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血統
歲歲年年,凡人沉浮于世,不管曾經多麽刻骨銘心的人,多麽刻骨銘心的事,也足以被洗刷幹淨。傳言黃泉下有忘川水,飲一杯不知前世今生,可其實忘川水就在人間,又有一名,便是“歲月”。
十年生死兩茫茫,縱使相逢應不識。
施無端本來以為自己記憶裏只剩下白離這麽個人,至于他長得是圓是扁,是高是矮,早就已經模糊了,然而所有被忘卻的東西,卻都在他親眼看到這個人的剎那間蘇醒過來——還有那些恣意的、無憂無慮的年代,那個喜歡裝成小女孩的模樣騙人的小狐貍,笑靥如花的……
它們就像是封存在施無端記憶中的一個花園,一個……只能憧憬、回憶、緬懷,卻永遠也回不去的地方。
施無端臉上木然了片刻,随後頗為自嘲地輕輕笑了一下,心想小離子不是不在了麽?他親眼看見那團黑氣穿透了他的胸口,把他化掉的。
于是他說道:“這位兄臺我瞧你和我很有緣分麽,不單長得很像我過去的一個朋友,連愛好都跟我很像。”
對方卻依然提着裝着兔子的籠子,怔怔地看着他,忽然略微有些出神、又十分無禮地伸出手指在他左頰上若隐若現的酒窩上輕輕蹭了一下,低聲道:“你是……無端?”
他的聲音有些低,就像是哽在喉嚨裏一樣,吐字也不大清楚,可卻偏偏足夠叫施無端聽見了。施無端怔了片刻,退後半步,仔細打量着面前這個人,忽然睜大了眼睛,随後猛地一擡手,一拳杵在了白離的肩膀上,白離猝不及防,被他這一拳推得往後退了半步。
“你娘的,你沒死!”施無端不自覺地就學了孟忠勇的口氣,“我以為……我以為……”
白離不知道該怎麽說,他只是覺得胸口好像被什麽東西撐起來了似的,輕輕扣住施無端拎着他領子的手,白離垂下眼,那雙勾魂攝魄的眼睛就隐藏在陰影中。
然後施無端看見白離仿佛是笑了,他極輕極輕地那麽笑了一下,像是走了很遠的路,一路風霜雨雪受了個遍,心都凍得麻木的時候,一擡頭突然找到了來時的那個生着小火爐的小屋似的。
然而他心情太過激動,并沒有別的精力去分辨白離的細微的表情。
被趕集的人撞了一下肩膀,施無端略微有些不自在地抽回自己的手,說道:“走,我們換個清淨點的地方說。”
他擡腳要走,又想起了什麽,指着白離手裏的籠子說:“是你我就不客氣啦,那個東西雖然有點傻,畢竟是我養過的兔子,讓給我吧。”
“我知道。”白離說,他說話的聲音仍然有些生澀,好像很不習慣似的,輕輕咳了一聲,便伸手将籠子打開,把肥兔子從裏面拎了出來,說道,“他身上沾着你們九鹿山的味道,我感覺得出。”
說來也古怪,那兔子仿佛傻了一樣,被人拎住耳朵,連掙紮也不掙紮一下,只是蜷着前爪,呲着兔牙傻乎乎地看着白離。
Advertisement
就在這時,白離身後忽然閃過一道黑影,一吊錢便被扔到了攤主手裏。
施無端一愣,可還沒待他看清這黑影是何方高人,白離便突然偏過頭去,壓低了聲音,冷冷地道:“再跟我一步,就殺了你。”
啊?施無端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眉,那一瞬間他感覺到了白離身上壓不住的戾氣,然而只是剎那,當他看過去的時候,卻又好像一切都是他的錯覺。
這些年……小離子他去了什麽地方?
施無端心裏飛快地閃過了這個念頭,面上卻未曾表露出來——雖說是朋友一場,可那畢竟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如今多年不見,他也沒什麽必要管別人的事。
“走,我帶你去古吉最好的酒樓。”
施無端說着,便先走在了前面,白離一手拎着兔子,跟在他身後,然後忽然拉住了他的手。施無端一愣,手指下意識地蜷了一下,方才便感覺到了,白離的手有些涼,連手心都涼。
他心裏着實有些尴尬,兩個大老爺們兒在街上拉拉扯扯的算怎麽回事?便一邊不動聲色地往回抽,一邊回頭看了白離一眼。
白離如今既不是那蒼雲谷中跟在他身後沉默好看的小女孩,也不是那被綁在柱子上滿臉漠然和倔強的少年了,他仿佛長開了,寬肩窄腰,面孔上狐族的特征卻稀薄得叫人幾乎看不出了。
施無端想着,大概因為是男人的緣故,變得硬朗了不少的線條打破了狐族柔和妩媚的氣質。
唯有那雙眼睛,依稀未改。
施無端記得白離小時候,在不好走的地方或者有別人的地方,就喜歡這樣跟在身後,低下頭,冰涼的手攥住自己的手心,眼睛低低地垂着,仿佛連走路都那樣認真。
他怎麽長大了還是這副模樣呢?施無端啼笑皆非地想道,也是,十年的光陰對人來說很長很長,對妖族不過彈指一揮間,這小子恐怕也沒比當年長大多少。
這麽想着,心裏便柔軟下來,也任憑他拉着去了。
施無端徑直帶着白離上了一家酒樓,白離看着他駕輕就熟地點菜,便問道:“你是住在這個地方麽?”
“再給我們溫二兩黃酒。”施無端對小二吩咐完,順口說道,“沒有,我前些日子剛到。”
白離坐在對面,深深地看了他一會,輕輕地說道:“你……有些不一樣了。”
施無端笑道:“怎麽,變好了還是變壞了?”
“你怎樣都好。”白離坦然地說道,随後又問,“我去……玄宗找過你,你不在。”
他說“你怎樣都好”的時候,施無端心裏一跳,忍不住擡頭看了他一眼,莫名地便想起自己小時候錯認男女,拉着人家當媳婦的事,忍不住有些不安地琢磨,這好些年了,他該不會還分不清男女吧?
“我離開玄宗好幾年了。”施無端頓了頓,仿佛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似的,小二端了酒菜上來,他便借着給白離倒酒,敷衍了過去,末了只說道,“以後也不會再回去了——倒是你,沒回蒼雲谷看看?當年和你娘鬧了那麽大的動靜……”
“她不是我娘。”白離說,臉上卻平平淡淡地,施無端夾菜的手頓了一下,白離又道,“白紫依确實不是我親娘,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施無端沒吱聲,在他對面坐下,靜靜地等着對方往下說。
當他再次去打量白離,才想起來,其實自己是真的沒見過他的狐身,連被天劫打回原形的時候,白離也不過是尋常孩童模樣,不過多了一對狐耳,難不成他狐族的血統并不純粹?
他這麽想着,便順着白離的話音道:“我想也不是親生的,你瞧你那時候,分明是一副被後娘養大的小可憐麽——這麽說你被卷到那團黑氣裏,其實是追溯身世去了。”
“嗯。”白離點點頭,施無端發現他口味偏素,桌上的魚肉都不大動,擺在桌子中間那盆味道濃郁的土雞湯他更是連看都不看一眼。
狐貍不吃雞?施無端目光一閃,只聽白離接着道:“我見到了我……父親。”
“哦?”施無端怔了一下就反應過來,點頭道,“難怪我被那團黑氣逼得喘不過氣來,你卻好像并不受影響,想來是血統上出于本源麽?早知道那時是令尊找你回去敘舊,我就不玩命逞英雄瞎起哄啦。”
白離聞言,卻只是低低地笑了一聲,說道:“他找我可不是為了什麽敘舊,想來我若不殺了他,恐怕現在還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方陷着。”
“你說什麽?”施無端吃了一驚。
他心裏的不安和疑慮越來越重,白離在他印象裏一直是個安靜不愛言語的孩子,雖然偶爾有點小脾氣,冷清了些,可是講義氣,心也是好的,施無端到現在都記得在那個洞口,白離把他扔出去,自己被黑氣刺穿的時候那又絕望又安心的眼神——然而再次重逢,除去一開始自己遇見他,太過欣喜沒留神之外,白離整個人都給他一股……詭異壓迫感。
第一次是在他聽見白離和那不知哪裏冒出來的黑影說話的時候,第二次是他輕描淡寫地說了自己弑父這件事的時候。
白離立刻聽出他口氣不對,擡起頭來神色複雜地看着他,敏感地問道:“你是覺得我不好麽?”
“呃……”施無端立刻垂目掩過,随即露出一個不帶破綻的笑容來——仿佛這個動作已經經過千錘百煉了似的,“我什麽都沒聽明白,怎麽知道好不好?聽這意思,令尊不是狐族麽?”
“他是這個。”白離伸出手,手心裏跳起一團黑氣。
施無端頓時覺得周遭一冷,身上忍不住抖了抖,脫口道:“這是……魔物?”
白離揮手将黑氣隐去,輕緩地說道:“是啊,我若是白紫依,當年也容不下洞府裏有這樣一個流着魔物血的怪物。”
“這是什麽話?你怎麽又成怪物了?”施無端立刻照着白離的口味給他夾了一筷子菜放在碗裏,白離見了,方才還有些陰霾的眉宇間立刻放晴了,還露出了些許笑意來,施無端忽然想起了什麽,便說道,“我曾經見過一本密卷中記載,九鹿山下卻是鎮着萬魔之宗,只是誰也不知道這是個什麽玩意,難不成你當時便是被拉進了那裏面。”
白離點點頭,平鋪直敘地說道:“先前,他告訴我他是我爹,我心中還很是震撼,央他放我出去,後來才明白,魔物中是沒有父母兄弟這一說的,當時九鹿山好像有人做了大法,萬魔之宗封印不穩,他便想趁機脫離出去,正好我是他的血脈,本是同宗,吸幹了我,正好是他的大助力。”
原來他并不在人間……怪不得十年了心智不見長大,反而越來越回去了些似的,施無端看着他,心中疑慮暫去,便又不忍起來,輕聲道:“小離子……”
白離搖搖頭,仔細地吃着施無端給他放在碗裏的菜,仿佛那是什麽山珍海味一樣,需要細細體味才行。
“對了,”施無端眼珠一轉,輕描淡寫地話題轉開,問道,“你怎麽會在古吉城?”
“我是來找你的,結果在這個兔子身上發現了一點線索,還沒理清楚,便遇見你了。”白離指了指蜷在施無端腳底下的兔子,又笑道,“無端,我很想你。”
他這樣笑起來的時候,依稀還是當年蒼雲谷中那美好天真的模樣,施無端一時感慨萬千,竟不知從何說起了。
只聽白離便又道:“你跟我走吧。”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