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西奧多的房間布置得很簡單，只放了一張床，然後便空蕩蕩地什麽也沒有了，他不在卧室工作，衣物也全部放在隔壁更衣室裏，卧室對他而言就用來發呆和睡覺，有張床就已經足夠了。

西奧多脫去外衣，扔在床上，襯衫扣子也解開兩三顆，然後便靠牆站着閉上眼睛開始發呆。他想過或許很快會見到艾特安，但現在這速度也太快了點，而且情況有變，艾特安居然真的想和談，他本為認為這只是一個艾特安用來見他的借口。如果真的要和談，他不認為艾特安會用半個星系來讨他歡心，這其中必然有其它原因或目的。

氣流有變化，西奧多睜開了眼睛，看到一個小娃娃出現在他房間裏，并跑過來抱住他的腿，西奧多不自覺地彎腰把小娃娃抱起來，柔軟的身體，耀眼的金發，碧藍的眼睛，雪白的小睡袍，“艾特安？”

“嗯！”小娃娃笑得歡快，胖乎乎的手放到西奧多臉上，然後飛快地在西奧多臉上親了一口。

西奧多似笑非笑地揪住小娃娃後背的衣服把他提了起來，小娃娃委屈地看着西奧多，胖胖的手腳在空中撲棱起來，西奧多把他放到床上，“看來我的飛船現在限制不住你的能力了？”

趴在床上的小艾特安翻身坐起，“你的能力肯定也提升了吧，應該是從那個空間逃出來時，我們突破極限了。”

西奧多皺眉，“這樣嗎？我正想問你，當時我的能力為什麽突然就複原了？”

艾特安不回答，他清澈的藍眼睛睜得大大的，“許悟，你不喜歡我小時候的樣子？”

艾特安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和自己在那個星球上縮小後的年紀差不多，金發碧眼，可愛得得是男孩還是女孩。西奧多似笑非笑，“我又不戀童。”

“哦。”艾特安似乎很遺憾，然後一眨眼的功夫，他便恢複了成人的樣子，但身上仍舊只有一件長袍式的睡衣，他仰面倒在西奧多的床上，修長結實的腿露在零亂的睡衣外面，他側身轉向西奧多這邊，睡衣領口半敞着，露出了小半個胸膛，他不介意讓人看，西奧多便也不動聲色站一旁看着。

艾特安道，“創世教教徒的信仰力可以提升你的精神力。創世教有黑白教皇，很不巧，白教皇是那個言靈能力者，黑教皇恰好是我，我的能力恢複了大半後，便暗示星球上的所有人都在那個時間為你祈禱，然後你的能力就很快恢複了。”

這解釋還算說得過去，但西奧多認為艾特安一直都知道那個白教皇就是暗殺他的能力者，白教皇就算不知道艾特安的身份，也肯定知道他也是外來者，但若說他們是一夥的，倒也不像，“你怎麽會去找我？”

“你總不醒來，我很擔心你。”艾特安趴在床上仰頭看着西奧多，松垮垮的睡袍半遮半掩地披在他肩上，從西奧多的角度看過去，風景甚好，西奧多默默地轉身走開，然後依舊放松了身體斜靠在牆上，“不管怎樣，多謝你幫忙。”

艾特安垂頭笑了笑，然後在西奧多床上滾了一圈，“你的床真舒服，送給我吧。”

西奧多道：“我的東西不送人。”

艾特安笑道：“以前你都肯給我的。”

西奧多有很多個回答可以用，但他選了最冷淡地那一種，“我變了。”

艾特安無聲地望着西奧多，可不是麽，要是當年，他們才十五六歲年紀，兩人都經不起挑逗，一個眼神就能讓他們把對方撲倒，他翻身下床，一步步走近西奧多，“你的東西不肯送人，但你也說過我是你的，不是嗎？”空氣密度越來越大，離西奧多還有三步遠時，艾特安再也不能往前移動分毫。

西奧多微笑，“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艾特安，別那麽貪心，我們不可能什麽都能得到，什麽都不失去。”

艾特安不甘心，碧藍的眼睛烏雲乍現，“到今天，還有誰能讓我們失去什麽？”

西奧多平靜地道：“可是我不想要你了。艾特安，你不是我的，很早以前我就放棄了所有權。”

艾特安道：“我不放棄，你一直是我的，以前還有以後。”

西奧多迅速地道：“我拒絕。”

艾特安笑了，“你以前說花時間考慮過的答案才是真的答案，我有很多時間可以用來等你的答案。”

“不必了，我考慮了很多年了。”西奧多不打算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我說要和談，具體你打算怎麽和談？”

“按我們以前的構想，建立一種更好政治制度……”

西奧多冷笑着打斷他，“行了，我知道了。和談要是能成，我們就當普通的同僚就行，和談要是不成，依舊戰場上見分曉吧。”

“許悟。”艾特安咬字很重，幾乎是咬牙切齒，他眼中有光影一閃而沒，瞬間他的臉便平靜如風眼中心，他身上的壓力最來重，他深吸口氣，後退了一步，身上的壓力消失了，“我會很快回去準備和談的事。還有，那個想對你不利的言靈能力者來是海松星人。”

艾特安說完便走向門邊，他連睡袍都沒去費心整理一下，便打開了門，門外的走廊上每隔十餘米就有一名帝國近衛團的軍人，他們都愣愣地看着衣衫不整的艾特安，然後反應迅速地把手上的槍指向艾特安。

西奧多走到門邊，“沒事，格圖斯統帥走錯房間了。”軍人們緩緩地放下了槍，西奧多對艾特安道，“慢走。”然後便回了房間，關上了門。

穿着睡袍赤着腳的艾特安悠然地走在走廊上，他身後的一個軍人提醒他，“格圖斯先生，你的客房在相反的方向。”

“……”艾特安轉身，“謝謝。”

西奧多皺眉倒到床上，艾特安說那個言靈能力者是海松星人，這是暗示他海松星和聯盟有勾結？還是只是想誤導他？

海松星上有一支皇族旁支，西奧多手下有好些職位很高的人都是海松星人，甚至包括初雪艦隊的伊文元帥和星系事務部的優拉，這兩人一直是他比較依賴的人。

西奧多心中咒罵着艾特安，忽然又感覺床上都是艾特安的味道，他迅速起身，按下床頭的按鈕，床消失了，十秒種後，床帶着新換上的被子床單枕頭又出現在原地，西奧多臉色稍微好了一點，重新倒在床上。

稍後，西奧多的通訊器有動靜了，他接通了，是伍迪，“陛下，格圖斯去過你房間？近衛們沒人看到他怎麽進去的，難道他在船上能使用能力？我們的禁用能力設備已經開啓了，而且都在正常工作。”

西奧多道：“他的能已經超過了九級，他要是想的話，現在他可以自由出入帝國，你們攔不住他。”

“怎麽可能……”伍迪很震驚，然後他又氣憤地道，“難道他是過來耀武揚威的？”

西奧多道：“這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離開時，你送他吧。”

伍迪平靜下來，“好的，陛下。”

午飯時，許悟沒有出現，艾特安知道他肯定是生氣了，他心中嘆氣，按原計劃，那個言靈能力者的事許悟會從帝國人口中知道，但當時許悟态度那麽決絕，他氣得要死，忍不住就說出來了，真是昏頭了。

伍迪笑道：“格圖斯先生，我們的午餐似乎不合你味口？”

艾特安道：“早餐吃太多了。”

伍迪的臉一僵，陛下的早餐被這人吃了，而且陛下現在也沒有要吃午餐的意思。伍迪現在開始讨厭聯盟的人了，戰争本來和他沒什麽關系，他的近衛團沒有上過戰場，但聯盟的統帥都這麽粗魯、沒休養，下面的人肯定像野人一樣，難怪那些貴族會看不起聯盟的人。

艾特安察覺到伍迪在想什麽，他的臉色變得有些詭異，他也曾是貴族，雖然現在的聯盟已經不再有貴族這個階層，但在成為聯盟統帥之前，他是戈德星的國王。

戈德星在帝國只是一顆偏遠的行星，在帝國的地位很低，直至有一天，戈德星的一個小男孩被發現有強大的精神力，接着帝國皇族表示對這個小男孩很有興趣，戈德星的國王很有遠見地收養了這個小男孩，然後小男孩被送到了帝國第一星球藍星上與帝國的小主人做伴。戈德星在這之後開始得到帝國的扶持，後來慢慢地成為了一個經濟發達的星球。

艾特安去陪伴的人就是西奧多，西奧多在六歲時才覺醒能力，而且是罕見的創造系，他年紀太小，不能控制他體內強大的力量，毀壞東西是家常便飯，有一次他甚至幾乎把傑拉爾丁宮拆掉。帝國的皇帝陛下對此很憂慮，找了很多精神系能力者來，但那些人都安撫不住他年幼的獨子，後來聽說戈德星有個精神力強大的小男孩，便讓人把他接來試試看，或許同齡人會相處得好一點？

西奧多和艾特安相處得确實很好，好到後來西奧多的皇帝父親不得不提醒他：你知道不能讓關系親密的人過度影響你吧？西奧多當時的回答是：我能處理好的。帝國皇帝冷眼旁觀了許久，他兒子真的能處理好？并沒有。艾特安要的太多，而西奧多所擁有的并不多，帝國的主人看起來什麽都有，實際上屬于自己的東西卻少得可憐。

十七歲那年，傳聞西奧多将訂婚，艾特安離開了藍星回到戈德星，西奧多最終沒有訂婚。

十九歲那年，戈德星國王去世，他沒有其他繼承人，艾特安繼位成為戈德星國王。

二十三歲那年，帝國皇帝因重病而退位，西奧多繼位，帝國需要女主人，西奧多将訂婚的傳聞再次出現，與此同時，光海星系出現了另一個傳聞：戈德星試圖獨立，結合西奧多繼位時艾特安沒有去藍星的事實，這個謠言似乎有一點可信度，後來謠言不了了之，帝國新主人的訂婚傳聞也不了了之。

再兩年後，戈德星宣布獨立，并建立了自由聯盟，戰火燃起。家中有适婚女兒的貴族們都失望地道：看來陛下又會有幾年沒心情訂婚了。

艾特安離開前西奧多的飛船前，像變魔術一樣，捧出了一大束嬌豔的蓠花，“請幫我轉交給西奧多陛下。”

伍迪看艾特安居然在他們面前使用了能力，臉色有些難看，讓人接下了花，他冷淡地道：“好的，有勞您費心了。”他非常想立刻就把艾特安扔回聯盟去。

艾特安回到卡桑德拉行星帶附近後，并沒有登上他那艘金燦燦的船，“這艘船送給陛下了，就當是我惹他生氣的賠禮。”

朱麗垂眼假裝什麽都沒發生，艾特安的其他幾個屬下目瞪口呆，完全說不出話來。

伍迪心裏也翻起巨浪，臉上還得努力地維持平靜道：“陛下一向寬容，您沒有必要破費。”

艾特安笑道：“但他說過他喜歡這艘船。而且，我送出去的東西不會再收回去，他收不收是他的事。”然後他登上了一艘護衛艦，被另外幾艘船圍繞着一起撤向了卡桑德拉行星帶裏。

伍迪無言，一束花還好說，但一艘飛船，這位聯盟統帥在發什麽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