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做夢

為了趕手頭裏的工作, 江晚梨第二天起得很早。

很少像這樣,她能在裴忱之前醒過來。

壓力太大,連做夢都在想圖稿的事情。

加班的時候文娴不斷告訴她, 讓她放輕松,以前輩多年的經驗來看, 這份設計稿大概率會被選中,殊不知越是這樣安撫越讓江晚梨緊張。

連覺都不太睡得好。

她伸了個懶腰, 望着天花板, 腦子裏想的還是各式各樣的寶石圖樣。

不經意地, 她的爪子忽然搭在男人的身上。

才意識到他還沒醒。

外邊的天剛剛露出魚肚白,時間不超過五點半,意外自己醒得早的同時, 一邊拿眼打量着他。

上回明茶說謝淮餘帥,這一點她不否認,但是客觀來講,還是她老公更帥一點。

謝淮餘身上缺了點什麽,男人味不夠, 再加上少爺脾氣重, 總給人小孩子家家的感覺。

而裴忱就不一樣了。

不管是在外西裝革履還是在家休閑時,穿着氣質都更勝一籌, 五官比例簡直就是按照她的審美來長。

長這麽漂亮的人, 她小時候也遇到過。

在當時的她看來, 只記得是個大哥哥,不記得名字。

現在看來, 裴忱和記憶中的人,眉眼似乎有點像。

江晚梨好奇地盯着看了會。

還嫌不夠,人幹脆坐起來, 慢慢地打量。

離得近,看得更仔細。

江晚梨幾乎是把臉湊過去觀看了。

反正他睡着了,随便看。

觀察到最後,她總結道:“還是有點像的,但又不一樣。”

話音落下,原本睡熟的男人醒了。

江晚梨吓得沒來得及反應,撐在床褥上的掌心一松,身子失去支撐力,直接摔在他懷裏。

大早上的。

投懷送抱。

還這麽軟。

裴忱眼睛閉上,該拿她如何是好呢。

“哎呀不好意思。”江晚梨這回反應利落,三下兩下從他身上起來,“手滑了。”

既然摔下來了,哪能這麽容易就放過。

裴忱擡手攬過她的腰,将其重新撈到原先的位置上,身近身,一上一下的。

江晚梨面露疑惑。

裴忱:“我也手滑了。”

江晚梨:“……”

“你剛才。”裴忱倒是一點不介意這個姿勢,“說我什麽?”

“啊?”

“什麽有點像?”

“這個啊。”她說,“突然覺得你眉眼有點熟悉。”

轉念想想,可能是長得帥的人都有這樣的共同點。

随着晨曦的到來,朦胧的房間一點點地透亮起來。

想起自己今天還有工作要做,江晚梨沒再浪費時間,起來換衣服的時候,聽見裴忱慢條斯理地問:“你昨晚是不是做夢了?”

“嗯?什麽夢?”

“你不知道嗎。”

她搖頭。

一般來說,人醒來後都不太記得自己的具體夢境。

而她最近太忙,更沒時間去記這些。

裴忱說:“你還說了關于我的夢話。”

“啊?我說什麽了?”

“你好好想想。”

“……這個。”

她小臉苦悶,這個怎麽想啊,她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夢。

不過看他意有所指的樣子,難道,她在夢裏罵他了?

江晚梨試着問:“我罵你了嗎?”

“嗯。”

“我罵你什麽了?”

“你還要我重複一遍?”

“……”

還要他再罵一遍自己嗎。

想想是有一點不妥,但江晚梨實在想不起來自己能罵他什麽。

看她冥思苦想的樣子。

裴忱确定,小妻子想罵他的,不止流氓這一個詞。

最後她想不起來,只能向他求助。

裴忱沒有說,慢條斯理系着領帶,明明比她晚起床卻收拾得比她快上不止一倍,走到門口時丢下一句:“你沒罵我,你抱着我的胳膊,說老公最好,下輩子還要嫁給我。”

“……”

她是瘋了嗎她說這些話。

這種社死程度,地洞沒個七八百米,容不下她。

就算猜到裴忱大概率是騙人的,但從他口裏聽到這些,再回味一遍,還是讓人很羞恥。

B組辦。

會議時間是十點,江晚梨來得挺早,看到同事們陸陸續續地過來。

她們也有人做梵尼的代表産品,但并不多,一來是想不出能讓上頭認可的設計,二來是比起這些虛無的競争,手頭裏的單子更重要更能養家糊口。

但不少人對江晚梨的設計圖還是挺感興趣的,似乎已經默認她的就是公司未來的代表産品。

畢竟比起普通設計,她還是公司的董事,老公也是拿權的人。

準備得差不多之後,大家去會議室開會。

在電梯裏就遇到其他部的成員,彼此間都不太熟絡,再加上有一點階層觀念,所以談不上話來。

暗地裏已經在用眼神較量了。

A組設計不論從構造還是立意上都足以走中高端路線,設計師們也都是名校留學畢業,而BC兩組顯得弱勢很多。

其實之前幾個部門就有過矛盾,傳到老丨江總那裏也沒弄出解決辦法來,在一些決策□□件面前,他不夠果斷,過于慈善,但凡在矛盾發生之後将帶頭挑事地開除,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産品部會和諧很多。

當然,公司變成這樣,并不僅僅是一個部門的原因。

電梯裏你一個白眼我兩個白眼地翻過來翻過去,也沒争出個勝負來。

倒是B部門的人耍起小聰明,和江晚梨搭話,問她準備得怎麽樣。

江晚梨不明所以,“很好啊。”

“我就知道大小姐是最厲害的。”同事得意一笑,眼神挑釁地望向A部的人,似乎在耀武揚威,梵尼大小姐在B部,最終方案肯定還是選用大小姐的可能比較大,A組設計得再好有什麽用。

這種挑釁太明目張膽,把A部的人氣得夠嗆,事情都還沒出結果,氣勢上就輸了一層。

“怎麽能叫大小姐呢。”A部有人陰陽怪氣,“明明是裴太太才對。”

“我覺得叫裴總夫人更合适。”

“那還不如叫老板娘呢。”

A部的人先是将話題扯遠,然後扯到私人感情問題方面,看似不經意地提起。

“昨天的晚會你們聽說了嗎?是對名流老夫婦為了慶祝新買的公館而舉辦的,聽說邀請不少夫妻呢。”

“我看我朋友圈有人發過照片,裴總也去了。”

“就裴總一個人嗎?”

“對,就他一個人,今早的新聞不是出了嗎?”

一唱一和的,很快就将話題轉移到自己人手裏,看似不經意地提起,實則透露一個很重要的訊息。

那就是,昨晚的晚會,江晚梨并沒有參加。

至于原因,那可能只有他們自己懂了。

外界無憑無據,只能憑一張嘴猜測,他們夫妻感情不好,裴忱參加一個晚會,都不帶江大小姐的。

而且,還有裴忱不少朋友在。

連朋友都去了,妻子卻沒有帶過去,足以說明其的不重要性。

電梯門開了,江晚梨第一個走出去,背影潇灑,并沒有被他人的言論受到影響。

反倒是剛才想拿她充面子的B部門同事,難堪得擡不起頭來。

“一個個的不好好鑽研工作,就知道整點子虛烏有的東西。”A部門見江晚梨走遠,對B部門諷刺道,“別以為你們大小姐有什麽本事,說白了,她就是一個挂牌的豪門太太。”

頓了頓,又笑道:“不過連那種小晚會,裴總都不帶她過去,估計連挂牌都算不上。”

按理說新婚夫婦,哪怕是聯姻的,在結婚後的一段時間內都應該在大衆範圍內展現夫妻之間的和諧,哪怕不恩愛,最起碼的禮貌和做戲都應該有。

但他們,都沒有。

這代表什麽,懂的人自然懂。

B部門的人找不到反駁的機會,而江晚梨更是不在,她們沒法有理有據地争辯回去。

“懂什麽啊你們。”B部門一個和江晚梨走的比較近的同事和A部門擦肩而過的同時撂下一句話,“大小姐昨晚是因為加班才沒去的好嗎,整天猜測主子的感情問題,不如在自己身上下點功夫,也不至于三十多歲還不知道男人幾寸幾兩。”

說完就只剩下一個背影,話裏的每個字都格外地具有深意,尤其是最後一段,諷刺味十足,讓A部門的人憋不出一個字來。

外面明争暗鬥的時間,江晚梨則準備完PPT。

方案是采取投票方式來策劃的,當然如果不合适的話,最終的決定權還是在裴忱手裏。

投票方式會讓所有人努力最大化,從而達到極高的辦事效率,A部門就像是神仙打架,各個都有自己的想法和創新,畢竟是代表産品,如果出自自己的手裏,以後不管是提成還是知名度都對自己有極大的利益。

A部門設計圖案多而複雜,從十二生肖,雪花系列再到神木,芭蕾舞系列,每一樣都富含自己深切的思想,蘊含非凡的意義,放在藝術展上都将是值得人駐足的産品。

但負責選拔的項目組領導看了之後并沒有表示贊同。

有些東西精美歸精美,但總有人分不清定位,就像是寫高考作文,文字華麗,就算具有諾貝爾的文筆,只要不符合閱卷老師的審美,那一切白搭。

最後項目組領導選出的幾組産品中,包括江晚梨的。

“其實A部的作品都不錯。”領導發話,“但是我們要考慮到大衆審美,你們做得很華麗,很富貴,但是普通人只會欣賞,不會買回去戴着。我們需要的是那種得到年輕女性認可的産品,那種一旦買到手就迫不及待地佩戴上,并且向朋友安利推薦的産品。”

這個領導是J&F那邊臨時調過來的,給出的建議都很中肯,但可能是外部人員,所以A部老員工并不贊同。

甚至對剛開始提出的設計理念産生質疑。

既然是代表産品,就應該是華貴的,普通人買不起的,高高仰望的才是,而不是以低廉價格來吸引消費群,拉低公司的檔次。

“照你這個意思,商品價格低廉,企業質量就不行嗎。”江晚梨這時候平靜出聲,“瓶裝水價格很低,能說明企業檔次不行?”

一個集團,高中低端是最基本的路線,以面對各式各樣消費群體。有時候最影響力和銷量最高的往往是中低端,而不是普通人很難消費的商品。

梵尼現在的定位是沒有問題的,江晚梨也不打算針對這些多做說明,眼下重要的是選出怎樣的代表産品。

項目部選擇三個設計,ABC各有一個。

B部門的,是江晚梨的平安鎖理念。

在作出這個決定之後,已經有人竊竊私語,說那個領導偏袒江晚梨,故意讨好上司才做的選擇。

甚至有人直接提出來了。

項目部領導早就有些冒汗,“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決定,最終還是需要投票和裴總定奪的。”

這時,C部門的人發話:“既然沒有私心,那把我的選上怎麽樣?我也是平安鎖。”

緊接着,便上臺,将自己的作品展現出來。

和江晚梨一樣,都是平安鎖理念,設計上有一些不同。

“怎麽兩個這玩意。”A部嗤笑,“這種東西又不值得跟風。”

面對巨大壓力,最終的結果只能從三個增加到四個。

兩款同樣主題的設計同時出現,讓人意外又有些懷疑,是不是哪裏出錯了。

但平安鎖這個東西說大衆也不大衆,小衆也不小衆,撞靈感很顯然,其中一方是否有借就無所謂了。

江晚梨本人倒無所謂,如果對方能獲得消費者認可,成為主流火熱産品,她自然高興。

畢竟。

公司是她的,別人也是為她打工。

下班時間,B部門的同事跟着江晚梨,說着AC部門的壞話。

畢竟是自家人,大家偶爾嘴碎一點,但心是向着江晚梨的。

更有人建議江晚梨直接去吹枕頭風,讓裴忱定了她的方案,免得其他部門的人陰陽怪氣。

“無所謂啦。”江晚梨很随意地撩了撩頭發。

今天外面的天氣不太好,陰沉沉的,都看不出來是中午了。

她岔開話題,問同事附近有沒有好的餐廳推薦,準備一起去吃個午飯。

大家注意力這才被轉移,但是走的時候忽然被一群人給攔截了。

前方大約十來個人,夏天熱,光着膀子,手裏握着棍,不知道大白天從哪裏冒出來,像是要搶劫的架勢。

走在前方的同事被攔住後,有些不明所以,平時不做虧心事,真正遇到事也不會感到太恐慌,況且現在是白天,總不至于動武吧。

“江晚梨,出來!”

領頭的大哥一把粗嗓子吼出聲。

大家後知後覺意識到可能真的來事了,反應快的人叫了聲保安,反應慢的也知道往後退。

保安手裏沒實戰武器,遇到這種情況只能先去了解情況,看對方也不像是直接打人的樣子,便有人大膽問他們是來幹什麽的。

“我們能幹什麽?”底下的小弟兄們忍不住嚷嚷,“江大小姐欠我們錢,我們是來要債的,她人呢,趕緊利索點給老子出來,別逼我進去找人。”

江晚梨站在人群不算靠後的位置,皺眉問:“我欠你們什麽錢了?”

她一出聲,所有人的目光集聚到她身上。

其實剛才就有人猜到哪個是大小姐,一張漂亮的臉蛋在那麽多人裏脫穎而出。

老丨江總去世那段時間,江家确實欠下不少外債,為了還債,拆東補西,家裏該賣的都賣了,欠下的大部分都是大款,很少會欠普通的私人賬。

從這些人的穿着來看,完全就是街頭混混,他們不欠別人錢就算好的了,怎麽可能欠他們錢。

女主人一出來,這幾個人的态度稍微好了那麽點,開始套近乎,一口一個“晚梨妹妹。”。

通過他們的口述,大概可以得知,這些人是關系非常遠的親戚,類似于表姑家大嫂的堂兄弟,要多遠有多遠。

“你爸在世的時候可是答應得好好的,要給我們幾個窮親戚一份體面的工作,現在他人不在了,這個諾言得用你這個閨女來兌現,但是我們前幾天來面試的時候,妹妹你倒好,裝不知道了。”

領頭的大哥嘴裏嚼着口香糖,斜眼看人,吊兒郎當。

“我還真不知道。”江晚梨思維一點都不亂,“首先我不知道我父親答應你們這事,其次,我不知道你們來面試,你們見過我的面嗎?”

“這倒沒有,但是你的手下把我們拒了。”

“公司是大家的,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江晚梨微笑,“你們也知道,現在梵尼的管理人并不是我。”

她講出來的是道理,他們也都聽得懂,但都不是他們想聽的內容,面面相觑之後,索性耍起無賴,非要她給個說法。

反正是親戚朋友關系,多少給他們份飯碗吃吃,總不過分吧。

言之有理。

但這不是江晚梨管理的範圍。

這時她旁邊一個同事湊到耳邊輕聲說:“這幾個人之前在子公司幹過保安,受賄賂不說,還打傷好幾個無辜的客戶,進過不少次局子,梵尼怎麽可能要這種人。”

江晚梨皺眉,就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

歸根究底這些人是父親留下來的爛攤子,現在父親不在,她必須要妥善處理好。

先是聯系人事部那邊了解情況,這邊也讓保安提高警惕,免得他們出現傷人行為,同時語言安撫。

奈何這些人是粗人,時不時揮揮手裏的武器,威脅道:“今兒個要是不給兄弟幾個安排好工作,你這公司就被想開下去。”

更棘手的是不遠處有記者帶着攝影設備過來。

這些人在他們開會的時候就開始鬧了,梵尼正值輿論風口,媒體哪能錯過這個機會,得到消息後火急火燎地趕過來。

“這是怎麽回事啊?”記者們一邊看熱鬧一邊把話筒遞給領頭的大哥,“能和我們詳細說說嗎?”

有媒體撐腰,他們說話肆無忌憚,開始胡編亂造,從原本的求職被拒變成梵尼拖欠工資,再到江大小姐欠他們幾百萬外債不黃。

怎麽離譜怎麽說。

“請問真的是這樣子嗎?”記者把話筒指向江晚梨,“江大小姐,你對他們的說辭有什麽看法?”

“假的。”

“那他們為什麽會堵在公司門口。”

“那你應該問他們。”

“你是梵尼的代表人,你沒看出他們的訴求嗎?”

江晚梨皺眉,面無表情地避開話筒,“那你沒看出來,我不想理你嗎?”

她越是這樣回答,越是中記者的意,輿論重要的是争端和矛盾,倘若江晚梨這個時候發火罵人那他們更能制造話題點了。

這位記者是知名的媒體人,采訪過不少明星,膽子很大,說話更是肆無忌憚,“看來江大小姐對這件事情束手無策,那麽是不是要交給裴總來處理?”

江晚梨不說話。

“聽說你和裴總婚後的生活不是很好,夫妻二人各過各的,結婚以來沒有在聚會上同框過……”

這名記者的話筒幾乎是怼着江晚梨的下巴。

旁邊的同事早就被其他記者擠得不知道去哪兒,自顧不暇,沒人能顧得了,而江晚梨更不能在鏡頭面前耍大牌,不然當天就會被爆“梵尼小公主風光不再,脾氣卻十分火爆”等這類新聞。

人群這時忽然散開。

一輛黑色商務車停靠在不遠處。

車門打開,更令記者關注和采訪的男人身着熨帖平整的黑色西裝,邁開長腿朝這邊大步走來,鼻梁上的銀邊眼鏡沒有将其襯出斯文的氣質,反倒是冷厲肅穆,以至于路過的地段有人不自覺讓開一道可行走的道。

沒讓開的是領頭來鬧事的大哥,也在男人到來之前,被其保镖單手如同拎小雞似的扔到地上。

男人目标很明顯,那就是被衆人圍堵質疑的女孩。

現在是午餐時間,他的出現并不合理。

就是這樣的不合理性,他徑直過去,過程靜默而淡然,只是在到達女孩身邊的時候,他擡手,将堵在江晚梨下巴的話筒拿到自己手裏。

被奪話筒的記者微微一愣,“裴,裴總……”

“我太太下巴要是被你戳傷的話。”裴忱字音平穩而犀利,“我不介意讓你去拘留所做采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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