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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水嘗了兩口便沒有再吃,只起身在白澤芝屋裏随便看看。白澤芝随他到處看,自己如平常一樣安靜地進膳。進完膳,司水便撤掉了幻術離開了。

白澤芝收拾了衣物,将自己泡入浴桶。他将棉帕搭在臉上,枕在桶邊閉目思索。今天所知道的一切都那麽匪夷所思,他需要時間再消化一下。若三界真實存在的話,那身邊是否有其他界的生靈路過?白澤芝想到這就打了一顫,手從水裏伸出,将臉上的棉帕拉下。

“我還猜你要多久才發覺。”其冽坐在桶邊,直視着白澤芝。

白澤芝對着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其冽皺眉。比起無法看見的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異界生靈,其冽這樣神出鬼沒才應該防範。更重要的是,自己還一點都沒發覺!

“你怎麽又來了!”白澤芝不耐地拿棉帕擦拭着頸脖。

“好幾日不曾來了……”其冽咬了咬牙根。

白澤芝打算趕緊洗好出去,便沒說話,自顧自地加快了速度。

其冽取了白澤芝閑置不用的浴勺,舀了水緩緩澆在白澤芝肩頭。

白澤芝瞪大眼睛無法相信,今天是都中邪了?他推開其冽再次靠過來的浴勺,皺眉道:“你這是……做什麽!”

其冽也是皺一皺眉。他曾在寵愛某個妃子的時候,會有此舉措,妃子大多是嬌羞并歡喜的。怎他看起來一點都不歡喜,反而有些惱怒呢?其冽轉爾就把白澤芝的反應歸結為,本就是不喜歡的。其冽讪讪放下浴勺道:“肩膀受涼了如何是好。”

白澤芝偏過頭,直接取了寝衣,躍起之時衣衫翩然展開,一個回身之際,衣衫已在白澤芝身上。他一面系側面的衣帶,一面走向寝室。

“這幾日你都在雪裏,骨上可有酸痛?”其冽跟在後面道。

白澤芝想起晚上的翻來覆去,卻不甚在意。

“這幾日雪這般大,你便在宅裏罷。這寒氣深入骨髓了,以後便一直要受苦了。”其冽本就出于苦寒之地,瞧多了受寒氣折磨的人。

白澤芝在門檻處停下,轉過身看着其冽。

其冽只當白澤芝将他的話聽進去了,幽藍的眼睛倒映着跳躍的燭火,甚是歡悅。

白澤芝手一拉,将其冽關在外面。他也知道其冽說的是對的,可他一點都不想在這個宅子裏呆着。但如果身子敗了,就別再談逃走,或者救芙蕖了。

屋裏暖暖的,一直沒有斷過。白澤芝将被子緊緊地裹着自己,能感覺好受些。白日裏轉移了注意力,還能忍受這酸痛。一到夜深人靜,白澤芝聽着自己的心跳聲,忍受着這疼痛一點一滴的撕咬自己。輾轉之間,他想起藍衣男子說的,他是仙界犯錯罰下人界的。所以,這便是在人界受的懲罰嗎?父親的頭顱就在眼前砍去,母親***,妹妹還下落不明,就連交好的好友都不知死活。

白澤芝眼角滑下兩道淚,他緊緊地閉着眼,試圖止住眼裏的悲哀。他想,父親,即使這樣痛苦地活着,沒尊嚴地活着,也是要活着嗎?若是就這麽死去,便不再是被囚禁的……白澤芝甚至都找不到詞來形容自己的身份。一個受帝皇喜歡的俘虜?一個被囚禁的佞寵?想到死這個字的時候,白澤芝黯然,若真死了,芙蕖會受牽連嗎?芙蕖還小,本是該在父母膝下撒嬌的年華。

在酸酸軟軟、胡思亂想間,白澤芝輾轉了幾次,終于迷迷糊糊地睡去。

其冽聽着他呼吸開始平緩,才翻進去。他還從沒這樣子遷就一個人,還沒這樣子哄過一個人,第一次這樣關心一個人。他心裏暗嘆一口氣,也就你了。其冽伸手替白澤芝捋了捋鬓發,才發覺觸手濕濕的。其冽的手一滞,眉頭微微皺起。

其冽在床榻邊的椅上坐下,看着白澤芝一言不發。他以為住在宮外,已經是夠自由了。可是,他卻在夜裏暗自流淚。是因為自己殺了他父親?是因為失去了母親?還是因為自己拿他妹妹要他留在這裏?還是這疼痛難忍?其冽不得而知。他本是戀慕一只展翅翺翔的蒼鷹,卻得到一只暗自垂淚的病鳥。可讓他放手,又實在舍不得。其冽第一次對取得的皇位有了索然無味的感覺。本以為滅了他的國,便能把他占為己有了。他可以斬去他的依靠,卻對他一直下不了手。其冽心裏清楚,若再放寬自由的限度,白澤芝便更不可能屬于自己。他會跑得遠遠的,再不讓自己看到。

房間裏一點點放亮,其冽看了看窗外,馬上要離開了。他看了一眼睡着的白澤芝,皺了皺眉。最終,他翻身離開,匆匆趕去上朝。他舍不得放了白澤芝,也不忍心看他這般難受。其冽需要時間好好考慮。

白澤芝沒多久便翻身醒來,看着沒有之前一醒來就見着的人,心裏有些微妙。之前再怎麽把其冽關在外面,他都會半夜翻進來摟緊他的。這一次倒是沒有進來,果然耐心是會被耗盡的。等他失去興趣,自己是會被殺死,還是會被放逐?白澤芝不明白自己心裏什麽感覺,微微緊縮,又稍稍放開。

雪一連下了幾日,時大時小,時輕時重。今日飄飄悠悠地,如同柳絮般,卻也是安然落到沉積的雪上。白澤芝沒有出門,他安靜地在書房寫字。

司水又是突然之間出現的,沒有一點征兆。他拿起白澤芝剛剛寫好的字看了看,又朝他看了一眼,微笑道:“字如其人。”

白澤芝看着他,心裏的陰霾一點點散去,道:“你也來寫個給我看看?”

司水看了他一眼,笑道:“很久很久不寫字了,我想想,距上次寫字,大概要一千年前了。”

白澤芝不可置信地看了看這人,看着也就雙十年華,比他大一點點而已,怎一說便以千年來計。

“不過畫畫倒是還能看看。”司水眨眨眼。

白澤芝讓了讓,司水過去執起筆。蜿蜒在紙上。日光正好,碧波蕩漾,婉婉玉蕸,亭亭蓮朵。白澤芝不禁靠近幾分,靜靜地看着這宛若仙境的畫境。

司水看了一眼白澤芝,溫溫一笑。這便是蓮宮一角,對白澤芝來說,是曾修煉化仙的地方,應有着不一樣的感情。他拎起紙一拂。白澤芝看着紙上的東西一點點鮮活起來。伸手一掬,一縷陽光落到手心。池中泉水汩汩,碧波起伏。婀娜多姿的荷葉在微風裏舒展搖曳,潔白的蓮朵散發出真真清香撲鼻而來。

“很美。”白澤芝輕道。對這不可思議的東西,白澤芝沒有驚訝,只感覺熟悉得揪心,明明才第一次看到。

“那你便留着,別人是看不到的。”司水淡笑。常人看到這畫,是并不能看出畫面是活動的。

白澤芝找了工具,将此畫裱好,挂在屋內。之後每日,他總會有一段時間伫立在畫前,靜靜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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