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迷宮

原路退出去說的輕巧,只退了一百多米,拐回去三個岔道,周王言就糊塗了,問杜寅:“然後怎麽走?”

杜寅沒轍:“我怎麽知道?你帶路,我只管閉着眼睛走!”

“算了,不能指望你這廢物!”周王言大為光火,只好看着羅盤重新找路,磨蹭了半小時,又路過幾處填滿殉葬品的凹槽,只找到一堵石壁。

韓貝既疲又餓,一屁股坐了下來,“周大哥,你是不是記錯了?”

周王言從上到下摸索着石壁,“是我疏忽了,沒料到墓道半途有石門,就在這兒,我們經過後,它悄悄關上了,機關在外面。”

入口堵死了,怎麽辦?杜寅辦事向來雷厲風行:“只能找出口了。”

這迷宮撲朔迷離,出口不知在何方,只有周王言了解古墓機關,擅長勘墓探風水,杜寅和韓貝在這方面是白癡,死心塌地跟着周王言走,遺憾的是,越走越迷糊,岔路也繁多起來,讓人無從選擇。

杜寅剛開始沒有怨言,耗了快兩個小時,他的耐性耗沒了,“兔子,這墓裏有磁場,羅盤沒用吧?”

“你錯了。”周王言眉頭鎖成一個深深的“川”字,“外圍會轉動的墓道磁場有異,但走進軸心後就一切正常了,我矯正過羅盤,一直用得好好的,但現在它被幹擾了,一會兒正常,一會兒不正常,我猜想,是有人在幹擾我們。”

杜寅嗤之以鼻:“人人都忙着找墓室搬文物,誰這麽無聊來耍我們?”

韓貝下意識旁顧左右,突然大喊:“邱正夏,是不是你?是你的話給我出來!”

空寂的墓道傳來回聲:給我出來……我出來……出來……來……來……

杜寅和周王言異口同聲:“韓少爺,你別鬧了!”

韓貝不肯善罷甘休,又喊:“正夏,你聽我解釋啊!我不是故意騙你的,你別生我的氣了,出來吧,我們好好商量行嗎?”

“羅盤又正常了,”周王言一翹嘴角,開玩笑道:“難不成真的是邱正夏搗鬼?”

韓貝鼻尖酸澀難抑,幹脆把真心話都喊出來:“球球!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我也是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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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他的只有回聲。那沒正經的狗玩意聽到他說這些煽情肉麻的話,早搖着尾巴撲過來了,或許這回是真的氣壞了,再也不相信他,再也不跟他好了。

杜寅扯扯韓貝,“跟那小癟三扯呼什麽?別再管他了!”

韓貝滿腔愁悶,聽到杜寅這麽批評邱正夏更不爽了,頂撞道:“他很聰明,有很多優點!不是一無是處的小癟三!我就是放不下他,有什麽錯?隊長,你沒喜歡過誰吧?”

杜寅一愣,神情頓時沉郁下來,壓低嗓音訓斥:“韓貝,你知不知道你應該做什麽?”

周王言也收斂起揶揄的笑意,緊緊抿着嘴,錯開目光,眼神冷了幾度。

韓貝一抹臉,清醒了不少,歉然道:“對不起,隊長,我們走吧!”

羅盤保持了十多分鐘正常,沒有再受幹擾,周王言一路向東,埋頭疾步趕路,“這個迷宮很小,但毫無章法,比姑獲陣難纏,我們得趁羅盤正常趕緊走出去……”

東面盡頭,是死路。

周王言照例上前摸索石壁,摸了至少五分鐘,沒給出結論,又有序地拍了拍,總算開了口,說的卻是沒頭沒腦的三個字:“不可能!”

杜寅與韓貝面面相觑,心內升起不好的預感:出口的石門也被關閉了嗎?

杜寅擔心周王言自責懊惱,忙拉過他,故作輕松地問:“兔子,別着急,到底怎麽了?”

“我以為這是墓道中的一個陣,已出土的趙眜墓也有殉葬者擺在墓道的先例,有了這樣的思維定勢,羅盤又不斷受到幹擾,讓我一門心思琢磨怎麽破陣,思維沒往別的方向轉一轉,就中計了。”周王言捂住額頭,頹然道:“其實我們誤入了一間墓室,說不定,這間就是西耳室!岔道是劃分區域,像抽屜裏的儲物格,将陪葬品分門別類,石門關閉,我們就被關在墓室裏了,沒有出口。”

韓貝幹笑:“怎麽辦?等接應打開墓室救我們?”菜鳥也就罷了,隊長和王牌卧底被困在墓室裏等接應,傳出去警方的臉都被丢盡了吧?

周王言随便選了一條沒走過的岔道摸進去,好脾氣地勸:“不一定是全封閉的,狗子,你別着急,我再想想辦法。”

杜寅難以掩飾急躁,“實在不行,炸個洞鑽出去。”

韓貝以為自己聽錯了,震驚地問:“炸個洞?”

“在無關緊要的地方炸個洞,不過是石壁而已,好修複,總比主棺室被打開,王印和金縷玉衣之類國寶落入圖剛手裏強!”

“可,可是……”這話沒錯,可是,韓貝總覺得這種做法不是隊長的作風!

“你們來看,頂上有洞。”周王言輕喚。

韓貝和杜寅聞言尋來,拐進岔道,看到一個十平米左右的凹槽,東南角有一方依牆石桌,沒有多餘的,唯一顯得不那麽普通的是,石壁頂上有個洞,人工開鑿的痕跡明顯,粗糙不規則,大約二、三十公分。

杜寅招呼道:“韓貝,來,幫我個忙,讓兔子上去看看有什麽玄機。”

韓貝扭纏住杜寅的手,搭了個簡易的人梯,“這洞只有香東潭能鑽得進去嘛。”

周王言蹬着他倆的手臂踩上肩膀,夠到石壁頂端,摸了摸,又用探棍捅了捅,一無所獲地跳下來,“洞外緊貼又一層石壁,沒有機關。”

杜寅不死心地在洞下打轉,摸着下巴上的胡渣,“特意鑿這樣一個洞一定有用處!”

“用處?看這樣子是盜洞,不是為爬出去就是為爬進來……”韓貝絞盡腦汁,猛然靈光一現,激動地左手一捶右手掌,“我知道是什麽了!這不就是阿茂形容的那個石室嗎?你們看!盜洞是從外打進來的,只有漆盒放在石桌上,阿茂勾走漆盒,從裏面掏出了帛畫!”

周王言贊許地點頭:“沒錯,我們侵入古墓,防盜機關啓動,外圍的墓道轉動設置迷惑陣,又将盜洞堵上了!”

“叮……”突兀地響起一聲金屬撞擊,聲音不遠,就在附近!

韓貝警覺地舉槍防備,“墓室裏還有別人!”

杜寅比了個“過去看看”的手勢,貼上石壁循聲找去,走了幾步,又回頭打手勢:小心!

拐過兩道直角岔口,看到一間寬敞深長的T形凹槽,擺放的全是各式各樣的樂器,兩個巨大的建鼓立在左右,鼓身和蒙皮保存完好,鼓座是雙龍盤繞結實的青銅座,手電光一照,雙龍竟有一種波光粼粼的感覺,韓貝好奇心起,蹲下用袖口擦擦龍身,原來龍身上的鱗片鑲嵌紅寶石,一擦便閃閃發光起來;而青銅編鐘十幾件,規格各異,由于保存完好沒有埋入泥土中,故而腐蝕銅鏽較少,華麗精美的花紋清晰可見;再一數玉質編磬,足有上百件,而鈴、瑟、笙等,以及許多韓貝見所未見,叫不出名字的樂器數不勝數。

除此之外,大約有七、八具棺材,各自擱在牆角,應該是殉葬的樂師。周王言在凹槽中浏覽了一遍,“看來墓主相當喜歡這些樂師,還配發了棺材。”

韓貝拿起一片小編磬,愛不釋手地掂了掂,“寶貝太多了,随便撿幾件都能發大財啊!”

他身邊的棺材裏伸出一只手,一把鉗住韓貝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棺裏拖,韓貝全無心理準備,傻愣愣地一頭紮了進去,驚得魂飛天外:“救……”

“韓貝?”周王言和杜寅的視線被橫七豎八的樂器擋住,沒看到發生了什麽,聞聲匆匆趕到時,棺材已扣上恢複原樣。

棺內人合身壓住韓貝,捂緊他的嘴,棺底隔層翹板一掀,兩個人落進一條很陡的斜坡中,土豆一樣滾了下去,一路磕磕碰碰,韓貝撞得眼冒金星,幸而斜坡不長,幾秒時間就滾到底,重重地仰面摔在石磚上,後面那人遲一步滾下來,不偏不倚摔在他身上,險些把他砸背過氣去!

對方身體溫熱,手心帶汗,不是詐屍,是活人!韓貝緩過氣來,由懼轉怒,不等對方動彈,先發制人扼住他的脖子翻轉過去壓在身下,正要落拳頭,身下人困難地呻吟:“韓貝!是我!”

——是邱正夏!韓貝呆了半晌,拳頭化成了一個擁抱,幾乎喜極而泣:“臭小子!我還以為你再也不理我了!”

邱正夏爬起身,來不及說話,急迫地将一張石條凳推動了五公分,他們滾落下來的縫隙搖晃着合攏,成為一面完整的牆,堵住了周王言和杜寅追下來的路。

韓貝撿起滾落在一邊的手電,從後面抱住他,盡量溫柔地耳語:“正夏,我有話對你說。”

“我也有話對你說。”邱正夏轉過身,面對韓貝,一反常态地板着臉孔:“讓我先說!你答應我,不管我做什麽,都是為你好,你別生我的氣。”

韓貝好笑:“你又騙了我什麽?”

“答應我別生氣!”

韓貝滿不在乎地應承:“我答應,我答應啊。”

邱正夏凝視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說:“韓貝,我才是……”

後面的話沒說出來,耳邊炸起怒喝:“舉起手來!”一名身穿迷彩服的人從墓道一側竄出來,全副武裝,端着沖鋒槍,夜視鏡夾在頭盔下,手套上有刑偵支隊的标志。

韓貝愕然,與邱正夏齊刷刷舉起手,裝得很害怕:“別開槍!我們會配合!”

這位同僚一板一眼地警告:“把手舉起來!警方的先潛小組已經深入古墓,外面也全是我們的人,你們插翼難飛了!不要做無謂的抵抗!”

邱正夏不知是真怕還是假怕,聲嘶力竭地讨饒:“警察叔叔!我什麽都沒拿!不信你們搜!我還年輕!我不想坐牢……”

“你才是叔叔!你全家都是叔叔!別嚎!給我靠牆蹲下!”小警察不高興了,他很年輕的呢!

混亂的喊叫由遠及近,夾雜着槍聲僅隔一牆,擾亂了小警察的心緒,他分身無暇,倒退着往外走了幾步,呼喊他的同事:“小虎?小虎哥!”

韓貝心中一緊,“小心!”

“噠噠噠”三聲槍響,小警察應聲倒下。邱正夏立馬收起那副哭臉,拽着韓貝縮到牆角,“危險,別過去!”

那小警察身穿防彈衣,子彈沒傷到要害,但沖擊力也夠受了,他哼也沒哼一聲,痛苦地堅持翻滾到牆根下,再爬到拐角,跪起身背貼牆,妄圖端起沖鋒槍,但右手顫抖得厲害,沒法保持平衡。韓貝留意到他的袖管口淋漓地漏出血來,不知是哪兒中槍了。

一條手臂悄聲無息地從拐角另一面伸過來,握着一把匕首,抵在了小警察的咽喉上,陌生的男低音傳來:“小夥子,你該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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