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吹簫之人是齊靖淵,蕭是從謝臨溪手裏要去的那只舊蕭。

齊靖淵當上攝政王後,很少穿顏色這麽鮮亮紮眼的衣衫,平日裏主要以玄衣為主,暮沉沉的,讓人下意識的忽略掉他的年齡。

今日他一身紫衣站在這裏,身量修長,寬肩窄腰,眉清目淡,容貌昳麗,人精致好看到了極點。

謝臨溪的心跳了跳,他走上前暗啞着聲音喊了聲王爺。許是因為想起了往事想起了母親,語氣裏還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纏眷之意。

齊靖淵輕輕嗯了聲,拿蕭在手中敲了敲,目光在他提着的藥上停頓了下道:“身體不舒服?”

看着不像,眼前之人面色紅潤有光澤,眼神清明,姿态雅靜,說話不急不喘的。

不過齊靖淵知道有些事不能光看表面,他知道謝臨溪一向能忍。

當初天獄司剛成立,各種兵荒馬亂,謝臨溪第一次殺人手碰鮮血,沒胃口吃東西,人還起了熱。他卻跟個沒事的人一樣,各種忙碌着。

後來還是齊靖淵無意中發現他體溫很高,強硬的召來禦醫給他診治才把人摁在床上。

從那之後,齊靖淵對謝臨溪很小心,因為他知道這人根本不會照顧自己。

看着齊靖淵目光悠悠帶着審視和懷疑,思緒明顯飄到了久遠以前,謝臨溪忙道:“沒有,這是給張伯的。”

齊靖淵這才點了點頭。

謝臨溪四下看了看,神色肅穆道:“王爺出宮沒有帶侍衛嗎?王爺一直讓微臣在宮外注意安全,自己卻這般放松警惕。”

齊靖淵輕笑出聲,道:“帶了些,知道你不喜歡人多,就沒讓他們出現在眼前。”說到這裏,他聲音略揚:“無雙是在擔心我嗎?”

“微臣自然擔心王爺安危。”謝臨溪回道。

“那你不怕今天站在這院子裏的是別人?”齊靖淵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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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他雖然在吹簫,但謝臨溪的神色他看的清楚,這人從遠處走來,步伐微急,臉上神色卻是輕松的,仿佛知道院中的人是誰,心有期待那般。

齊靖淵心裏有些想法,但還是這麽問了句。

謝臨溪想也沒想的說道:“微臣這院子雖然沒什麽人守着,可除了王爺,怕是沒有其他人能輕易入內。”

齊靖淵随着他的話嘴角一直往上翹起,等謝臨溪說完,他又哼唧道:“是嗎,我聽着就不信,寒章不是時常前來嗎。難道他也入不了這院內?”

“世子來也不過在前廳稍坐片刻,是不來這後院的。”說道這裏,謝臨溪低垂下眼眸輕聲說:“這院子裏的人不敢擋的只有王爺。”

笑容在齊靖淵臉上徹底鋪開,他幹咳一聲道:“我那王府也只有無雙可以随意出入。”

謝臨溪本能的想說一句他無德無能不敢和王爺相比,可在看到齊靖淵臉上的笑時,那些話到了嘴邊又被他咽了回換成另一句:“天冷王爺到屋內坐。”

齊靖淵搖頭拒絕道:“屋裏悶的緊,在外面吹吹風,清醒清醒頭腦也好。”

謝臨溪看他執意如此,便招來人把藥拿去給張伯煎了,自己則去房內把那銀狐披風拿出來,道:“王爺既然不願意去屋裏,那就披着,免得受涼。”

齊靖淵本想說自己不冷,但看到那銀狐披風,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神色微暖,任由謝臨溪為他披在身上系好。

在謝臨溪的手離開後,齊靖淵的眼睛動了動,最後他錯開眼道:“無雙覺得我剛才那蕭吹得如何?”

謝臨溪十分給面子道:“王爺的蕭聲自然是最好的。”

“你呀,就是不愛說實話。”齊靖淵哼哼道:“我自認為自己琴棋書畫什麽都好,就是聲樂方面不是很開竅。今日就是突然想到你送的這把蕭,想着吹給你聽,讓你提點意見,結果你倒好,淨撿好聽的說。”

他話是這麽說,卻沒有一點責備的意思,臉上甚至還多了幾分得意洋洋的表情。

謝臨溪看着他道:“王爺,微臣剛才說的都是真心話。”

齊靖淵彎着眼角嗯了聲,許諾道:“你喜歡蕭,我這蕭聲在你耳中既然是最好的,那日後你想聽什麽你說,我吹給你聽。”

謝臨溪忙道:“王爺,萬萬不可……”

齊靖淵打斷他道:“有何不可?你喜歡聽,我樂意吹給你聽,難道你不願意?又或者說你剛才說的話都是假的,我吹得并不好。”

“王爺。”眼看着他自言自語還委屈起來,謝臨溪嘆息般的道:“不是這樣的,王爺身為攝政王,掌管一國之事,日理萬機,哪能把心思放在聲樂之事上?”

說道後面,謝臨溪抿起嘴,神色有些嚴肅。他對世人沒什麽偏激,在他眼中商人老百姓也好,官員皇族也罷,都是最尋常的人。

可世人眼中,所行所為往往有高低之分。

太傅季明毅,歷經兩朝,在他眼中普通工匠的命比不過任何一個官員。

若是讓旁人知道齊靖淵為他吹簫,怕是會引起更大的非議。

他自己哪怕是被人暗地裏稱之為惡鬼,他也不放在心上,可他不想讓齊靖淵過多的背負這些。雖然有時事情并不會如他所願的發展,可這是他的私心。

齊靖淵揚起眉冷然道:“本王樂意。”

短短的幾個字,把謝臨溪心中所想的一切都給擊碎了。

突然間,他又覺得,齊靖淵就是齊靖淵,他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世人的眼光和束縛,只要齊靖淵不在意,又有什麽關系。

想到這個,謝臨溪無奈般的縱容道:“王爺說的是,王爺高興就好。”

“想通了?”齊靖淵道:“還好你不是榆木疙瘩,要不然我可要傷透腦筋了。”

謝臨溪看着他笑了笑。

齊靖淵說:“既然這樣,那私下裏無雙能不能不要對我那麽生疏。你一口一個王爺,總讓我覺得自己還在朝堂,整個人緊張的很。我呢,身邊除了你也沒有特別親近的人,身為攝政王,想放松下心情都不行。我不想在你身邊也這樣,就像以前一樣,你喊我的名字,不要稱呼我王爺,哪怕就這一小段時間,好不好?”

明知道他後面的話是故意說得可憐巴巴的,可謝臨溪卻說不出拒絕的話。

知道他不吭聲就是默許了,齊靖淵心情特別好,明明身處冷風中,卻覺得整個人都是暖的。

他舔了舔嘴唇,低聲道:“無雙哥哥,你說,好不好?”

這一聲略帶一分撒嬌鈎子的無雙哥哥讓謝臨溪的心顫抖了下。

當初他被齊靖淵撿回去,各種不适應對任何人任何事都心生防備,知道齊靖淵的身份後,更是緊守本分,一句多餘的話都不肯說,還時時想着離開。

齊靖淵卻非要逗他,說他在這樣下去就要成為啞巴了,然後就纏着他,有天就突然扯着他的袖子喊他一聲無雙哥哥,咱們說說話。

這一聲無雙哥哥把謝臨溪震得人都扭曲了,從那之後,他變了,性格變得特別能包容特別溫潤,人也特別能說話。

沒想到時隔幾年,這一聲無雙哥哥又從齊靖淵口中喊出。

身份不同,所處的環境不同,語氣自然也不同。

謝臨溪怕再不答應,他會說出更纏人的話,于是忙道:“好。”

齊靖淵悶悶笑出聲,他眼神晶亮,仿佛含了水光,道:“那……”

謝臨溪忙道:“靖……靖淵。”

齊靖淵沒有字,喊,只能喊名。

謝臨溪把名字叫得铿锵有力,不像是在稱呼一個人,而像是在沙場練兵。

這場景本來是有些好笑的,齊靖淵的悶笑都卻随着他這一聲靖淵戛然而止。

齊靖淵很想說些什麽,可有時又覺得言語是這個世上最無力最蒼白的東西,好比此刻心裏所有的詞語都沒辦法形容他的心情。

最後他在謝臨溪不好意思之前開口,道:“臨淵羨魚,從名字上就可以看出我們之間的緣分。”

謝臨溪沒有吭聲,不知道該反駁還是贊同。

兩人相互看着,有點莫名又都沒有主動移開視線,直到齊靖淵突然打了個噴嚏。

雖然這麽想有點不好,謝臨溪還是有些高興,至少不用這麽幹巴巴站着相視無言,他道:“王……外面冷,進去喝碗姜茶去去寒。”

齊靖淵點頭同意,他道:“我出宮的時候還沒吃東西,今晚就在你這裏吃點。”

謝臨溪道:“王爺沒吃東西還在寒風裏站着,不怕遭罪?”

“嗯?”

“靖淵。”

“嗯。”

當晚,齊靖淵在謝宅吃晚飯喝姜茶。

很普通的膳食,無論是味道還是品相比起禦膳房的差遠了。

但齊靖淵吃的很開心,甚至比往日多用了一碗飯。

晚飯過後,謝臨溪看了看天色,他道:“時辰不早了,靖淵該回宮了。要不然,一會兒宮門就要落鎖的。”

齊靖淵慢條斯理道:“那是皇宮,裏面住的是皇上和太後,又不是我家,落鎖就落鎖呗。”

謝臨溪想了下心道也是,只是最近齊靖淵一直都住在景華,都讓人忘了他原本是住在王府的。

人習慣起來真可怕,就像是他,一開始喊靖淵還有些磕巴,現在已經很自然順口了。

“那我送你回王府。”

齊靖淵擡眼看了看他,人坐在那裏沒有動,他道:“我也不想回王府,都那麽多天沒住過,也不知道被褥幹不幹淨。”

随着他開口,謝臨溪腦中有股不好的預感。

接下來,預感成真,齊靖淵說:“今晚,我哪都不去,就住在你這裏。”

謝臨溪:“……”

謝臨溪忍着揉臉的沖動無奈道:“王爺,我這裏看着是個家,可客房從來沒有人住過,家裏也沒有多餘的被褥。”一緊張,名字都不喊了,又換成了王爺二字。

可此時,根本沒有人在意這點小事。

“沒事。”齊靖淵毫不在意道:“我住你那裏就好。”

“啊?”謝臨溪呆了下,很快反應過來,看出他的認真,他不好趕人,便硬着頭皮道:“也好,王爺實在是要留宿的話,就在微臣房內歇息一宿。”

齊靖淵瞅了他一眼,笑道:“你該不回想住沒被褥的客房吧,你是主人我是客人,你要是住客房不就顯得我鸠占鵲巢?你我同住就是。”

“你有的,我也不缺,同床共眠也不會讓你負責,無雙不要多想。”最後,齊靖淵這麽幽幽的說道。

“微臣沒多想。”謝臨溪道。

他就是真沒想到,齊靖淵竟然要留宿。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也是會寫感情戲的,不是一直都是那種六十萬字兩章感情戲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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