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地裂

施無端試着邁了一步,頭頂的星盤牽連在絲線上,罩在以他為中心的尺寸方圓之內,然後那六回活陣的竹海石林竟随着他的腳步慢慢地移動開了。

施無端想得很好,等他算出星辰軌跡,然後從現在開始推算那星辰每變動一次,陣法該發生什麽變動,那是不靠譜的——他覺着等他的胡子長到江華前輩那麽長也算不完,施無端雖然有時候看着像是缺兩個心眼似的,但他不傻,小小年紀就在繁瑣的算學裏游刃有餘的孩子必然都不會太傻的——比如,他知道江華這是在坑他。

他思前想後,覺着江華散人怎麽也算師父的故交,是長輩,跟翠屏鳥兔子精又有不同,明目張膽地坑回來多有不妥,于是只得叫白離幫着作弊,回來坑這個名為活陣的死物。

白離寄給他的玄鐵棒,名字叫做星河杵,乃是一種名叫做“珞鐵”的石頭做成,九鹿山後山多得是這種黑黢黢的小石頭,一般是沒什麽用,除了能感應星辰之力,吸收些許微光,能閃閃發亮做些玩物。有小妖初生的時候,父母常常收集這種石頭碾成粉,灑在洞府上下,幻化出銀河的模樣,逗幼崽玩。

施無端那星盤自從吸了荒廟裏厲鬼婆的精氣,就像平添了些許野性似的,他道行不夠,操控起來頗為力不從心,雖則尋常蔔算沒有多大問題,要随意操控盤中星子就費勁了,于是叫白離做送這麽個東西過來做輔助之物。

星盤推演天機,無數沙碩可如九天星辰,施無端把星盤懸到頭頂,便是打算用這東西騙過六回陣,做那麽一個“僞造”的天機,好覺那些讨厭的竹子石頭乖乖讓路。

別說,這麽一試,真就行了。

“大火之南,太陰蝕其光。”施無端沾沾自喜起來,膽子越發大了,随着星盤上沙碩的慢慢移動,竹海中間隐隐劈開一條坦路。他一路直行,走得不慢,随時調整頭頂上的星盤,絲毫沒有遇到什麽阻隔。

忽然,大地卻不知為什麽,隐隐地震動起來,遠方的山脊上傳來“隆隆”的聲音,仿佛含着一股子震怒之意似的。

一人一鳥正走在六回陣中間,翠屏鳥原本很怕這個陣法,從邁進來開始就老老實實地窩在施無端懷裏,這會卻忽然魔障了似的,拼命地從他懷裏掙紮出來,伸着脖子一聲一聲凄厲地尖叫,把施無端吓了一跳,再低頭一看,只覺得翠屏鳥那烏溜溜的眼睛裏竟然泛起了些許紅光一樣。

他有些不明所以地拽住大鳥,生硬地撫摸着它的頭,低聲說道:“哎,你別叫啊。”

翠屏鳥卻像玩命了一樣,一邊尖叫一邊撲騰,施無端人小力薄,幾乎要按不住它了。

就在這時,大地那由遠及近的震顫終于到了他們腳下,山巒崩塌,施無端站立不穩,直接被掀了個跟頭,翠屏鳥不叫了,吓死了似的,渾身抽搐地伏在他懷裏。

施無端卻沒心沒肺地眨巴眨巴眼睛,說道:“哎喲,怎麽地震了?”

他雖然不明所以,可反應不慢,只聽一聲巨響,一塊大山石被震下來,順着山壁直直地砸下,施無端敏捷地抱起翠屏鳥往旁邊滾去,一腳踩在一棵竹子上,将那竹子踩得彎了下去,随後被往外彈開,大石砸在他方才站立的地方,竟砸了個大坑。

施無端想了想,五指抓了滿把的星絲,往下一拉扯,将那被狂風吹亂的星盤拉下來,抱着翠屏鳥一起鑽到了那塊巨石下,把自己縮成一個小團,躲起來。

Advertisement

地震愈加嚴重,那困得人頭暈眼花的六和陣轉眼便被山頂上沖下來的石頭給沖毀了,可見這精妙絕倫的陣法也終究是人力所為,不可抗拒這天降的大難。

施無端卻沒有這種敬畏天地的心思,反而有些小雀躍,自語道:“早知道地震,我便不準備這麽多東西了。”

就在這時,身後的巨石忽然動了一下,原來是大地裂開了,巨石再次滾動,眼看要把他們壓成肉餅,施無端蹿起來,叫道:“娘耶!”

他撒丫子沒命地往前跑去,巨石就在他身後追起來,一路連滾帶爬不亦樂乎,身上的衣服很快變成了丐幫風格,跑了一刻,他看準了一邊山壁上長得一棵大樹,所幸輕功底子還算有一些,便像個小猴子一樣,猛地蹿上去,一把吊住一棵伸出來的大枝,一個跟頭翻了上去。

那追殺他一樣的大石頭就“轟隆隆”地滾下山了。

施無端松了口氣,小死狗似地趴在了樹枝上,拍拍胸口,頗沒誠意地說道:“吓死我了。”

這一路狂奔,身上大大小小地蹭出好多傷痕,特別是胳膊上,被什麽東西給劃了一條挺深的血口子,流了不少血。血水慢慢地順着他的衣袖流下來,一滴一滴地落在了星盤上,那星盤發出鬼氣森森的微光,好像個貪婪的怪獸似的,将他流下來的血吸了個一幹二淨。

這回連施無端也看見了。

他皺皺眉,直起腰來,小心地把流下來的血抹淨,低頭看着星盤上自己攪動起來的星子,忽然覺得有些怪異,這個年紀的小孩子,心裏那種小野獸一樣的直覺還沒有退化,他感覺到自己這塊星盤和師父院子裏、九鹿山倉庫裏的所有大大小小的星盤都不一樣。

九鹿山的星盤一般沾得根正苗紅的玄宗氣派,大抵雍容中正,可是施無端覺着自己這塊,自打吸了那厲鬼精魄以後就長歪了,這麽捧着,便讓人覺得它生出了一絲詭異的魂魄似的,帶着說不出的一點戾氣。

然而就是那股戾氣,偏偏他卻還覺得親切。

施無端經歷了這麽一場變故,精力耗盡了,見這麽一折騰,自己已經出了六回陣,估摸着江華是找不着自己了,便縮在林子裏,把星盤和星河杵都收了起來,松開翠屏鳥,抱着大樹枝睡着了。

他一覺睡到第二天清早,摘了幾個樹上的野果,啃了兩個,将剩下的揣上,看了看江華散人沒有要追上來的意思,于是整理了包裹,帶着翠屏鳥,踩着滿地瘡痍,悠然下山了。

江華其實在施無端走進六回陣的時候就知道了,他還沒來得及掐算出這小鬼是怎麽破陣的,便感覺到了地裂的動靜。鶴童罕見地失了儀态,面色慘白地沖進來,吓得幾乎話不成音:“仙、仙長,地、地……”

江華不敢怠慢,一揮手袖中一道青光,将整個院子裹住,他養得幾只小妖全都驚慌失措,便是鶴童也變化成了原型,動也不敢動一下地蜷縮在江華腳邊,瑟瑟發抖。

動物們有了靈智神識萬分不易,是千百年來苦苦修行而成,經歷過無數劫難,方能幻化出人體,它們知道挨餓的滋味、被天敵追趕的滋味,嚴寒幹旱的滋味,對天地震怒降下的災難有種本能的敏感和懼怕,那是生死邊緣無數次才有的、發自靈魂深處的敬畏。

這地裂起得突然,道祖将弟子托付給自己,江華唯恐施無端出了什麽事,他修仙年頭已久,神通手段自然是不缺的,将宅院護住之後,便藝高人膽大地不顧晃動的大山,出來尋施無端。

直到地裂已經平息,他瞧見小鬼安安穩穩地趴在大樹枝上睡覺,江華才松了口氣,方要靠近過去,才邁開一步,忽然,施無端背在背上的包袱裏發出一道青光,陰沉沉地,竟像是要阻住他去路一樣。

翠屏鳥從樹枝上飛下來,落在了江華散人的肩膀上。

江華皺皺眉,閉目掐指片刻,半晌才睜開眼睛,看着那抱着樹枝睡得流口水的施無端,收回了腳步,嘆了口氣。

翠屏鳥輕輕地用腦袋蹭蹭江華散人的側臉,江華便伸出手,拍拍它的頭,低聲道:“古人告知吾輩,‘知天易,逆天難’。這小子才多大的年紀,尚不知何為‘命術’,就膽敢以星盤沙碩假充星辰天意,騙過六回陣,他……唉!”

翠屏鳥“叽咕”一聲,頗有些憂慮地看了施無端一眼,又讨好地用頭蹭了蹭江華散人。江華嘆道:“你不必如此,我不過一介出世之人,三千弱水,我只得在岸邊看着,不得沾染,今日機緣巧合,山巒崩毀,他破了我這六回陣,可見将來于這世間,不是大福,便是大禍,不是我管教得了的。”

翠屏鳥有些急,撲騰了一下翅膀。

江華卻将翠屏鳥放開——在施無端背後那篇暗淡陰沉的青光之中,他方才一閃之間,便瞧見了千絲萬縷的線,它們将還是個孩子的施無端和山下大千世界緊緊地綁在一起,纏得太緊,以至于他也分不出個前因後果來。

他說過六回陣破,便放這小子下山,如今六回陣已經被毀掉大半,不是天意麽?

江華搖搖頭,轉身走回了自己的山院中。

施無端優哉游哉地下了山,一路向人打聽,沒錢了便在路邊擺個小攤,搖頭晃腦地給人算命,他小小年紀,報喜不報憂,嘴甜面乖,有的沒的胡說一通,還真哄了不少人上門,就這麽連玩再鬧、興高采烈地回到了九鹿山。

他站在山下,心裏的思念這才都冒了出來,只覺得回家實在太好了,便得意忘形地在山腳下大喊一聲:“師父!師父!小離子!我回來啦!”

當然——九鹿山山高雲深,沒人聽得見。他也只是抒發一下自己的思念之情,随後抹了一把額上的汗,屁颠屁颠一路小跑地就上了山。

施無端實在心花怒放,以至于沒有留意到九鹿山下的村舍中寂靜得吓人。他匆匆忙忙地路過,一心只想着跟道祖顯擺顯擺他破了江華六回陣的豐功偉績,以至于竟沒有發現,這平時熱熱鬧鬧雞犬相聞的村郭中,竟是鴉雀無聲,人影子都不見一個。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