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落魄的新家主(三)
盛秋的微陽攜着迷幻的色澤,透過廊前繁茂的枝桠撒在地上,氤氲成光影,一層層漾開。
廊下的少艾正倚在朱色的立柱旁,望着地上浮動的光影發呆,一身玉色的開襟緞面錦衫在這般時節中稍顯單薄,故又挽了藕荷的披帛在外。
只是那披帛緩緩滑落了削肩,少艾卻也仿若不知,待得光影游移,才可看清,原是那浮光如水的眸子裏蒙上了憂慮神色。
“家主,老爺們都在堂子上候着了,家主怎的還在這裏……”李嬷嬷的聲音由遠及近,繞着梁柱而來。
“哦,就來。”姜憐心只得不情不願的應了,卻半晌不肯自廊下的光影裏挪步出來。
今晨,依照規矩,她已作為新家主見過了宅子裏的下人。
不過一一略打過照面,再說些訓誡的話,可因為家裏做事的人多,挨個兒的參見已耗去近半日的光景,直叫她端着架子在主位上坐腰酸背痛。
這還不算完,待下人們見過主子,主子也得将自己的規矩告知與下人,如此知道了主子喜歡什麽,忌諱什麽,日後才好做事。
姜憐心自小被關在偏院裏長大,見過的人左不過就那麽三、五個,這其中還夾帶了隔斷時間來送糧米的丫鬟、婆子,對她素來是沒有好臉色的。
此般前提下,姜憐心何曾當着這樣多人的面說過話。
縱使她早已将那幾句簡短的說辭倒背如流,可是到了當口上,腦子裏卻是一片空白,于是混沌沌的說了幾句,卻是前言不搭後語,真真失了家主的尊嚴。
所以眼下,姜憐心正為晨間之事懊惱。
說來,這件事本也不是家主的分內,過往在姜家,都是男主外女主內,家主只顧着外面那些鋪子和生意上的事,家裏則由正妻或長女打理,如此縱使事務繁瑣,卻也忙得過來。
可眼下她是女子,又不曾有夫家,便只得裏外一應擔了,再加之她自小從不曾接觸這些,心下便又不禁為自己能否擔得住家主之位而擔憂。
江南首富的姜家家主,本是多麽令人向往與垂涎的名號,想不到竟也有如此之多的煩惱。
姜憐心思及此,只得嘆息着搖了搖頭,提了裙擺行至正堂的大門前,卻又猶豫着頓住腳步。
晨間單是面對那些丫鬟和婆子們已讓她招架不住,眼下正堂裏坐的都是姜家底下各個商號的掌事,都是與她父親一般在商場中摸爬了大半輩子的。
一想起記憶裏為數不多的幾次見到父親時,他那張總是板着的臉和不經意間對她流露出的嫌棄表情,眼前的門坎便好似成了一座高聳入雲的巨峰,橫亘在姜憐心的面前。
“家主,家主……”李嬷嬷又在身後催促了兩遭,只道時辰不早,該進去了,姜憐心才勉強提起似捆了枷鎖的一雙腳,拖拉着往正堂裏小步挪去。
“姜憐心,你已是姜家家主,就算為了姜家的列祖列宗也要守住這個臉面。就當那些人全是鬼魅,只要戴着玉佩,就沒有什麽好懼怕的。”
姜憐心默然在心下自言自語,纖細的手則緊緊握住胸前的那枚玉佩。
就這樣,她強壓下幾乎跳脫而出的那顆心,在一衆掌事的注目下緩緩向主位走去,而後拂了裙擺,轉身坐下。
她深吸了一口氣,擡眼将那二十幾間商號的管事掃視了一遍,今日到場的還只是金陵城內的商號掌事,其餘在遠處的一時不能趕來,還要等過些時日才可見着。
然而今日的場面于她而言已是十分隆重,但見那些掌事們一個個正襟危坐,與她父親一樣板着的臉上,嚴肅得連一絲表情也沒有。
這使得原本就凝滞的空氣變得愈發密不透風。
姜憐心只得清了清嗓子,壯着膽子嘗試打破眼前的尴尬。
“憐心不才,得傳家主之位,先在此謝過各位長輩,肯賞光莅臨寒舍。”她邊說着邊起身,端然行了個欠身之禮,以示晚輩對長輩的敬意。
原以為将姿态放低些,那些人看在她年輕的份兒上,也會多擔待些,豈料事情原不是她想的那般簡單。
她話音落後,在場之人,卻無一動容,皆只是默然而視,直叫她好不尴尬。
好不容易有人開口,原以為終是有個解圍的,卻不想竟指着姜憐心的鼻子道:“新家主竟是個女娃娃,這叫我等如何信服,當真荒唐!”
“吳兄且莫激動,無論怎樣,坐在那主位上的便是家主,你這般出言不遜,豈非失了本分。”堂下坐在離姜憐心最近那把椅子上的中年男子,正端起旁邊機上擺着的茶盞,似不經意間說道。
姜憐心可算松了一口氣,直向那人投以感激的目光。
方才說話那人雖換了一副恭敬表情,卻又對中年男子攏袖道:“趙爺實在是太過心善,即便同情姜家遺女,可也要為姜家上下幾百口人的飯碗考慮啊!姜家既然只餘此女,倒不如由趙爺擔當家主,本也是嫡夫人的兄弟,卻也擔得。”
從她們的對話中,姜憐心才知此人正是姜家主母的弟兄趙歡,說來她也得稱一聲舅舅,只是沒有親緣關系而已。
姜家主母倒是個善人,縱使被她克死了親子,逢年過節卻也記挂着她,時常叫人送些果子點心來。
只可惜好人都不長命,去年除夕她的長子在火災裏去世後,她便成了半瘋癫的模樣,兩三個月間也就去了。
“你怎可這樣說?姜家尚有一女,自然還輪不到我來費心。”趙歡不假思索的駁回了那人言論,便又轉過頭來看向姜憐心。
“我記得你也快滿十六了,可有上過學,四書可讀過?”
不過是閑話家常般的問候,語調裏還蘊涵着濃濃關切之意,卻生生将姜憐心問得心虛,只得蚊吶般應道:“不曾。”
坐下衆人已有交頭接耳之聲。
那趙歡便又問:“賬本可會看?”
“不……不會……”姜憐心愈發低了聲去。
在場衆人已然一片嘩然。
眼下情形,姜家的臉面是保不住了,姜憐心正踟蹰着要不要落荒而逃時,卻聽到一個清冷的聲音在堂下響起。
“當真是一場原形畢露的好戲。”
當看清那名不知何時進到堂中的白衣男子時,姜憐心的下巴險些掉到了地上。
但見此人氣韻翩然,有仙人之姿,其貌更是驚如天人,一雙吊梢眼兒流轉間有惑人之态,眼角的淚痣卻又平添幾許幽怨,令人愁緒頓生。
不正是昨夜那副畫裏的妖孽。
只是,今日他又略有些不同,身上所着雖仍是白裳,卻不似昨日那般廣袖翩然,而是換了當下時興的普通款式;原本長至腳踝的墨發只披至腰間,規整的半束在發冠裏,半寸長的指甲也沒了蹤影;還有那面容,五官雖還是原來的,卻總覺得有些不同,似乎将過于的那些都斂了起來,總之平緩了許多,也少了媚色。
再輔以那通身的氣度,這妖孽現下看起來卻更有些不食人間煙火的意味,冷肅得直叫人愈發不敢接近。
白衣妖孽全然忽略了姜憐心滿面驚訝表情,對座下衆人道:“方才家主不過是為了試探諸位,想不到這麽快就有人當不住忠心。”
他說罷,正将目光落在趙歡的眸間,而他眸光裏的森然冷意姜憐心昨夜已有所領悟,光是看着就已經毛骨悚然,然而趙歡畢竟也是見過世面的,面上卻還雲淡風輕。
“你是……”趙歡微眯了雙眼,用審視的目光看向白衣妖孽。
“在下乃是家主新封的管家,特來拜會各位掌事。”白衣妖孽說罷,攏袖略行了一禮,行動間卻也有模有樣。
趙歡卻已變了神色,加急了語調道:“曹管家呢?”
白衣妖孽忽而牽起嘴角,一笑間座下已有數人癡傻,這其中亦包括姜憐心,只不過她不是被他的傾城之姿迷惑,而是沒想明白昨夜到底是不是夢。
“因曹管家暗自勾結商號管事,與人私相授受,暗中謀奪姜家家財,不計其數,現被家主查出,已褫奪管家之位,送交縣衙審處。”白衣妖孽答得順暢,俨然對曹管家勾結之事了如指掌。
繼而,在衆人沉默中他又道:“姜家家主之位只傳姜家之人,即便姜家無後,也要擇人過繼為姜姓方可承襲,這正是姜家之祖訓,而今姜家尚有後人,怎可由外姓人擔當主位。”
這時,正有人欲起身分辯,卻又被他後面的話阻住:“方才家主一席話,你們當中有些人只當家主是目不識丁的,所以肆意加以攻擊,以達到謀取權勢的目的,卻不知家主所言實則未盡。”
“此事,還請家主示下。”白衣妖孽忽然又轉向主位,朝姜憐心恭敬行禮,卻将話題扔回她手裏。
凝視那雙宛若無波的墨瞳,姜憐心終于回過神來,心下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擡起頭來對衆人道:“管家所言不假,憐心雖沒有上過學,卻在乳母那裏學會認字,雖不曾讀過四書,卻讀過孫子兵法和史記,雖還看不懂賬本,但可以學。”
“憐心自認為擔得起這家主之位,也相信勤能補拙,即使現下不如在座各位前輩經驗豐富,但會更加努力,保住姜家的産業,和上下幾百口人的飯碗。相信只要我們一起奮鬥,不止姜家,在座所有人都可以實現自己的抱負,我亦會學習父親的賞罰分明,對有功之人,以獎勵之,而對于異心之人,憐心自也不會手軟,必叫他知曉家主的厲害。”
一旦樹立起心下的意念,事情便順利了許多,姜憐心終于克制住心底的恐懼,将心中所想一一道來,竟也令滿座撼動。
終于再沒有人提出反對的言辭,姜憐心深吸一口氣,以一言結束:“希望今後的日子裏,我們可以像一家人一樣,共同為了姜家的産業而努力,今日諸位前輩也辛苦了,憐心為各位備下濁酒,算是見面禮,還望各位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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