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曾許白首約

清樂怔怔的看着棋盤出神,臨元帝怎麽會跟她提及這事兒呢?

“是啊,涼州發生了洪災,那季斐是個膽大包天的,不僅貪墨銀兩,還隐瞞災情,着實該死!”臨元帝說這話時,語氣中滿是冷意。

清樂道,“那涼州如今是何情況?傷亡可重?”

臨元帝忽而轉頭望着清樂,清樂不自覺的撚緊了桌下的衣角,身子挺直不敢動彈。

雖說誰也無從曉得自己會預料到涼州大洪一事,可清樂卻不敢旁人不會從自己行事中尋出蛛絲馬跡,尤其是一國之君的臨元帝。

臨元帝僅瞧了她片刻便收回了目光,緩聲道明境況,“涼州如今情況不太理想,據傳回來的信件,那涼州雖已退洪,但災情嚴重,且連日大雨不休,流離失所的百姓數不勝數!”

“樂丫頭,對于這事你怎麽看?”

“什麽?”清樂眼孔微縮,一時之間心髒提了起來,腦子快速的轉動着,深究臨元帝問她這話的用意。

清樂不敢掉以輕心,雖她早已有了應對之策,卻是不敢冒失之言的,畢竟有些事情是經不起推敲的。

清樂嘴中卻打着含糊,“這、這是朝廷大事,清樂不敢妄言!”

“朕恕你無罪,但說無妨!”臨元帝說得清描淡寫,清樂卻聽得心一跳跳的。

莫不是臨元帝知曉了什麽?清樂忐忑不安的揪着袖角深思着。

“皇伯伯…我…”

臨元帝就那麽看着清樂,不言不語的靜默着,那平靜而包含深意的眸色忽然叫清樂把想好的說辭堵在了嘴邊。

清樂斂了斂神色,嘴唇緊緊的抿住,半響她深吸了口氣,挺直腰板看着臨元帝,仿若下了什麽決定般。

“陛下,清樂鬥膽,便妄言幾句了,若有不當之處,還請陛下贖罪!”這一刻清樂明白,眼前的這個男人是皇帝,是臨朝的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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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說無妨,朕恕你無罪!”臨元帝的承諾安定了清樂的心,也讓她少了些顧慮,就事論事。

無論臨元帝因何緣故與她談及涼州一事,清樂都不願意放棄這個機會,因為有些事情,她早已決定好要去做了。

清樂俯下自己的頭顱,以示謙卑擺正自己的位置,此時此刻,大殿內只有君與臣,再無其他。

“涼州洪災,百姓流離失所,民心渙散,再加上接連不斷的大雨,叫百姓時刻處于惶恐之中,現如今當務之及則是安定民心,解決洪災一事帶來的負面影響!

但災難降臨,百姓毫無準備,故而身無所依,人一旦沒了根便會心不安,是以要讓百姓安心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臨元帝點頭稱贊,“說得不錯!”對于洪災臨元帝不擔憂,畢竟再大的災難都會過去的,他擔心的是災後的重建事務,因為這種事情一旦處理不當,極容易造成動亂。

臨元帝是個務實的皇帝,曾做皇子時也到過民間生活過,自是了解百姓的生活狀态。

清樂得了鼓勵,說話的語氣也足了幾分,“陛下英明,定然會有贈災良策,清樂愚見,倒是有幾點小建議進言!”

“贈災事務繁重,定然需要長期的過程,故而在這段時間內,我們也可以讓百姓做些事情分散注意力,這人一旦忙碌了,日子就充實了起來,故而也就不會有時間胡思亂想!”

“你的意思是……”臨元帝似乎猜到了清樂的一些想法。

清樂凝着臨元帝道明自己的意思,“以工代賦,不僅能減輕百姓的生活負擔,還能讓百姓找到生存的方式,人一旦有了支柱就會心存希望,自然也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再則,涼州就是他們的家園,自己給自己的家園建造和工作,定然會更為的用心;最後,将百姓的力量用上,不僅能穩定民心,亦無須陛下耗費財力物力,出兵重建涼州,豈非一舉三得!”

清樂話畢便一直注視着臨元帝,靜待對方的反應

臨元帝沉思了片刻,期間偶爾擡頭看了看清樂,眸色亦深邃了許多。

“陛下…”清樂杯臨元帝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一時間竟不知如何開口,只得這般幹巴巴的喊了句。

臨元帝終于将那壓迫的氣勢收斂了起來,頗為遺憾的睨着清樂,“若清樂為男兒身,這臨朝便會多位棟梁之臣!”

清樂嘴角扯了扯,半是欣喜半是尴尬的扯着嘴角寒暄着,“陛下過贊了!”

臨元帝擺手,不以為然的道出朝中的境況,“涼州一事爆發出來後,至今已經過去三天了,可這滿朝文武中能有些中用的建議的不過寥寥幾人,且皆言不由盡心,朕惋惜啊……”

惋惜什麽…清樂或許能理解一二,如今朝中的多為那久經官場的明哲保身之人,其餘大半是權貴之家,剩餘少數為寒門出身之輩;且不說他們根基淺薄,人微言輕的,單是在龍顏盛怒之下又有幾個敢出言呢?

這場洪災看似是涼州的災難,暗裏卻牽扯到了淮王各各方勢力的搏擊,亦為皇儲之争,誰又敢在時機不明朗的情況下多言呢?

“臨朝地傑人靈,能人異士數不勝數,陛下多濾了!”一句不疼不癢的安慰的話,這也是清樂目前僅能說的了。

這個道理臨元帝亦明白,他不過是随口發洩着心中的不滿而已,“但願吧……”

臨元帝接着道,“關于涼州的事情,你的提議雖好,但也得落實到位方才有效,這贈災的人選你可有意向?”

臨元帝這話問得清樂眉心直跳,這話真不該是她一個女人能聽得,臨元帝這是瘋了嗎?

“陛下…”清樂遲疑的看着對方。

“恩…”臨元帝眉梢微動,卻也沒張口收回剛才的話,反倒是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态。

清樂頓時頭疼了,可卻不得不硬着頭皮答話,“清樂對朝中的官員不甚了解,故而……”

“故而什麽?”臨元帝頗為耐心的等着清樂的話。

清樂咽了把口水,又默默的灌了口涼茶方才冷靜了下來。

左右臨元帝今日是和她磕上了,現今也是沒法子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清樂硬着頭皮圓着話,“故而清樂只得淺聊幾句,陛下随意聽聽就好!”

“恩!”

清樂接着道,“文官形勢一向以求穩為上,故而有很多的章法約束,顧忌頗多,可災難無情,受災的百姓更是等不起那套套的章法,屆時只怕适得其反;反倒武官行事淩厲幹淨,做事行法最是講究軍令如山的,那百姓不曾受過多少教化,這般的法子或為合适當下。

不過武官偶爾思慮不夠細膩,無法兼顧更多的瑣事,所以清樂愚見,文武官協助或更為妥當!”

臨元帝依舊不曾開口,清樂逼不得已只得表明态度,“至于這人選,清樂着實不了解他們,所以也幫不上什麽忙了!”

臨元帝的目光在清樂臉上游離了片刻後,又回到了棋局上,忽而他撚起枚棋子放在白棋身後,頓時棋局上的一小片白棋被吃得一幹二淨。

“樂丫頭心思敏捷,就是這性子有些躁了!”

這話題的跳躍有些大了,清樂的腦根一時間轉不過去,目光呆楞的盯着棋盤看。

這還沒走兩步的棋就□□趴了一大半,這也太欺負人了吧!

“扣扣扣……”李德的聲音響起,“陛下,午膳已準備妥當,可要現在傳?”

臨元帝丢下手中把玩的棋子,喊道,“傳吧!”

“是陛下!”

雖然皇帝的膳食很是美味,可今天這一頓卻是清樂吃得最煎熬的一頓飯了。

神思不定的清樂連自己嘴中吃進去了什麽都不知道。

“這道菜擡過去郡主處!”臨元帝吩咐一落,清樂跟前就多了道菜。

看着面前那道清蒸鲈魚,清樂的腦子轟的一下炸了,這魚……

“太醫說這魚肉最是補身子了,樂丫頭,朕見你最近瘦了不少,多吃些補補!”

“陛下…”清樂不自覺的喊着。

臨元帝提了句,“連皇伯伯也不喊了嗎?”

“皇伯伯…”清樂連忙改口道,“我…”

“食不言寝不語!”臨元帝攔下了清樂接下來的話。

盡管清樂不喜魚腥味,可這頓飯她卻将那魚吃得幹淨了,沒人逼着她吃,卻也沒人喊停。

這魚的出現叫清樂明白,她私底下的那些小動作是瞞不過臨元帝的。

可即便如此,清樂亦不後悔,再來一次,她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盡管私心裏她是利用涼州一事為助力,可她卻沒害人之心,反而是将災情更早的暴露在衆人面前,減少了涼州的傷亡和損失。

至于臨元帝會如何想她,如今她也是顧不上了,亦無計可施去圓謊了。

一陣個上午清樂都在焦躁中度過,她不知道臨元帝會否責怪于她,難怪方才他言自己過于急躁了,原來如此…

午膳過後,涼了清樂許久的臨元帝終于張口了,“樂丫頭今日入宮見季妃,她都跟你說什麽了?”

清樂老實在在的坐得筆直,半點不敢輕慢了臨元帝,便是聽到對方提及季妃,也毫不遲疑的将對方賣個幹淨。

畢竟比起一個處處找茬的婆母之後的處境如此,現下挽回臨元帝的好感更為重要,“季母妃挂念王爺,又憐惜王爺身側冷清,所以尋了清樂來閑聊幾句,順道賜了兩名宮女給王爺使喚!”

臨元帝眼皮子動了動,撇了清樂一眼,“你怎麽說的?”

清樂陪笑着道,“季母妃一番拳拳愛子之心,清樂不敢阻攔!”

“樂丫頭啊樂丫頭!”臨元帝搖頭輕嘆,“你只怕也不願阻攔啦!”

“皇伯伯明眼慧珠,清樂這點小心思瞞不過您!”清樂呵呵的陪着笑,她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驚駭世俗了,可若是不努力一把,她總是不甘心的。

臨元帝忽的擡頭摸了摸清樂的腦袋瓜,頭顱也順勢的俯下了些,盯着清樂的眼眸,突兀的道了句,“你決定好了嗎?”

清樂毫不遲疑的點頭,“皇伯伯,清樂…決定好了!”

“哪怕千夫所指?”

“哪怕千夫所指,清樂亦無悔!”清樂很清楚她走的這條路有多艱辛,可那又如何呢?再艱辛的路也比渾渾噩噩的将就一生來得痛快。

臨元帝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就去做吧!”

臨元帝的話瞬間叫清樂紅了眼眶,她起身蹲在臨元帝跟前,凝視着對方,“您不怪我嗎?畢竟…畢竟淮王是您的兒子!”

臨元帝嘆了口氣,“朕的兒子很多,但樂丫頭只有一個,朕也是常人,也會偏心的!”

“皇伯伯…”清樂的淚水崩塌了,争先奪後的湧了出來,“對不起,清樂辜負了您的厚愛,對不起!”

“傻丫頭啊……”很輕的一聲嘆息飄蕩在空中,也飄向了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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