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藥浴

洗澡,對于元嘉來說幾乎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不對,那就是上輩子的事情。

穿過來那麽多天,最多也就是擦身罷了。全身泡進水裏的感覺,舒爽極了。

哪怕浴桶那麽小,連坐着腿都不能伸直。

哪怕裏面被樊浩軒放了好多奇奇怪怪的草藥。藥浴這種高大上的東西,味道其實一點都不好聞。

“燙。”元嘉阻止樊浩軒再給他加熱水。現在都已經快蒸桑拿了,再加熱水進去,那不成涮火鍋了?

他是羊肉嗎?

那必須不是。

樊浩軒将提起來的水桶放下,皺着眉頭,把手往浴桶裏探了探,果然有些燙手:“再泡一會兒。等到水不是那麽燙了再叫我。”他想了想,又拿着手巾給元嘉擦了擦臉。

元嘉的臉上早就被蒸得通紅,粗糙的皮膚在水汽之下也顯得水嫩起來。

樊浩軒看了看裝滿熱水的水桶,往外面去了一次,拿了臉盆進來,将臉盆架給搬了過來,開始給元嘉洗頭。

元嘉沒法保持平常心,将樊浩軒當洗頭小弟使喚:“我自己洗就成了。”

樊浩軒将元嘉一巴掌拍老實了:“誰讓你亂動的?乖乖坐好。腿還要不要好了?”

元嘉必然不想當一輩子的殘障人士。雖然這世道裏,他也明白這會兒并不能好好調養。樊浩軒能這麽快就弄來這麽多藥材,已經讓元嘉大吃一驚了。

沒有熱水器,沒有各種現代化的衛浴設施,這年頭洗澡洗頭都是一項大工程。

還有一點,為啥男人也要留長發?!簡直不科學!

世道那麽不好,也不怕發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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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想剃光頭,再不然板寸也成。但是他知道自己對自己的頭發沒有任何自主權,現在他的腦袋都是樊浩軒在打理,樊浩軒還沒嫌煩,他要是嫌棄起來,保不準樊浩軒又會給他一巴掌。

呼扇在背上,可疼。

洗頭的水,換了五盆。

樊浩軒又将頭發慢慢擦幹,才讓泡得都快睡着的元嘉撈起來,換了一桶清水過了一遍。完了也不重新燒水,自己就着那桶清水洗了個澡。

元嘉提議:“要不,我給你擦背?”

樊浩軒将手巾扔了過去。

元嘉終于找到自己的用武之地,高高興興地将樊浩軒的背狠狠搓了一遍又一遍,完全沒發現手底下這人的脊梁骨都酥軟了。

元嘉又給樊浩軒洗了個頭。

經歷了一段幾近野人的生活,樊浩軒的頭發也略微顯得有些幹枯,但還是烏黑濃密,比起元嘉的一頭“雜草”,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論。

濕漉漉的黑發貼着樊浩軒的臉頰,貼服地沿着脖頸,一直垂到肩胛骨那裏。平時看起來冷硬的人,竟然顯出一份旖旎。

元嘉呆了呆。

樊浩軒感覺到元嘉沒動作,轉頭的時候看到元嘉的表情,下意識地就笑了出來,伸手摸了摸元嘉的下巴:“怎麽了?幫我把頭發擦幹。”

元嘉抹了抹下巴上的水漬,抹幹了,又擦了擦,總覺得還有什麽東西留在皮膚上面,感覺怪怪的。

樊浩軒終于享受了一把,有小弟伺候着梳洗的感覺。

元嘉顯然不是個會伺候人的家夥,無論是搓背還是洗頭,都糙得很。但是樊浩軒一點嫌棄的意思都沒有,反而覺得舒服極了。

沒有吹風機,哪怕頭發已經擦到了半幹,也不會馬上就幹燥。

元嘉和樊浩軒兩個就拿着翻出來的棋盤,在曬得到太陽的廊下對弈。

沒想到,兩個人倒是戰了個旗鼓相當。

元嘉有些意外。他精于算力,圍棋又是從小跟在爺爺身邊學起來的東西。他那時候學圍棋,并不是什麽興趣愛好之類,而是小時候休閑娛樂少。他們家又不像其他的人家,他小時候連個玩伴都沒有,經常一個人自己跟自己下。等到了大學,他就意思意思加入了圍棋社,才知道自己的水平其實已經不輸給專業人士。

但是,樊浩軒這麽個武夫,竟然也有這麽高的水準,實在是有些意外。當然,元嘉也沒有拿出全部的本事。那樣太累人,平時玩玩随意就好。

樊浩軒揉了揉他的腦袋:“我們家元元很厲害啊。”

圍棋,這是在上流人士中流行的娛樂活動。在京城,不乏棋力高超的文人,開館為生。

他自己的圍棋是跟着太子練出來的。太子的棋力在京城也是罕逢敵手……

我們家元元什麽的……元嘉耳根子一紅,覺得頭發幹了,甩手:“我去做飯。”

樊浩軒收拾了棋盤,跟着元嘉一起去了廚房。

這東家仗着高高的圍牆,似乎并沒有受到多少城破帶來的影響,而且也十分有先見之明。院子裏的苗木大都已經鏟平,換了蔬菜種上。

這些蔬菜的價格也不貴。

樊浩軒和元嘉終于吃上了兩菜一湯。

只是元嘉的匕首耍習慣了,切菜還是用的匕首。

因為洗澡耗時過久,吃完飯,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現在也不可能有夜市,兩個人稍微洗漱了一下就去睡了。

睡前有個問題:“不是有兩張床?”

這一進院落地方不小,顯然不可能就一個房間。但光是他們這個房間裏,就有兩張大床。

元嘉還以為今天終于能夠四肢攤平,一個人睡了,結果又被樊浩軒抱着推到了裏側。

這跟兩個人之前睡門板有什麽區別?

樊浩軒沒正面回答的意思,将元嘉的腦袋往自己肩頭一按:“乖,睡了。”

不得不說,哪怕濟州城的冬天不怎麽冷,有這麽一個人體暖爐在,也是很舒服的一件事情。再說兩個人都一起這麽睡了那麽久了,元嘉也早就已經習慣,不多一會兒就睡着了。

樊浩軒悄悄張開眼睛,眼睛掃過對面的大床,滿眼的嫌棄,目光落回到身邊的這個人身上時,又滿目溫柔。

他将身邊的人又摟緊了一點。像這樣毫無防備地将人抱緊,這樣的事情他根本連想都沒有想過。

這樣近的距離,近到可以将彼此的心跳都融合在一起的距離……

元嘉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腿不痛,腰很痛。

樊浩軒的手臂越來越變态了,他都懷疑是不是哪天會被他勒成兩段。

元嘉揉了揉腰,愛賴床的樊浩軒竟然不在。

房東看到元嘉,笑着說道:“你家契兄一早出去買菜了,交代了讓你不要做早飯。”

元嘉謝過了房東,下意識地放下揉腰的手,總覺得房東的眼神格外意味深長。再說,契兄是個什麽鬼?義兄的另一種稱呼嗎?

樊浩軒倒是很快回來了,手上倒是沒提多少東西:“來吃包子。”

包子巴掌大一個,葷素兩種。

元嘉吃了兩個。他的腸胃脆弱,就算是還吃得下,也盡量避免吃撐。

樊浩軒摸了摸元嘉的肚子:“等過段時間,咱們找個大夫調理一下,到時候元元想吃什麽就吃什麽。”

元嘉倒是不介意:“能有的吃的就好了。對了,你有什麽打算,能跟我說說嗎?”

樊浩軒其實心裏面也沒底:“先确認一下太子的情況吧。”

其它的步驟在太子的情況未明的前提下,全都是空談,想再多也沒用。

樊浩軒忽然有些忐忑地拉過元嘉,試探地問道:“元元怎麽想?”

“嗯?”元嘉被問得有些發愣,沒有前因後果的,這是讓他對什麽事情發表看法?

“太子雄才偉略,誰都說太子殿下是大定國的期望……我卻想着要把這樣一個未來的明君……”

元嘉很想得開:“誰當明君和我有什麽關系?”反正他已經和樊浩軒在一條賊船上面了,就跟着樊浩軒走呗。多活一世,不管長短,總是撿到的,做人要知足。

樊浩軒恨不得将人直接揉進懷裏。他家的元元怎麽能這麽讨人喜歡!

“太子是在這濟州城內沒錯吧?”這一點幾乎是毋庸置疑的。濟州城的這一場“兵變”,簡直就像是一場粗劣的戲劇,編劇糟糕無比,所有的一切都那麽一目了然。

但在這亂世之下,顯然也不會有過多的目光,會投注在這麽一個城池上面。

更何況社會秩序的穩定,比什麽都來的重要。

“太子是打算将濟州城當成大後方?京城不行嗎?”元嘉手上的信息太少,實在不知道該從哪裏着手。

樊浩軒倒是明白很多事情,但是他一直以來的方向,都是個人勇武,并非陰謀詭計這方面。許多事情他雖然因為見得多,也能知道一些,但是讓他謀劃或者揣測那些謀劃,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

“我懷疑,那個重傷的濟陽山二當家就是太子。”

元嘉直接将這個懷疑給突突了:“九成的可能性不是。太子會蠢到以身犯險?”他跟着爺爺見得人多了。太子他是沒見過,也不可能見過。但是那些個有錢人,哪個不是将自己看得無比金貴的?太子估計德行也差不多,就是太子不介意,身邊的人肯定也會阻止。

“再說,你有重要到讓太子以身犯險的程度嗎?”

元嘉這話說得很直白,樊浩軒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但這确實是事實。濟州城是太子的大本營,這其中的布置絕對是最嚴密的。太子若是有心要對付他,不說輕而易舉,最起碼他現在的日子沒法過得那麽太平。

現在這種情況,只能說是太子根本沒将他放在眼裏。

“對于太子來說,他更想明白的是,你到底是屬于哪一方的勢力吧?留着你順藤摸瓜,比留你一條命,要更劃算一些。”元嘉将自己的推測說完,看到樊浩軒的臉色,補充了一句,“我是這麽想的。”

作者有話要說:  神棍:契兄弟是什麽?

親衛:唔……兄弟的一種。

神棍:和普通的兄弟有什麽區別?

親衛:比普通的兄弟更親密一些。

神棍:有多親密?

親衛:一起吃飯,一起洗澡,一起睡覺……

神棍: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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