎麽了?別死啊!展昭!你還活着嗎?過兒!追命!白玉堂!你們別丢下我啊……”

韓貝:“……”這取名字的口味真是比某人更天馬行空啊!

“天吶——”女孩後知後覺地捂住胸口:“是誰撕了我的衣服?”

這一回瓊達沒有多嘴,沉默着指向韓貝。

“沒,我什麽也沒看到啊,”韓貝結結巴巴地推脫:“那,那不是還有裹胸嗎?你剛才沒心跳,我給你按摩……”

“你還摸了?”女孩怒目圓瞪:“我是有未婚夫的!你這臭流氓!我和你拼了——”

唉哈?!!不道謝也就算了,還罵本少爺?韓少爺氣不打一處來!夜黑風高,深山老林,打女人也沒幾個人看到,揚手就揍她:“摸了又怎樣?沒我你能活嗎?和我拼?啊?叫上你未婚夫一起來拼啊!來啊!”

女孩抱頭大哭:“摸就摸嘛,幹嘛還兇人啊?嗚嗚嗚……”

“道謝!道謝!道謝!”韓貝接連往她腦袋上招呼幾個巴掌。

“謝謝你嘛……啊嗚嗚嗚……”

女孩的笛子遺落在水裏,無法引蛇,戰鬥力從一百急降至負數,韓少爺用一根手指就把她彈開了,挑出兩條死蛇,生起火烤熟蛇肉與瓊達分了。

女孩蹲在火堆邊,手掌中盤着一條小紅蛇,她哭哭啼啼地往火堆裏加枝條,撫摸着蛇問:“弘歷,還冷嗎?”

火堆烘幹衣物,涼夜溫暖起來,香九如幽幽醒轉,失笑問:“小姑娘,我被你哭醒了,什麽事這麽傷心?”

“他們吃了我的展昭和追命……嗚嗚嗚……”

“本來就是死蛇嘛。”瓊達反駁。

“別啰嗦了!香舵主,給你煮了蛇湯,将就着吃點!吃飽趕路!快!”體力透支過度,累不能睡,餓卻能補,韓貝狼吞虎咽半生熟的蛇肉,若換平時,他大少爺哪有胃口惠顧這些野人的食物。

香九如端着蛇湯,好心問女孩:“你不餓嗎?給你喝點?”

女孩炸毛:“給我滾!”

“別理她!你自己喝。”韓少爺自小衆星捧月,向來只有別人嬌慣他,他沒有嬌慣別人的自覺性,雖說擁有基本的紳士風度,卻沒有半點對女性憐香惜玉的意識。

香九如喝了幾口湯,肉一口也沒動,他在瓊達的攙扶下站起身:“韓少爺,走吧!”

“指南針不受影響了,這很好!我們往西走。”韓擺弄着指南針,問女孩:“你呢?有什麽打算?”

“我跟你們一起去找南越王墓。”女孩斬釘截鐵。

啧!還是個女財迷!韓貝不悅:“我帶着拖油瓶去分贓?我有病啊我?再見!”

女孩急忙辯解:“不是的!我不要寶貝!我找人!”

“找什麽人?”

“我未婚夫呀!他也在找南越王墓,我要追他回去!”

韓貝抱手而立,翻白眼道:“你這姑娘真奇怪,追着老公到處跑!我說你別追了,等他回家你再教訓不遲!”

“他才不會回去呢!”女孩攥緊衣服,羞憤地垂頭盯着腳尖,“他逃婚了,這些年一有他的線索,我就趕來抓他,但每次都被他逃掉了……大哥哥,你帶我吧,嗚嗚嗚……”

“別哭了別哭了,你真死心眼!那種男人追回來也沒用,你改嫁算了!”韓貝啼笑皆非,“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滿悅。”

“滿悅?”韓貝一愣,第六感靈敏地捕捉到了微妙的暧昧:她是那個女線人?周大哥提起她時态度反常,還和隊長吵起來,難不成負心薄情的未婚夫是周大哥?

不知是進水還是沒電的緣故,手電筒廢了,韓大少爺集齊一套吉祥毒物,點起火把,領着他們往西走。山林裏雜草灌木齊肩,蔽天的樹蔭黑沉沉地蓋住了月光,蟲蝥畏懼火光。一只也沒看見,但“悉索”的聲響在耳際忽近忽遠,數量可觀。滿悅穿着一雙碎花布鞋,俏生生地露出一截雪白的腳面,手臂裸露,褲管也沒系牢,晃裏晃蕩的,真讓人擔心。

韓貝從包裏找出兩段繩子,想囑咐滿悅綁起褲管,背上的香九如先發話了:“滿悅姑娘,你是苗族人?”

“不是呀,你為什麽這麽問?”

“聽你口音很怪……”

“我是泰國人,”滿悅的頭發長,沒有幹透,她用手指捋順發梢,仰頭答道:“我的老師還誇我漢語學得很好呢!”

不止香九如,韓貝也吃了一驚:“你是泰國人?到中國來幹什麽?”

“來追我未婚夫……阿嚏!”滿悅傷心地揉揉鼻子,“唉,今天差點淹死,引不到足夠大的水蛇救我,真後怕……我為那王八蛋冒了好多風險,還為他學漢語……”

韓貝輕嘆,有些同情這個癡情的外國妞。

“不過漢語非常有意思!我老師是個全才!他最好了!”滿悅提起那位中國老師,掩飾不住崇拜喜愛之情,眉飛色舞起來:“他教我毛筆字、水墨畫、茶道,還教我理解古文,我背《出師表》給你們聽……”

“省省吧你!”韓貝打斷她:“快把你的褲管綁緊!”

“韓少爺,你多慮了,沒有蟲蝥敢接近她。”香九如指一指滿悅手腕上纏着的小紅蛇,“準确說,沒有蟲蝥敢接近那條蛇。姑娘,你既然不是苗人,蠱術是從哪學的?也是中國老師教的嗎?”

小紅蛇蘇醒了,吐着信子游到滿悅肩膀上,她扭頭用鼻尖頂頂小蛇的鼻頭,俏皮地眨眨眼:“才不是呢,我家世代是降頭師,我會降頭術,不是你說的蠱術。”

香九如了然:“降頭師?失敬了。”

關于“降頭”,韓貝僅有的認識來源于鬼片,他下意識錯開腳步與滿悅拉遠距離。

滿悅跺腳道:“你別害怕呀!我老師不讓我對人下降頭,我最聽他的話了!”

“胡說,你引蛇追殺我們!”瓊達孩子心性,藏不住話。

滿悅當場花容失色,戒備地往後一跳,捏住自己的小紅蛇,恨聲問:“你們是圖剛的人?”

“不是不是!”韓貝唯恐她下降頭,駭然比了個“停止”的手勢:“你冷靜點!我們是圖剛的對頭!瓊達也是被圖剛逼的,我剛救下他,我們都是好人!好人啊!”

滿悅呸了聲,“好人還盜墓?”

瓊達低低地吐槽:“你未婚夫不也盜墓?”

“閉嘴!”韓貝一掌拍啞瓊達。

滿悅哼道:“我引蛇只是為了搶阿茂,沒有對你們下降頭,再說……我在家不愛學降頭,只會皮毛的一丁丁,沒有什麽致命的威力,否則一個一個弄死你們!我老師最讨厭你們這些盜墓賊了!”

香九如笑着轉移話題來緩解氣氛:“你一會說會聽老師的話,不下降頭,一會又說要替老師弄死我們,老師長老師短的,你是不是很喜歡那位老師?”

“那是,我最喜歡他了。”

“老師是男的還是女的?”

“男的,他又成熟又帥,我最喜歡他安靜耐心地教我寫字的模樣……嘿嘿,他也很疼愛我的!”滿悅綻開花兒般的笑容,手舞足蹈地顯擺她手腕與腳踝上的銀飾,“你們看!他常送我禮物,我怕弄丢了,全戴在身上!”

“那就不要找你未婚夫了,嫁給你老師吧。”

“不行!”滿悅扭捏地卷卷自己的長發,口氣不那麽雀躍了:“他有愛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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