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夠還是不夠
凰焉城的夜難得飄着一絲微風,散去了些悶熱,陌生的天際星辰遍布光光點點煞是好看,夜市人潮洶湧熙熙攘攘,街上好看的花燈、漂亮的衣裳、女子喜愛的玉佩首飾以及胭脂水粉比比皆是,讓方萌寶看得眼花缭亂。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男女在花前樹下互訴衷情;
臨近婚嫁的夫妻在姻緣樹下寫下細膩愛語;
小老兒沿路叫賣吆喝;
新婦們與姐妹還有丫鬟在街上眉飛色舞地說着新婚的趣事;
丫鬟們邊點頭邊樂呵呵地笑,似乎無比豔羨。
一切都是那麽的協調、和樂地令人心安。
方萌寶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心情愉悅地咧嘴輕笑,興許...她會喜歡上這裏的生活也說不定。
逛夜市的只有方萌寶與皇甫墨兩人,景風雖在随行保護但并不緊跟着他們,他一路磕着酥邁樓打包的香瓜子跟得好不潇灑,充分為兩人相處制造機會。
兩人并肩走上一座古老的石橋,腳下是青色的瓦磚,橋上依稀可以看見一些曾經戰火留下的污痕,更說明了它存在年代之悠久,橋下泛着粼粼微波的湖水,有半大的孩童坐在階梯上釣魚,臉上盛開着花朵般的笑容。
方萌寶啃着皇甫墨給她買的冰糖葫蘆,一路走走停停,睜着好奇的眼睛看着周圍的一切新鮮事物。
過了石橋後皇甫墨突然牽住了方萌寶的手,軟軟的小手恰好被他寬厚的掌心包裹,十指相扣間,兩人的呼吸有有點兒亂。
方萌寶胡亂掙脫他的手,尴尬地笑了笑,将自己吃剩的冰糖葫蘆塞進皇甫墨的嘴裏,一撒丫子颠開了。
皇甫墨愣愣地将冰糖葫蘆從自己的口中拿出來,看着那雪帶飄飄的身影撫唇黯然:小娘子,本王要如何才能得到來自遠方的你的心?
棄了江山,給你獨寵,夠還是不夠?
獨你一人,再不看他人一眼,夠還是不夠?
還是說,你想要自由?那本王也能為你放下一切……
皇甫墨深感方萌寶就似一種蠱毒,只不過相處大半個月,卻像有魔力似的令他冰封了多年的心不由自主地随之猛烈跳動,方萌寶,不管你從何處來,是細作也好妖怪也罷,本王認定的人便無論如何也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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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天色已過了戌時,方萌寶漸漸也玩累了,兩人在馄饨小鋪裏吃了最便宜的兩碗馄饨填飽了肚子後便打道回客棧。
夜晚的茗皇客棧掌上了燈,天字號上房裏發出幽暗的燈光,這樣的光線不耀眼,暖和柔軟,點燃了一絲暧昧的氣息,卻只讓方萌寶昏昏欲睡。
扛不過皇甫墨的啰嗦,方萌寶打起精神洗了個熱水澡,當然是分桶洗,好閨女哪會輕易跟男人一起洗澡……這可是節操問題,人生大事!
皇甫墨瞪着隔開兩人兩木桶的罪魁禍首——那面畫着凰焉風景的屏風憤恨不已,很明顯小娘子就對他有了防範心,不能吓着她,皇甫墨将自己幽深的視線轉移,呡着唇角擦拭着自己的身體。
方萌寶顯然心情不錯,邊洗澡邊哼着小歌,雖然有點不堪入耳,但那特別歡快的旋律讓皇甫墨眉頭舒展開來。
就寝的時候當然兩人都對那張軟榻虎視眈眈,盡管方萌寶更喜歡窗簾邊上懸挂着的寶石飾品,但此時睡蟲上身,她只想一躍上床睡到天昏地暗。
兩人對視一眼,電光火石之間,一先一後上了榻大花被一蓋,轉過身背朝着背,一個盯着緊關着的房門,一個瞅着隔壁的牆面。
方萌寶心裏緊張了一陣子,但很快被瞌睡蟲打敗,陷入沉沉的夢境中……
夢裏,家裏的小貓咪叫得凄涼,仿佛在哭訴主人的遲遲不回歸,而方媽媽則日日夜夜躺在沙發上,不是看着方萌寶的手機發呆就是定定盯着家裏的那扇木門。
那紅腫的淚眼時刻淌着滾燙的淚珠,頭發一片淩亂衣服也像很久沒有換過的女人,真的是她的媽媽嗎?
方萌寶皺了皺眉。
那個有着重度潔癖每天都必須洗頭洗臉洗澡三至四次的媽媽為何變成了這副模樣?不修邊幅不去上班輾轉難眠,夜夜以淚洗面……
曾經,方萌寶以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愛她。
父親因為癌症去世後,母親雖然沒有改嫁卻對她不聞不問,幾歲的時候就将她送到廖導演的劇組裏當跑龍套演員,一年見面的次數十個手指頭絕對數得過來。
而每一次見面都上演着相同的戲碼,方萌寶想象着自己沖進她媽媽的懷抱,小女兒般撒嬌,說:“媽媽,我想跟你回家。”
然而每一次她都只會垂着頭盯着自己的布鞋看,靜靜等待着她的母親這次又用什麽借口讓她在劇組繼續待下去。
長期的冷漠以待方萌寶漸漸也死心了,她安慰自己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只要她們各自健康各自快樂,并且還活在這個世界上,最起碼,還能夠見上一面,她都得感謝上蒼,對于很多無父無母的孤兒來說,她是有多麽幸福。
在虛構的劇情場景裏不知道出演了多少次‘死人’,每一次被叫醒的時候她都感覺自己死過去了再活過來,劇組很小,導演只能接些短篇劇本,因而收視率也比較低,方萌寶在劇組是包吃包住的,因此每一場戲只有五十塊錢,這還是廖導演因為同情她額外多給的,別的‘死人’可沒有這麽多。
雖然媽媽對方萌寶不聞不問,平時也沒給過她零花錢與生活費,方萌寶還是每個月抽出一天來到媽媽租的房子外,踮着腳尖将薄薄的信封塞進信箱,賺多少幾乎就給了多少,除了給小貓咪騰出錢買貓糧。
也許她心裏還是希望有一天媽媽能來劇組一趟,跟她說:“寶兒,別演了,咱們一塊兒回家。”可惜,直到她來到這個陌生世界的前一天,也依舊沒有等到。
現在她離家何止是千裏之遙,更是橫跨了不知道多少年數的時空!方萌寶的眼角淌下清淚,在她離開後,猛然發現,原來媽媽也是愛着她的、在乎她的,只嘆這種愛幡然醒悟得太晚。
夢裏的媽媽好不容易合上了雙眼,但是嘴裏還在不斷地呢喃着:“寶兒寶兒,你在哪裏……”
生平第一次真實地感覺到還是有人愛自己的,睡夢中的方萌寶咧開嘴笑了,轉了個身,自然而然地摟抱住身旁的男人。
夢中場景一晃而過,陌生的美人再次入駐她的夢中,黑暗裏,方萌寶看到自己苦苦詢問美人何時才能放她回家,奈何美人只是淡淡地笑道:“聖朝就是你的家,不用擔心你的母親,我會幫你照顧她。”
不……方萌寶拼命搖頭,可是媽媽很傷心,她必須得回去!
美人悠悠地開口道:“如果你執意要回來,三百六十五天後有一個機會,但你要想清楚,你真的願意抛棄聖朝抛棄皇甫墨嗎?”
方萌寶的心驀地抽痛起來,跟皇甫墨...有什麽關系嗎?
頭疼欲裂,方萌寶痛苦地皺眉,美人的每字每句都像在預示着什麽,戰争、皇宮、庭院、山水、雙胞胎……依次在她腦海裏播放了一遍又一遍,讓她痛苦不堪。
黑暗中卻有只溫暖的大掌,慢慢地為她撫平了哀傷,吻幹了眼淚,夢裏的美人漸漸飄遠,留下一句話語:“三百六十五天後,再作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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