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二更w

魔界南柯閣內,昏死了小半時辰就冒着火醒來的魔尊坐在寒玉榻上,右手時不時抽搐一下。

光頭小布嚴肅地呵斥這不聽話的病患:“诶诶別亂動啊。”

魔尊想轉頭,腦袋又被澤厚扳住了,他按着徐八遂眉心給他注入靈力穩一穩暴虐異常的靈核,也嚴肅地呵斥:“別亂動,又長了個猴子屁股?”

徐八遂如抽了脊梁骨,失魂落魄又不得不強撐着低聲:“我沒事。你們忙自己的去啊。”

幾個護法圍着他,寒天拍拍他腦殼:“主上,想哭就哭,我們誰也不會嘲笑你的。”

魔尊扯出個笑來:“哭個球。欸光頭,你趕緊的把我手筋接回去,好了我去……”

“咳咳,這都晚上了,再過兩天半就來隕石雨了。”澤厚不滿地拔了他一根眉毛,“忘了微城說過的?至少至少,別在這幾天裏亂跑。不然出事了算誰的?”

徐八遂蔫兒吧唧的,只好點着頭答應,心裏卻心急如焚地盤算着。

拖是不能拖的,一定要盡早去找到周白淵解釋解釋,他這張嘴口不對心,說了太多垃圾話,到時要讓他怎麽道歉怎麽求人都行。

關鍵是人小黑花被吊在罪淵邊上折磨了個三天,他要怎麽做才能把他身體受到的損害補回去?以及他那個強得離譜的師尊,淦,如果再開一個指環,神智清醒一點,好好操控,可不可以從他手上把小黑花搶回來呢?

“這一劍挑得也太準了。”小布輕捏着徐八遂的手腕,搖着他那铮亮的光頭,“沒個兩三天好不全啊這。”

徐八遂一個激靈:“歪,你們不會是怕我亂跑,就故意晾着我這胳膊吧?”

“哎呦哪能啊。”澤厚說着卻又壞笑,“不過你這手這樣,估計拔不起鎮生劍吧?”

“……我單手都能劈掉你脖子上架着的夜壺信不信?”

“信信信。”澤厚又敲他眉心,“有那力氣和哥補結界去,別鬧了。”

魔尊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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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護法跟着他長嘆。

徐八遂莫名其妙:“你們嘆什麽?”

小布搖頭:“真沒有說謊,主上你這手筋不好治愈,真的。”

澤厚搖頭:“真沒有逗你,你這靈核一直在翻湧,怎麽像生辰前那會了?”

寒天搖頭:“真不開玩笑,主上,要不你換一個心上人吧,你和周白淵完了。”

前面倆也就算了,後一個說完,徐八遂的眼淚差點就要飙出來。

他眼圈紅,原本還想讓他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的護法們見狀卻慌起來,哎呀哎呀地安慰和逗樂。

徐八遂卻沉浸在難以言喻的悲傷裏:“我真沒用。”

下半輩子的幸福就這麽要夭折了。還沒對幸福本尊說第一句老子喜歡你,第二句老子要讨你當老婆,第三句老子要和你生同寝墓同穴,他倆就要掰掰了。

寒天摸摸他的呆毛:“罪淵都平了,還沒用?主上當了十年魔尊,來來回回閉關,進進出出護衛魔都,分明是最厲害的。”

澤厚也接口:“怎的,栽了一個周白淵就自暴自棄了?這有什麽,不怕,等隕石雨過去了,哥拿個麻袋陪你過去,保證袋到病除,把那周七套來給你冰鎮被窩。”

“就是,男人不能說自己沒用。”小布嚴肅道,“大不了到時主上跪一跪搓衣板,實在不行就把人丢進床裏日一頓,一頓不行就兩頓,妥噠妥噠。這要不是倆都帶把,不然整出個娃娃來更穩啊。”

徐八遂:“……”

澤厚豎起大拇指:“好主意!”

說完悄悄拿眼去看寒天。

然後寒天翻了一個白眼。

徐八遂深吸一口氣,強顏歡笑:“成成成,知道了。不用安慰老子了,淦的,越說越不像話。”

幾個魔頭插科打诨,天色越發見晚,其餘的護法也跑來南柯閣看魔尊,待了許久,衆魔修或打着哈欠或凍得哆嗦,徐八遂左手一揮全讓他們回去睡大覺了。

“大家最近估計也累得夠嗆,啊,去掉估計。”魔尊呸了自己幾下,“等忙完了咱們再搞一次篝火吧,有肉吃肉,有酒喝酒。”

四個漢紙起哄:“成啊成啊!”

兩個身高差絕配的妹紙則對視一眼,了然于胸。

什麽篝火,這是要去搶老婆,回來辦合契大禮。

徐八遂看着衆人離去,南柯閣終于只剩下自己,臉上的笑臉面具方碎開,蜷在寒玉榻上捂住眼睛大口喘氣。

“徐珂,徐珂……徐八遂!”

他嗚咽一聲,眼淚開閘似的,這十年裏挨過的走火加起來,都沒那人撕心裂肺的呼喊聽來痛苦。

他總是在欺負他,這下好了,欺負大了,還有什麽法子能認錯?

周白淵那性子……比寒天還執拗,而他所作所為比澤厚還離譜,豈是一張“徐珂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就能洩憤的?

徐八遂哭了好一會,越想越害怕,抹着眼淚爬起來活動右手,手筋确實沒接完全,君同老兒的劍氣霸道得很,他要用這樣的手去拔鎮生劍,只怕是要加重。

“再不去下半輩子就完了。”

魔尊喃喃着下了冰榻,擡起左手想打開芥子空間搜點什麽法寶帶着去助力,靈核忽然異動了。

那是一種心髒叫人攥住的感覺。

徐八遂幹嘔出聲,茫茫然地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血忽然就從七竅裏淌出來。

魔尊試圖和這股異界而來的操控抗衡,靈核卻不聽他的使喚急劇收縮,絞得他痛苦難當,十個指環安然,而手掌心憑空冒起火來。

他操控不了暴虐的靈核,反而是這別人的心髒操控着他,驅使他出南柯閣,出廣場,出魔界。他換左手去拔鎮生劍,孤掌難鳴,左手小指的指環崩碎,帶着一身的火穿過通道,進入仙界滄瀾。

夜深了。徐八遂從寂靜安寧的魔界闖進陰森幽暗的仙界,右手不由自主地化出本命劍須臾,一路不受控制地往着滄瀾的中心位置而去。

靈核緊緊攥着他,熟悉的聲音回蕩在他識海,卷起了萬丈狂瀾——“來衛道閣。”

徐八遂識海混亂,靈脈和靈核也混亂,聽見這聲音時如人偶上了發條。

……白淵?

“替我殺滄瀾掌門。”

徐八遂瞳孔驟縮,循着那聲音一路橫沖直撞,他原想避開鐘臺和衛道閣周圍設下結界,身體卻壓根不聽他使喚,直接撞壞了攔路的結界披荊斬棘地沖過去。

不行……這樣很快就會暴露。

他像帶火的閃電一樣直接撞壞衛道閣的門闖進去,夜已到了最黑的時分。

滄瀾掌門在深夜裏面壁,牆上是用靈力保存下的畫像,亡妻抱着孩兒沖着畫像外的他笑。

夜裏的異動來得太快,周守本能地感覺背後危險,千鈞一發地閃避開,親眼看着一柄燃燒着的靈劍擦過他身邊,一劍刺入那面牆,烈火一瞬将畫像燒成虛無。

周守怒吼着化出本命劍。

深夜,平靜的東海忽然掀起潮浪,周冥聽見小屋裏窗戶拍打的聲響,便起身想去關上,君同仙尊也抱着劍站起來:“怎麽起風了?”

周冥前去輕輕開門,預想中,受盡折磨的師弟此時應該躺在床榻上沉眠,誰知一開門,對堂風将他吹了個激靈,屋裏空空如也,只有地上一團刺目的暗紅痕跡。

周冥的脊背發寒:“師尊!白淵不見了!”

君同仙尊飛來察看,一見沒人,第一反應是轉身找人:“是不是去散心了?”

說着仙尊把手圍成喇叭狀大喊白淵。

整個小島都播放着回聲,周冥頂着耳膜炸裂的喇叭聲扣住左手腕,用相思引感應另一頭的血脈相連者。感應了許久都沒動靜,就在他恐懼地以為周白淵走向死亡,相思引确認到了他的位置。

“師尊,別喊了!”周冥大喊,“白淵在衛道閣!”

君同仙尊大驚,掉頭狂吹口哨,白鶴展翅而來,他一把揪住徒弟後頸丢上去,二人緊趕慢趕地往滄瀾飛去。

仙尊急切地讓他的坐騎飛快點,白鶴起初還好,全速飛到一半累得差點要口吐白沫。君同仙尊見狀趕緊把坐騎讓給靈力不夠的徒弟,自己下鳥背直接踏浪而去。

踏了好一會,仙尊在漆黑廣袤的海面空間影響下也感到有些疲累了,這時頭頂的白鶴長唳一聲,炫耀地滑翔着飛到了他的前頭。

君同仙尊:“⊙□⊙。”

周冥伏在白鶴背上,心裏異樣地感到不安,越想越憂懼,白鶴一飛到滄瀾他便禦劍往衛道閣而去,卻見深夜的衛道閣外集合了不少仙修,有的竟然拿着劍在劈門。

“發生什麽事了!”周冥沖上去大喊,“你們在幹什麽?!”

“周師兄來了!”仙修們趕緊讓出路,焦頭爛額地大吼:“有人夜闖滄瀾!賊人此時就在衛道閣裏,聽聲音似乎是在和掌門交手!”

周冥瞬間想到十年前,魔修同樣毫無征兆夜闖而來的事件,當即出凝思劍上前要劈門。

三劍下去,衛道閣大門碎成數塊,周冥一眼看見了滿屋跳躍燃燒的烈火。

“你來幹什麽?快走!”

周冥循聲而去,一聲父親還沒喊出來,就眼睜睜看着那烈火與青鋒刺進了他的胸膛。

周守眼睛望着他,竭力想說出一句話,火勢一瞬蔓延縱橫,将他燒到焦枯,再不可訴。

——滄瀾掌門周守死。

徐八遂的靈核終于停止了異樣的沸騰,身體的主動權回到了手上,負傷帶來的痛感也翻倍。

他痛苦地喘着氣,還沒清醒幾秒,背後響起嘶吼,一堆“掌門”裏混合了一聲慘痛的“父親”。

徐八遂呼吸一滞,瞬間抽回須臾劍轉身,看到了臉色慘白的周冥。

而那凝思劍一招而來,快得化成了殘影。他禦起染血的須臾劍防禦,身前展開了兩扇翅膀一樣的烈火結界。

然而那一劍刺穿烈焰,将右手無力的徐八遂毫不留情地穿透,一劍将他釘到了牆壁上。

這是他使出的最快的一招日月逝上。

徐八遂咳出大口的血,恍然模糊地看向他。

他們之間的溫情過往,都在這一招日月逝上裏,徹底成了流逝而去的不可追之歲。

周冥猩紅了瞳孔,失控地喘息着,幾欲要就這雷霆萬鈞的一劍,将這個沒有心魔印的魔頭碎屍萬段。

徐八遂毫無反抗,心脈被刺穿過去,只再需稍微偏一點,靈核便要被這一劍刺碎了。凝思劍擰轉,他哇的一聲嘔出血來,血珠濺到凝思劍上,血與火四去,映紅了這方寸之間的天地。

“徐珂!!”

徐八遂掀開沉重的眼皮,看見他眉間黑氣缭繞,輕咳了一聲:“……欸。”

“為什麽?!”周冥失去理智,劍心大亂,道心徹底崩塌,驟然有入魔之态。

徐八遂眼皮一顫,收了須臾劍,并指而起,灌注所剩的修為盡全力而去。

血珠點在周冥魔氣橫生的眉間,血與火再回,黯淡了這無盡之間的天地。

“別入魔啊。”

這是周冥倒下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了。

徐八遂驅散他的心魔,看着他倒下,發顫的手才攥住凝思劍,一劍抽出胸膛,咳得撕心裂肺與鮮血淋漓。

他捂住胸口那個破洞走出衛道閣,看見了不計其數的滄瀾派弟子。

徐八遂喘息着哈了一聲,須臾劍重新在手,劍尖垂地,血挂在指尖。

周燼舍了半身的血,那燃燒了不知多久的傀儡陣終于熄滅。他在黑暗裏恍如困獸地長笑,踉跄着爬起來向外走。

那出口已經沒有了結界,衛道閣的主人果然已經死了。

周燼從黑暗的地底爬出來,看到了衛道閣裏的火海。他毫不意外地踏上地面,所過之處,火焰熄滅,因他是寒冰,因火焰源于他的靈核。

不多時,周守分不出形體的屍骸呈現在眼前。他冷漠地輕笑,繞過周守,看見了不遠處昏在地面的周冥,凝思劍上俱是血和未盡的火。

他想,那是徐八遂的,此時他應當走了。

此時鐘臺上的銅鐘響了起來,周燼加快的腳步到了門口,一眼看到了鐘臺上的混戰。

浴血又浴火的人背後張開羽翼一般的火焰,持着劍想飛上半空,禦劍在半空的滄瀾仙修将羅網灑下,将那團火壓制回了臺上,火将銅鐘撞出了新的鐘鳴。

“怎麽回事?!掌門呢?曜光呢?”

徐八遂按着心口的破洞,視線不清地靠在銅鐘上,混戰裏聽見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他抽空看去,看到了滄瀾的郭長老,也看見了踉跄着從衛道閣裏出來的人。

他忽然都明白了。

周白淵借他的手來複仇,仙界的,他的。

既然如此……怎可辜負?

他并指将須臾劍向衛道閣裏丢去,本命劍刺入了周冥身前,立而成陣,至少保他待會不至于被燒死。

随後他便擡起了斑駁破朽的雙手。

周白淵竭力向着那剿滅的劍陣跑去,腦中瘋狂地想着如何讓那魔頭脫困。

又或者,讓他就在這裏隕滅?

這個念頭一浮起就讓他陷入恐懼。他恨那魔頭恨得入骨,可他不要他死。

他未跑到鐘臺下,已聽見滄瀾弟子大喊:“魔頭入陣了!仗劍者一起擊殺!”

周白淵仰首,時間在此放緩千萬倍。兩手空空的魔頭伫立廣袤天地間,縛仙鎖勾過琵琶骨,靈劍釘過四肢,鎖鏈穿過肋下。

那開了數洞的魔頭目光掃過來,竭力一笑。

可以。我折磨得你夠嗆,你來讓我做傀儡,複你的仇,罰我的罪,沒什麽不可以。

周白淵,我替你大開殺戒。

只要你願意,殺戒包括我。

魔尊指間十個指環粉碎。

仙界滄瀾銅鐘崩碎,鐘聲傳遍了十一山。周遭響起可怖的沖天慘叫,無數靈器崩碎,無數骨骼折斷,唯獨一顆解開束縛的靈核在烈火裏痛快君臨。

一顆頭顱滾落到了他腳邊,郭長老無法瞑目的驚恐神情還在,斷頸上還有磨滅不去的血指印。

周白淵惶然。仿佛世間只剩下了火,只有他三步之內是融不化的寒冰,火焰近身不得,他也近不了火焰。

一劍霜寒驟然從天而降,銀發的黑衣仙尊持劍而落,冒着被重創的危險義無反顧地将劍尖對準起源的一簇心火。

“白淵啊……”

那心火在焚燒殆盡前痛苦地喃喃着,面容在血火裏仰起。仙尊看見他在哭,仙尊嗅見和十幾年前略微相似的故人靈息,仙尊想起他的故人曾抱着襁褓裏熟睡的他來造訪,興高采烈地說一句“我的崽崽,可愛吧”。

仙尊一劍偏了。

周白淵朝心火而去。

此夜的滄瀾派,十一名山燃過半,火光照亮了蒼穹。

“反派崽崽,反派崽崽……”

識海深處回蕩起熟悉又遙遠的呼喚,不知游蕩了多久的徐八遂擡起頭來,看見黑暗的蒼穹上滑過了一顆流星,随後流星越來越多,變成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流星雨。

徐八遂仰望得愣住,這輩子只見過暴虐的隕石雨,還未見過這樣溫柔璀璨的星雨。他伸手想接住一顆墜落下來的星星,掌心果真出現了一點亮晶晶的螢光。

“反派崽崽,別怕啊。”

螢光溫柔地貼貼他的掌心:“別怕,待會帶你去那個一切都好的番外新世界,無災無難,無痛無苦。”

徐八遂腦海裏一陣刺痛,幹澀地睜開了眼睛。

他第一眼又看見了南柯閣的穹頂,知道方才的流星雨是場夢,便恍惚也以為在滄瀾的殺戒是一場夢。

但手上忽然覆蓋了冰涼,冷得他戰栗起來。他轉動眼珠子,看見了臉色蒼白的周白淵。

“小珂。”

“主上。”

周圍紛紛擾擾的呼喚聲,徐八遂轉動眼珠一一看過去,大家都在。他張口想應一句欸,嗓子發不出聲音來,只覺得痛。

轉念一想,明白了,喉管好像是叫利刃割傷了。

因此滄瀾不是夢。

澤厚單膝半跪在他床邊,笑着同他說話:“主上不厚道啊,要打架怎麽能不喊上大家?你看,單挑就和吃獨食一樣,不得味了吧?”

他們每個人的神情都是溫柔的,徐八遂便挑起唇角,一扯便覺得疼,不僅憂心起來是否連臉都破相了。

他只得眨了眨眼以示點頭。

“主上,你好好休息,外頭下隕石雨了,我們去補一下結界就回來。”

他已經睡了兩天?

澤厚溫柔地笑着,展開折扇給他輕扇兩下,随即起身,六個護法全部走出南柯閣。

徐八遂看着他們走出去,醒來的力氣似乎用光了,累得閉上了眼。

但那只冰涼的手捧住了他的臉,開口第一句是:“他們騙你的。”

徐八遂努力又睜開眼。他全身上下只剩一雙眼睛能動一動了。

“是我把你帶回來的。”周燼輕輕摩挲他的臉,眼睛裏布滿血絲,“他們不信我,因你先前要殺我,我沒有理由以德報怨。所以我告訴了他們。”

他躺上寒玉榻,輕輕環住徐八遂,後者因任意動作而猛烈劇痛。

“我把我們第一次雙修,還有閉關的十四□□徑,在仙界的偷/歡,全部告訴了他們。”

周燼欣賞着魔尊眼裏雙重的痛不欲生,手順着他的脊背,撫過一處處被捅出的洞,一直摩挲到滿掌充斥粘稠的鮮血。

“我說你身上有七顆痣,最隐蔽的那一顆就在腿/根,你自己也不知道,而我在那裏咬過,舔過很多次。”

周燼的手最終停在凝思劍洞穿出的傷口上,輕輕一貼,徐八遂的血滲透紗布,沾在他手上。

“我說我愛你。”

魔尊顫抖的眼睛淌出淚水來,閉上眼也無濟于事,不止不休。

“不管你怎麽踐踏我,我愛你。即便你要殺我,我愛你。”

周白淵終于對他說出這三個曾經難以啓齒的字。如今掰開來,反複宣告,平靜而冷漠,空空如也,死氣沉沉。

他用這沾滿徐八遂的血的手,挑開了他的眼睛,讓他瞳孔裏始終倒映自己的面容。

“因為跟個傻子一樣地,犯賤地愛你,所以我把你救了回來。”周燼柔聲說,“所以他們都相信我了。”

徐八遂無聲地看着他。

“然後呢?”他将徐八遂的臉摩挲得布滿血跡,“然後……我用你的血,用你指環碎開濺出的火,把那柄封印住仙魔兩界通道的神劍,抽出來了。”

徐八遂喘息起來,眼神裏流露出哀求。

“對,所以此時的魔界門戶大開,滄瀾派協同其他正道,正在攻進來的路上。”周燼湊過去親他的唇,無限親昵,“澤厚他們只以為是你受了重傷,鎮壓不住劍的緣故。”

“他們對你仁至義盡了。畢竟在所有人眼裏,任性地跑進仙界刺殺滄瀾掌門、幾乎屠盡滄瀾弟子,然後又鎮不住魔界的門戶,最終讓魔界陷入滅族危機的——”

周燼咬破了他的唇瓣。

“都是你啊。”

徐八遂眼中淌下紅淚來。

“都是你的錯,是不是?”周燼吻去他的淚,“愧疚得想以死謝罪是麽?別擔心,我替你想好了,我不會讓你死,也不會讓魔界覆滅。”

周燼握着他的手放在虛空,鮮血浸透繃帶下的惡鬼袍,一滴一滴墜落。

殘餘的靈力扣開了魔尊的芥子空間,周燼從中取出一把光芒萬丈的白劍。

周燼用這劍撥開惡鬼袍,碎開緋紅的裏衣,慢慢拆走繃帶,凝視着魔尊險些被刺穿靈核的創口。

“你大約不知道。”他指尖輕觸過他的心口,“你的靈核,剜自我的胸膛。”

徐八遂像十年前的周白淵,動彈不得,只能任由他擺弄,不同的是一身破破爛爛的換成他,從軀體到魂魄瘡痍滿目。

“你的小叔剜走了我的心髒,将它寄放在你這裏十年。”周燼凝視着那血洞下光芒熾烈的靈核,“魔尊,好用麽?”

魔尊無法回答,他也想回答,唇一張,湧起的血就溢出了唇角。

周燼輕捧他的臉,擦去血,輕笑:“待我取回自己的靈核,我接好你的心脈,把這柄劍鎮回去,我先替你料理這個破破爛爛的魔界。”

徐八遂停息了,一動不動地看着他。他看着劍尖一點點靠近心口的位置,眼中一片空白。

“沒有靈核我會死。”周燼劍尖停頓,目光直直地看着他,強調地說給彼此聽,“但我不會讓你死。徐八遂,你欠了我十年,你必須活着償還我。”

徐八遂張開唇,顫抖着念出三個字形。

我,無,心。

周燼辨認完他的口型,忽然笑了起來,笑得兩眼通紅:“好,好……我知道。”

劍尖越來越近,徐八遂忽然殊死一掙,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扯下來。

一個沾滿鮮血的訣別吻。

“不要、入魔。”

不然你以後還想回故土,就不成了。

徐八遂最後說着,一動一開口,一身浴血。

周燼唇上沾着魔尊滾燙的血,他靜靜地凝望了身下破碎的人,想要退步,想要猶豫。

徐八遂無聲地望着他。

南柯閣裏無聲寂靜,南柯閣外的魔界殺伐鼎沸。

“退後……我……做你的刀……”

長刀裂,粉傘破。

“你去救人!殺人讓我來!”

白骨遍野,回春枯榮。

“你看、你看……我認得出你的,面容認不出,背影、背影也記得的……”

折扇合冬春,銀鞭去夏秋。

南柯閣內,周白淵放下持劍的手,低頭吻他。

滔天火海,冰雪隆冬,他們是兩個極端的世界盡頭,共享過一顆靈核,共偷過軀體交疊下的歡。

南柯閣外忽然傳來轟炸聲,門外一個剎那,門裏一個世界。

“別怕。一點都不疼,只是過後會覺得空乏無力。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我會護着你。”

“別怕。你永遠是魔尊,不管有沒有靈核。我認輸了,我俯首于你。”

世界探入了徐八遂戰栗的瞳孔。

鎮生劍的劍尖輕柔地刺了下去。

——心火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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