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一點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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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夜

既然都笑軟了,太孫也就沒有再征伐徐循的意思,他從枕邊胡亂扯了一條枕巾來,就要給徐循擦拭身體。徐循忙道,“不要啦,多髒啊——”

說着,就從自己的衣衫堆裏,撈出了一條菲薄絲滑,洗得幹幹淨淨的手絹,上頭還連了金三事和一個小荷包。太孫接過來,給徐循擦了一下,見到那上頭殷紅的血跡,便有點緊張,徐循忙道,“沒事,就是一點點血,一會兒就好了,我一點不疼。”

太孫又有點想笑的樣子了,他又擦了擦,見沒血出來,便把手絹扔到地下,在徐循身邊躺了下來,半帶着調侃地說,“我發現你這個人,雖然生得嬌弱,可心裏卻是個漢子。”

“怎麽說?”徐循靠在太孫肩上,這會也還不大想睡,說實話,她現在還是挺疼。

“你這說出來的話,辦出來的事,就和個漢子似的,透着豪爽大氣,多有擔當?”太孫說,“從來都是我安慰別人,在你身上倒好,居然反過來了。”

徐循馬上說,“我疼得不行呢,您給我揉揉吧。”

她語氣也是有點半真半假的,太孫看了她幾眼,又是要當真,又是還有點存疑似的。徐循反而有點不好意思:她知道太孫的陰影,就不該再怎麽開玩笑才對,她就趕緊給太孫道歉,“其實第一次都是這樣的,疼一會兒就過去了,您真不必替我擔心。”

太孫嗯了一聲,這才放松下來,不說話了。又過了一會,徐循看他不說話了,便覺得自己也許該走——妃嫔侍寝完了,一般都回自己屋裏去的。只是現在導引中人不在,她也拿不準自己怎麽辦才好。

正不知所措呢,太孫又說話了。

“看來,上回把你叫進來以後,有不少人都和你說過這裏頭的原委了吧?”

徐循這才想起來:她表現得實在是太明顯了,整得對太孫的心理陰影非常明白似的。別說太孫了,要是易地而處,就是她的腦袋估計都能發覺出不對來。

“我……”她想了想,也覺得沒什麽好不能承認的。內宮生活是什麽樣的,太孫那肯定比她了解。“是,這消息傳得快嘛……宮裏什麽都少,就是閑話不會少的。”

太孫沉默了一會,也嗯了一聲,失笑道,“和你說話,也挺開心,我們家小循就是實誠。”

他親昵地把徐循摟在懷裏,讓她趴在自己的胸膛上,徐循有點別扭,但也任憑太孫施為。太孫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撫着她光光的脊背,一會過去徐循就有點困了,不過太孫沒發話,她也不敢睡,就在那打着盹,過一會,太孫問,“那你說,為什麽你只就流了這麽一點兒血,同仙仙她們幾乎一樣呢?”徐循一下什麽困意都沒了,全飛了,她一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整個身子僵在太孫身上。太孫也沒逼她,還是這樣慢慢地梳理着她的脊背,過了一會,又說,“幹嘛,這事就這麽嚴重嗎?連你這個實誠人都是這個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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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循其實覺得這就是屁大點的事,只是太孫妃和太子妃都有過囑咐,她當時答應下來了,現在好像就不好再和太孫說明。雖說四下無人,但是,第一,太孫知道了真相,也未必會十分高興,第二,他知道以後,嘴裏要是帶出來了,他是沒什麽,太孫妃和太子妃一問,徐循那就比較尴尬了……

她一時間有點糾結,估計這點糾結是完全表現在臉上了,因為太孫馬上就說,“你放心,這裏就我和你,我知道了也就知道了,難道還嫌這事兒不夠丢臉,還要到處去說?”

這也在理,徐循想到太孫那晚的表情,心裏也是有點軟,她瞥了太孫一眼,又看一眼,再看一眼,想了想,便壓低了聲音,湊到太孫耳邊,低聲道,“我說了,你真不告訴別人?”

太孫忍俊不禁,“肯定不告訴別人——這事啊,那就是咱倆之間的小秘密。”

徐循拿白眼看了看太孫,又猶豫了一下,便壓低了聲音說,“您那會兒,應該是進錯地兒了吧……不是說走了後門,是說,您……”

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說,覺得說起來特別地害羞,一想反正太孫也看過了,便張開腿兒,撥給太孫看,“您估計是進到這裏了……”

太孫看起來完全被徐循給驚呆了——又禁不住地被她吸引,他居然拿手指想撥動一下,可徐循不給他這個機會,忙躲開了。“別!您幹嘛呀,這就是給您看看……不然,用口說我可怎麽說呢……”

她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太孫的表情,忽然間又有點怔住了:太孫臉上倒是欲求居多,好像沒看到多少驚訝。

徐循也不知怎麽搞的,忽然間福至心靈,她脫口而出,“啊!您是不是已經——已經猜到了?”

太孫撩了她一眼,又把徐循給壓到了自己胸前,平平淡淡地說,“你看出來了?”

他又失笑了起來,擰了擰徐循的臉頰,道,“你這丫頭,倒也有幾分機靈的。”

徐循心裏也有點五味雜陳,說不出地有些惱怒,她白了太孫一眼,道,“您都猜到了,那幹嘛還要問我?我……我不理你了。”

太孫的眼睛彎了起來,逗徐循,“你不理我,我怎麽辦?豈不是只好去死了。”

“哎——”徐循急了,趕忙去捂太孫的嘴,“可別,您身份這麽貴重,怎能如此說話……”

太孫次次都被徐循逗得很樂呵,“好好,那我不死了,我活得久久的。天天讓你不理我。”

徐循也知道太孫在和她逗悶子,她沉下臉白了太孫一眼,不說話了。太孫捏了捏她的臉,輕輕的,他也不說話了,過了一會,才望着天花板說,“這宮裏,假話倒是不多,但人人都會說話。要聽到這話,也不容易,多大的事,就因為長輩們的擔心,人人都瞞着我。太孫太孫,多年的媳婦還有熬成婆的一天,這多年的孫子,要成祖宗,也得靠熬啊。”

這話說得,徐循一時居然怔然無語。她想了想,說,“我……我不和你說假話,以後我不能告訴您的事,我就不說。”

太孫瞅了她一眼,又輕輕地笑了,他再擰了擰徐循的臉蛋,輕輕地說,“好……那以後我和小循在一塊的時候,不用使心眼子,就輕松得多了。”

徐循嘿嘿地笑了幾聲,過了一會,看太孫還不說話,便想要坐起身來。才一動,太孫就把她的背給壓住了,“你要去哪兒?”

“我回去啊……”徐循說,不禁覺得太孫有點笨。

“回去做什麽?”太孫不依不饒地問。

徐循沒辦法了,只好說,“困了,回去睡覺。”

太孫看了她很久,只是不說話,把徐循都看得發毛了,才撲哧一聲笑起來,他把徐循的頭壓到了自己肩膀上,“困了就再這先睡一會。”

徐循很糾結,睡一會,那睡一會是不是還得起來回去?

可太孫都這麽說了,她也不敢違逆,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倒在太孫肩上居然也就打起了盹。睡了一會,感覺到有人在摸她,她扭了幾下,慢慢地還沒清醒過來呢,就覺得身下一濕一涼,帶了香味的手指又伸了進來,再過了一會,太孫也進來了……

因為徐循還很困,壓根就沒清醒,這一回她是很放松的,太孫沒有遇到多少阻力,整根就到了深處。接下來的進出,他倒是展現了自己老練的一面,徐循很快就又因為另一種原因迷迷糊糊了起來,她連孫嬷嬷的教導都不記得了,半睡半醒間,就只記得自己的舒服,太孫動慢了,她還抗議呢,“你怎麽這麽壞……快……快一點兒,快一點兒舒服……”

到底是受過教育的,這第二次徐循就熟練得多了,她經驗淺,被太孫折騰了一會兒就交代了,過了一會兒,就有點吃不消,好在太孫似乎也沒有攢足勁兒非得要折騰她,看她有點難受了,就盡快結束了戰鬥,倒在徐循身上——這一回,兩個人總算是都得到了滿足。

徐循喘了好長時間的氣,困得不得了,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清醒過來,她睜開眼,見太孫的眼睛都半合上了,也沒敢出聲,撐着疲憊的身子就慢慢地往外挪動。可她還沒挪到床邊呢,太孫就醒了,他問徐循,“你要去哪啊?”

徐循說,“我……我回去啊?”

第二次說這話,徐循有點氣弱了:這太孫要是打算休息休息再來一回,這可怎麽整?

果然,太孫瞟了她一眼,也沒怎麽笑,也沒怎麽不高興,只是簡簡單單地說,“今晚不用回去了,你留下來吧。”

留下來過夜?

徐循簡直都驚呆了——這,這可是連孫玉女都沒有的待遇!

這……槍打出頭鳥,這合适嗎?徐循有點猶豫,可又顯然沒法反駁太孫。她也不知會不會惹來太孫妃的不快,更覺得這麽做不大合适,可在宮裏,沒有人能把上門的擡舉往外推,那是正兒八經的不識好歹。徐循也沒法和太孫頂嘴,她糾結了一會兒,也只能說,“好,那我知道啦。”

太孫點了點頭,又閉上眼休息——可徐循還在不屈不撓地往下挪動呢,他只好又睜開眼,有點不耐煩地說,“那你還下去做什麽?”

徐循也聽出來他的不耐煩了,她只好有點害怕、有點氣虛地說,“我……我想去淨房啊……”

太孫沒辦法,又給徐循氣樂了,“去吧去吧。”

徐循看他笑了,膽氣也壯實了,她又鬥膽說,“其實,我還想洗個澡……”

太孫被她氣得翻身就坐起來,擡着聲音往外喊,“來人啊。”

宮人子很快就進了屋,太孫讓她們擡了熱水,給兩個人都擦過澡,又換了床單,等兩個人都幹幹淨淨、清清爽爽地躺到床上了,他才問徐循,“這下不折騰了嗎?”

讓太孫這麽問她……徐循都要哭了,趕忙保證,“再不折騰了……”

“那就睡覺。”太孫沒好氣地說。

天氣熱,徐循沒趴在太孫身上,而是卷着被子縮到了床裏靠着牆的地方,貪那點沁涼,她乖乖地嗯了一聲,果然一閉上眼就睡着了。

☆、複雜

徐循這天晚上畢竟是累着了,第二天早上,她醒得有點困難,雖然身體也知道這時候該醒了,可就是醒不來,迷迷糊糊間聽到有些響動,這才掙紮着睜開眼。正好就看到太孫起身的背影,她連忙去揉眼睛,要坐起身來,太孫扭過頭看了她一眼,說,“你繼續睡吧,不要緊。”

話雖如此,徐循也不能那麽拿大啊,她拍了拍臉頰,把睡意給拍走了,自己也挪到了床邊,“沒事,我服侍您——”

才一要站起來,就覺得雙腿發軟:昨晚初經人事,就被折騰了兩次,畢竟孩子還小,肯定有點腿軟。徐循才站起來差點就是一個踉跄,趕忙又坐了回去,太孫和服侍他的宮人女都看了徐循一眼,太孫暗地掠過了一絲笑意,“都說讓你歇着了,別和我虛客氣。”

徐循只好不表現自己的賢惠了,她擁被坐在床上,目送着太孫進了淨房,過了一會,有人來攙着她下床,把昨晚的衣服給換上了,簡單地梳了個小攢髻,首飾還有兩樣找不到,徐循看了下時間,怕來不及——太孫已經往太孫妃那裏去了,就說明她們平時請安的時間快到了。也顧不上尋找,忙就跑到內院去給太孫妃請安。

太孫果然已經坐在了太孫妃身邊,兩個人隔着一張小小的琴桌,正在說話,孫玉女坐在他們下首,百無聊賴地踢蹬着鞋跟,見到徐循來了,便是精神一振,臉上綻開笑來,親親熱熱、別有意味地暧昧笑了,“小循——”

徐循的臉騰地就紅透了,羞得手腳都不知放哪好,還是太孫妃厚道,輕責道,“好啦,玉女,小循年紀小,面嫩,你別逗她了。”

她又扭頭對徐循溫言道,“這幾天好好休息,不必勉強到我這裏來立規矩。也別害臊,這都是天經地義的事,咱們做妃嫔的,進宮不就是為了服侍太孫嗎?你現在能讓大郎高興,那就是沒白娶你,你該高興才對。”

這話點得太透了,卻又無可反駁,徐循被這麽一說,也覺得沒什麽好害羞的,她就站起身子,看了太孫一眼,沖他笑一笑,客客氣氣地點點頭,說,“那……我就先告退了,腿還有點軟,坐着不舒服,想回去睡一會兒……”

太孫妃面色一窘,孫玉女撲哧一聲,被她逗得合不攏嘴,太孫指着徐循說,“你看看你,讓你睡你也不睡,非得回來和你姐姐們撒嬌。”

太孫妃還沒說話,孫玉女已經揶揄太孫,“這可怪不得小循,她也是循規蹈矩的,沒有事先禀報,哪敢不來請安。倒是大郎你太不憐香惜玉啦!頭回承寵,居然折騰了一夜,我們小循連坐都坐不住了……”

太孫微微一笑,面上居然大有得色,徐循也不管他們怎麽打趣自己了,又請示性地看了太孫妃一眼,見她握着嘴,一邊笑,一邊沖自己輕輕點頭,便退回了自己的屋子,二話不說,在床上倒頭就睡,睡了兩個時辰,才恢複了精神。知道太孫妃和孫玉女去了太子宮裏,便和幾個嬷嬷老老實實地把昨晚的事都交代了一遍。

第一次承寵,就能在太孫屋裏過夜,這份待遇到目前為止那還是頭一份兒。除了和太孫妃在一處的時候,太孫就直接歇在她屋裏以外,到目前為止也就是徐循能和他睡在一起了。幾個嬷嬷一聽說早上起來的時候,兩個人分得很開,倒是都有些遺憾,徐循嘟囔說,“那麽熱的天,靠在一起多容易出汗啊?”

今兒個,四個嬷嬷不管輪值不輪值,都來了屋裏。聽到徐循這麽說,錢嬷嬷有點恨鐵不成鋼,孫嬷嬷倒是很豁達,“這麽說也對,好歹啊,您現在可是真正承寵了,也就不必擔心啦。”

她對太孫的反應,問得很細,聽說第二次太孫沒有多久就交代了,倒是十分喜歡,“這就正說明,殿下雖然愛逗您,但心裏也是很憐惜您的。您這性子,正投合了殿下的喜歡。”

趙嬷嬷有些好奇,居然和孫嬷嬷唱反調,“也許殿下是被前頭那個給吓怕了……”

徐循一聽這麽說,便欲言又止,幾個嬷嬷那是人精,哪能看不出來?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趙嬷嬷便問,“貴人可是和太孫說了些什麽?”

徐循雖然覺得,這件事不便張揚——畢竟她不聽話的事,完全沒必要被太孫妃等人知道,而且太孫看來也不願意戳破這層窗戶紙。但幾個嬷嬷,甚至于說她身邊的宮人,其實和她的利益都是非常一致的。在宮裏,是誰的奴才,那就一輩子都是誰的奴才,即使被上層調離,若被人知道她有四處出賣消息,或是随意背棄前主,那是很被人看不起的。如果說她要做什麽大逆不道的事,那幾個嬷嬷肯定不會和她一起等死,就是這點小事,徐循覺得幾個嬷嬷也不至于就這麽把她給賣了。

“是有這麽回事……”她壓低了聲音,幾乎是在幾個嬷嬷圍成的人圈裏,把這事給低低地說了。又害怕被嬷嬷們數落,便先發制人地承認錯誤,“違背了娘娘們的教導,是我的不對,當時沒挺住,下次不敢了……”

幾個嬷嬷互看了幾眼,倒是沒和徐循想得那樣大動幹戈、大驚小怪地訓斥她。錢嬷嬷想了一下,說道,“這倒沒事兒,再怎麽說,貴人您的夫主那是太孫。有些事,夫主和主母、長輩之間有了分歧,該怎麽辦,也不是就有個一定的答案。也得相機行事,既然貴人您覺得能說,該說,又不是什麽大事,那就說了,也沒什麽。以殿下的為人,不至于給您反而添了麻煩的。”

趙嬷嬷也說了一句,“這樣也好……”

她沒說下去,不過,這點态度倒是能給徐循足夠的鼓勵了,她趁熱打鐵,繼續承認錯誤,“我、我還請殿下幫仙仙姐請個太醫來扶脈,宮裏的醫婆,我覺得實在是不太頂用。”

這一說,可捅了馬蜂窩了,幾個嬷嬷都響亮地倒抽了一口冷氣,錢嬷嬷的眉頭擰出了幾個結。把徐循的好精神給全吓沒了,李嬷嬷搖頭啧了幾聲,壓低了聲音,看來恨不能在徐循身上擰一下,“貴人!您……您……哎!”

徐循左看看、右看看,還不太明白自己犯了什麽錯,末了,還是錢嬷嬷給說破了,您這麽搞,不是說太孫妃對昭儀的照顧不夠盡心盡力嗎?不知道的人,還當她怎麽怠慢昭儀了呢。您要求得和太孫妃求!都不能求到太子妃娘娘跟前,你倒是同太孫說清楚了,可這事要流傳了出去,外人都覺得你是在打太孫妃的臉,貴人您真是,平時多靈醒的孩子,怎麽就這麽糊塗!”

徐循一聽,很有理,也覺得壞了,但她又有點倔強:就這麽簡簡單單一件事,鬧得這樣。太孫妃不願給太孫添麻煩,不敢請,太孫不知道,不去請。可何仙仙多無辜啊,就因為醫婆水平不好,一點病眼看就要耽擱大了,到現在都沒好……

“可,可以前我在外頭的時候,”她說,“聽人說,風寒要好也就是幾天的事,十幾天都沒好,可能就轉成肺痨了……”

肺痨,那是會死人的。

幾個嬷嬷一下就沒話說了,都看着彼此嘆氣,過了一會,趙嬷嬷說,“貴人心好,我們也不好說什麽,這件事,看太孫怎麽辦的吧。實在不行,您主動找太孫妃娘娘說道說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孫——”

話還沒說完,錢嬷嬷頂了她一下,趙嬷嬷就改口說,“就看在您們一起選秀的情分上,太孫妃娘娘也萬萬不至于因為這點事就和您離心的。”

徐循其實也覺得,太孫妃絕不是這麽心胸狹窄的人,她想了想,便答應了下來。

不過,事實證明,幾個嬷嬷能想到的事,太孫也不至于想不到。他和徐循說的那幾句話,已經證明了他能想得比徐循更深入得多,居然心甘情願地答應了要給何仙仙請太醫,他就不會讓徐循難做。

又過了幾天,在晨間請安的時候,太孫問起了何仙仙,“什麽病,怎麽還沒好,有一陣子沒看到她了。”

太孫妃就和太孫說了說何仙仙的病程,“也沒好,也沒壞,老發低燒,現在正靜養着呢。”

太孫想了想,皺了皺眉,“這麽下去,什麽時候才能回來?讓太醫給瞧一瞧吧。”

太孫妃微微一驚,顯然有些猶豫,但還是答應了下來,“回頭這就讓母妃發話。”

徐循這幾天還在等太孫開口呢,沒想到這事居然在今天就這麽發生了,她扳着手指暗地裏一算,忽然明白了過來:太孫回來,怎麽侍寝一般都是有規律的。都是太孫妃、孫玉女、何仙仙輪着來。除去她占掉的那一天不說,算起來,昨日其實應該是何仙仙侍寝的日子。

都隔了幾天了,誰知道這背後的文章?太孫妃和孫玉女看來都完全沒多想,送走了太孫,太孫妃就帶着她們倆去春和殿請安。才到了春和殿,太孫妃就給太子妃遞了個眼色,打發孫玉女和徐循,“去找李才人、張才人說說話吧。”

很明顯,她是要和太子妃商量給何仙仙請禦醫的事了。

徐循心裏不免又有點不安了:難道這件事就這麽大,大到太孫妃都不能輕易做主的地步了?

☆、便宜

目送着兩個妃妾手拉着手退出了屋子,太子妃好半天都沒有說話,太孫妃思忖了片刻,便起身給太子妃斟茶。

“真是為難的話,還是算了吧。”她輕聲細語地說,“太孫怕也就是随口問一句,咱們在內宮的為難,他心裏有數兒的。仙仙這樣,靜養幾日怕也就好了,犯不着還要興師動衆地去請禦醫,給那邊借題發揮的機會。”

何仙仙身份低微,雖說是太孫的妃妾,但等級不高,也就比一般的宮人高上那麽一點,勉強算個主子。這生得又不是什麽大病,傷寒發燒而已,滿打滿算,出去養病連一個月都沒有,這就要請禦醫了,且不說皇爺,就是宮裏的高位妃嫔,知道了怕也不會有多高興。多年媳婦熬成婆嘛,在內宮裏,品級不就是這些特權組成的?連個太孫昭儀都能說請禦醫就請禦醫了,她們這些妃嫔當得還有什麽意思?

當然,站出來和太孫妃、太子妃拌嘴吵架,指責她們不能禦下、過分奢侈的事情也肯定不會發生。明火執仗,在宮裏是最不必害怕的事兒了,事情鬧出來就肯定會有個結果。不論是皇爺還是張貴妃,都不可能因為這麽小小一件事來指責兩宮。若是太子才人那還罷了,皇爺對太孫的疼愛,一直是不遜色于對漢王的喜愛的。

太子妃和太孫妃更忌諱的,還是失了‘民心’。劉婕妤這樣的人,一個兩個還動搖不了大局,若是年輕的得寵妃嫔,有意無意地給皇爺吹些枕頭風,天長日久了,衆口铄金積毀銷骨的,說不準就再鬧起什麽風波。千裏之堤、毀于蟻穴,這種事雖然小,但就是因為小,才要防微杜漸,不給漢王那邊一點可乘之機。

太孫妃會說出這一番話來,足見是對于太子妃的忌諱有很深的了解,這使得她多少有幾分寬慰,同太孫妃說話的語氣,也就更和氣了。“要真就是這麽一件事那也罷了,你恐怕還不知道,就是前幾天,劉婕妤身上不大好,想請太醫來扶脈,卻被尚宮局給打了回來,說是她品級還不到那份上呢。皇爺知道了,也沒說什麽。”

太孫宮裏,孫玉女就享受太醫扶脈待遇,劉婕妤品級再怎麽低,也比孫玉女高點吧。這擺明了是張貴妃對劉婕妤不滿,借尚宮局在收拾她。這種時候,給何仙仙請太醫那就有點不合适了。起碼來說,也得先通過張貴妃娘娘,不然,恐怕會招惹娘娘的不快。

太孫妃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太孫應該是還不知道這件事——”

“都病了這麽幾天了,怎麽忽然問起來?”太子妃嘆了口氣,“這孩子,嘴上不說,心裏還是很介意貴妃娘娘生日那天的事。畢竟年紀小,皇爺又寵着他,別看面上不露聲色的,心裏其實傲氣着呢。對景就要給劉婕妤難堪……”

太孫給太子妃出難題,太孫妃也不好說什麽,只能保持沉默。太子妃略帶苦澀地嘆了一口氣,又說,“總歸是我們做父母的對不起他,不能照拂他也就罷了。還要他反過來照拂,受了氣往心裏藏不說,平日裏也要小心翼翼,走一看三……這件事,既然大郎是這個意思,那就憑他去辦吧。正好我明日要進內宮,先問過張娘娘,若是娘娘首肯,你便和尚宮局的人打招呼也好。”

太孫妃自無二話,見太子妃眉間有些郁郁不樂,便措辭安慰道,“大哥心慈,和仙仙也是處得很好的。也許就是不忍得她久病不愈還不好請太醫開藥,并沒想那樣多,您也別太往心裏去。大哥絕不會有埋怨您的意思……”

“他是不埋怨,可我這做娘的心裏也是自愧。”太子妃嘆了口氣,又搖頭道,“都是不說了。你說得也對,這小病不治,落下了病根也是不好。始終人命關天,為了仙仙的身體,多事都要多事一回了。”

這件事便算是定了下來,太子妃亦不再多談,反而轉問道,“聽說,前幾日太孫婕妤在太孫那裏消磨了一夜?”

太孫妃不禁綻出笑,“是,大郎硬把她給留了一整晚,這丫頭很是惶恐,私底下還和我請了罪。我說這有什麽,你能把大郎伺候好了,我只有高興的。男人們在外頭成日辛苦,能在內宮裏尋得開心,不論是誰那都是極為可喜的,就是一只貓兒狗兒,能讓大郎喜歡,我都要另眼相待呢。更何況她也是上譜的婕妤,在我們太孫宮裏,沒有那麽大的規矩。”

太子妃聽了這樣的話,如何不欣慰?“你能這樣想,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瞧你,這一陣子累得,臉色都沒前幾個月好了。仙仙那邊情況到底是怎麽樣了?”

徐循一句話就算是表過了關心,可太孫妃這裏,她三不五時總要遣人過去問問情況,到醫婆那裏查看脈案,跟進何仙仙的病情。反正身為主母,在享受了權利的同時,也有這麽多義務要盡。太孫妃嘆了口氣,道,“确實是不太好,燒一直退不下去,您也知道,宮裏醫婆就是這麽三板斧,太孫讓請禦醫,也是好的。不然,恐怕小病真要耽擱大了。”

兩人說了幾句話,太子妃便打發太孫妃去小花園裏玩樂,“你也難得松散松散,今日天氣沒那樣熱,去打個秋千也好。”

送走了太子妃,她自己在榻上盤腿打坐,才出了一回神,便聽得簾子輕響,輕輕的腳步聲,從遠處一路進來。眼擡起來時,太孫嫔已經在她跟前,給她請安了。

“怎麽。”太子妃就笑着說,“自己一個人偷偷跑進來,你婕妤妹妹呢?”

“和她們去後頭蕩秋千了。”孫玉女說,她猶豫了一下,便慢慢地在腳凳上坐了下來,伏在太子妃膝蓋上,軟聲說,“娘——”

她自小被收入宮闱教養,又是彭城夫人自己看上的外孫媳婦,同太子妃的關系自然密切。從小在太子妃跟前長大,有時私底下也不那麽講究,叫太子妃一聲娘,也是常有的事。

現在這麽一叫,當然已經是不得體了,但太子妃被她這麽一聲,心都軟下來,也不好再去責怪孫玉女了,她輕輕地撫了撫太孫嫔的頭發,和聲道,“怎麽,大郎寵愛別的妃妾,心裏不大好受了吧。”

太孫嫔扭動了一下,把臉藏在太子妃腿裏,好半晌,才輕輕地點了點頭,夢呓一樣地說,“心裏發慌、發虛,有點踩不到底……”

雖說和太孫有十年的情分,但一個何仙仙,才病了幾天,太孫就親自發話,讓給她請太醫,還有一個徐循,年紀雖小,犯了太孫的忌諱,運氣卻好,現在有了臉面不說,第二回侍寝,就在太孫那裏過了夜……

太子妃嘆了口氣,她溫存地捏了捏太孫嫔的脖頸,像是在安撫一頭不安的貓兒,“你擔心什麽,內宮中,總是雨露均沾,誰也不能想着獨寵的事。大郎疼她們,難道就不疼你了?就算沒了大郎,也還有我呢,怎都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孫玉女便感激地擡起頭來,眼神盈盈,低聲道,“還是娘疼我……”

“怎麽樣,這一陣子,在太孫宮那邊過得還成吧?”太子妃寵愛地一笑,把孫玉女拉到了自己身邊,讓她挨着自己坐。“姐姐妹妹的,有誰給你氣受不?”

何仙仙出去了,那剩下的也就是太孫妃和徐循,孫玉女搖了搖頭,“太孫妃慈善大度,待我細致入微,我們和姐妹一樣的,再沒有什麽龃龉。”

其實,太孫妃和太孫之間的感情,也只能說是平平,現在她論侍寝次數當然是頭一份,但要說破了,這也就是因為她的嫡妻身份,本朝對嫡長子一直都是十分看重的,太孫又不傻,也不任性,再怎麽樣,肯定也得把嫡長子弄出來了,再想別的。真要說起來,相應最特殊、最受寵的,也就只有徐循了。

“至于小循嘛。”太孫嫔想了想,“小白兔似的,憨憨傻傻,可愛得很,別說大郎了,連我都歡喜她。”

太子妃不禁一笑,“哦?真是這麽可愛?”

“是可愛得很。”太孫嫔也笑了,“只是還比不上我可愛。”

太子妃點了點太孫嫔的額頭,“你呀!”

她想了想,又寬慰太孫嫔道,“也別太往心裏去了,你知道大郎性子,什麽事都悶在心裏,不會和你商量的。雖說昭儀、婕妤都是好姑娘,可一下越過你去,那也是沒有的事。這麽寵她,何嘗又不是另有因由呢?”

太孫嫔的眼睛,就像是兩眼井,清亮亮波光粼粼,她輕輕地說,“我知道,其實腦子裏什麽都明白,就是過不去心裏這一關……”

她又伏到太子妃身上,在太子妃懷裏膩了一會兒,肩頭就抽了起來,太子妃微微嘆了口氣,輕輕地拍着太孫嫔的肩頭,溫聲道,“好啦,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太孫嫔漸漸地止住了抽泣,她抹着眼睛直起身來,勉強一笑。“嗯,哭一會兒,心裏好受多了——我這就回去了,躲出來太久,惹人閑話……”

太子妃也不多留,等太孫嫔去了,她又請張才人過來說話——這一陣子,張才人、李才人,經常都帶着徐循,和她慢慢地說些宮裏的事兒。

張才人對徐循的評價也不低,“是個可人疼的小姑娘,雖實在,但卻很靈醒,不是那種迷迷噔噔、漫不經心的人。”

能通過選秀的,資質都不會太差,太子妃點了點頭,“明日就算了,再下回,咱們進宮給娘娘請安的時候,就把她也給帶上吧。”

張才人笑了,“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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