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這晚, 謝臨溪留宿景華殿。

當然,這是在知情人金一眼裏的場景,而在外人眼裏, 謝臨溪留在景華殿肯定是在同齊靖淵商議什麽事。這讓一些官員很頭疼, 在他們看來,謝臨溪和齊靖淵窩憋在一起商議一夜的招式, 他們肯定很難接得住。

有那麽些心思細膩的人愣是在那裏思考來思考去,一夜未睡。

景華殿內, 謝臨溪攬着齊靖淵睡得香甜安靜。

齊靖淵并沒有睡着, 整個人呼吸平靜。他睜着眼睛沒有動,只是在那裏靜靜的看着謝臨溪熟睡的臉龐。

睡着的人最單純無害, 謝臨溪更甚。

他安穩的睡在那裏, 眉目如畫,溫潤到了極致。

齊靖淵那麽看着他,臉上偶然浮起絲淺淺的笑意。

謝臨溪沒有問他為什麽知道章顯的事兒, 他心裏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說不出的複雜。這事兒放在別人身上,肯定會懷疑他讓暗衛暗中監視百官。

可在謝臨溪這裏,只有對他的信任。

這是讓齊靖淵最為欣喜和心動的地方,無論他做什麽事, 這個人滿心只有信任。

想到這裏,齊靖淵閉了下雙眼,藏住了裏面所有的神色。

他覺得有些冷,不自覺的往謝臨溪懷裏靠了靠。

熟睡中的謝臨溪伸出手,把他攬在懷裏。

齊靖淵彎起嘴角,眉眼之間滿是得意,這個人屬于他了,再也沒有比這更讓人開心的事了。

他睡不着, 腦袋裏全是天馬行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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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想着,他想到了章顯還想到了那個為了孫女找到京城的老婦人,還想到已改變了命運的章小花。

在上輩子,章顯這特殊愛好還是後來才爆出來。

當時章顯的名聲還不錯,真心實意的為老百姓辦過事兒,也真心實意的想成為一個好官。

而那時的章小花已經改名紅袖,她的祖母是餓死的,她在章顯身邊呆了幾年,被調養的十分有才情,對章顯很上心,柔情蜜意。

後來她把喝醉了的章顯給閹了,事情瞞不住,才徹底鬧開。據說當時章顯的痛叫聲響徹整個院子,讓人聽得心裏打寒顫。

章小花對自己所做的事供認不韪。她認罪時,神色安詳,像是得到了解脫。

衆人對章小花所行所為議論紛紛,有人覺得她雖有情可原但手段過于殘忍,若不處置重刑,日後人人效仿,會亂了章法,章小花當死。

有人認為,她也是被逼迫,罪不至死。

謝臨溪和齊靖淵則認為章顯這種人渣,閹了都算便宜他。至于章小花,自然是罪不至死。

不過後來,在章顯的罪名下來後,章小花在天獄司自盡了。

安安靜靜,神色平靜。

謝臨溪說,章小花是天獄司第一個無辜的人。

齊靖淵當時是這麽回的,他說這個世上,披着人皮的人面畜生有很多,而他們要做的就是把這些人的臉皮給揭下來。

很諷刺的是,章顯被斬的那天,也有一些老百姓真心為他送行。

他對一些人做下過最惡毒的事,卻又想在別人身上彌補自己犯下的罪孽。

章顯在刑場痛哭流涕,他沒有說別的話,也許後悔過,也許沒有,但再也沒有人想聽他說什麽。

現在還好,章小花還是章小花,她不懂詩詞沒有才情,甚至還有些不知人事。

可她祖母還在,她的家還在。

現實和記憶交錯而行,虛虛實實讓人分不清。

好在身邊溫熱的身體在訴說着一切都是真實的。

齊靖淵想到這個,他用手撫摸了下自己的嘴唇,動情的謝臨溪是兇狠的,但并未在自己唇上留下什麽痕跡。

對着自己,謝臨溪兇狠又克制,壓抑又冷靜。這樣的人,他怎麽可能不喜歡。

齊靖淵腦海裏想着謝臨溪,不知道什麽時候,他迷迷糊糊睡着了。

齊靖淵做了一個夢,他知道這是一個夢,可他根本睜不開眼。

夢裏風雪很大,他和謝臨溪共騎一匹馬奔跑着。

在他們身後,是追逐他們的人。

雪越下越大,追他們的人越來越近。

馬跑了很長時間,它喘息着,無聲的訴說着自己很累。

可它還在不停的跑。

不知道多久,有人喊着讓謝臨溪停下。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馬上只有謝臨溪一人,他身後是呼嘯而來的羽箭……

夢到此處,齊靖淵猛然睜開眼。

他像是一條被撈上岸的魚,呼吸困難,大口喘息着讓自己平靜下來,他的心砰砰直跳,滿眼都是驚懼和害怕。

他的頭像是被人用石頭狠狠拍過,耳邊嗡嗡直響,腦袋裏更是一片空白。

有人在他身邊喊着什麽,他根本聽不見,他咬着嘴唇,手死死扣着柔軟的被褥。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感到耳邊一陣溫熱。

齊靖淵恍然擡頭,謝臨溪那張常年挂着溫潤表情的容顏,此時滿是擔憂。

他的嘴張張合合,許久,齊靖淵才聽到謝臨溪的聲音。

他說:“靖淵,靖淵,我在這裏。”

直到此刻,齊靖淵才從夢魇中徹底回過神。

他愣愣的看着謝臨溪,手撫摸上這人的臉頰,低聲喃喃道:“我以為……我做了個夢,以為你離開了。”

謝臨溪目光微沉,并沒有用言語安撫眼前之人。

他低下頭,讓彼此之間變得不再有距離。

等一切平靜下來時,齊靖淵已經從夢中回神,他趴在謝臨溪肩膀上偷偷樂着道:“你要每次都用這樣的方式安撫我的話,那我倒願意做噩夢了。”

謝臨溪聽他這麽說,則眉眼一緊道:“胡說什麽,這又不是在安撫你,我……我只是想這麽做。我是個正常人,自己喜歡的人在身邊,我也會失控。”

齊靖淵閉了閉眼,他道:“謝臨溪,如果不是場合不對,就你這句點火的話,我會忍不住的。”

他知道謝臨溪是在安撫他,畢竟他剛才夢魇的模樣實在是不大好看。

可性子內斂的謝臨溪為了他說起這樣的話,讓他整個人都晃蕩不安起來。

謝臨溪低低笑出聲,而後他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在,王爺若是忍不住就不要忍了。”

齊靖淵睜開眼惡狠狠的看了他一眼,然後一口咬在他肩膀上。當然只是做做樣子,鋒利的牙齒早已在接觸皮膚的時候收了起來。

“不要撩撥我,謝臨溪。”齊靖淵含含糊糊的說:“我也是一個普通人。”

謝臨溪嗯了聲,把人攬在懷裏。

離上朝還有一個時辰,兩人都有些睡不着,便說起旁話。

也沒有刻意說什麽,東扯扯西拉拉,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等上朝時,一切都很平靜。

章顯的事還需要更進一步的查證,朝堂上暫時也沒有別的事。

衆朝臣不開口,天又這般寒冷,齊靖淵也懶得坐在這裏幹等,便随口吩咐了刑部幾句讓他們徹查章家村所有的事,然後便離開了。

小皇帝巴巴看了他一眼,順口說了退朝。

謝臨溪宮外還有些收尾工作要處置,他陪了齊靖淵一會兒便出宮了,臨走,他道:“我讓金公公熬了些湯,王爺抽空莫忘了喝。”

齊靖淵瞅了他一眼,嗯了聲道:“你手上也沒個莊子什麽的,那個林氏和章小花在你府上不方便,我一會兒派人把他們接到王府,送到我名下的莊子去,你覺得如何?”

老婦人林氏和章小花是回不了章家村了,回去除了受盡白眼,也是沒有什麽出路。

放在謝宅,齊靖淵不樂意,所以只好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謝臨溪對這些事一向不上心,聽聞此話便道:“都随你。”

齊靖淵笑了,心裏很是高興,這才讓他離開。

謝臨溪走後不久,金一就把湯端了上來。

湯裏放了些安神的藥材,齊靖淵鼻子特別靈,離老遠就聞出來了。

他根本不喜歡喝湯,不過金一一句謝統領特意吩咐的,他捏着鼻子勉強喝下了。

金一在一旁看的清楚,心裏感嘆,謝臨溪在齊靖淵心中的地位真的是與衆不同。

喝完湯,齊靖淵看了金一一眼。

金一忙笑道:“等謝統領入宮,奴才定要把王爺喝湯的事好好同他說道說道。”

齊靖淵冷哼了聲,沒有接話,意味着默認。

金一一臉笑意,心想,王爺的心思他向來能猜個八|九不離十。既然王爺有心在謝臨溪面前邀功,他身為貼身內監,哪能不言不語。

更何況這樣的事以後多多益善的好,他勸說不動王爺,有人能勸動就好。

那廂謝臨溪出宮去了趟天獄司。

章喜并未受刑,在天獄司呆了一夜,愣是沒睡着。

從謝臨溪口中得知章顯已經認罪後,他呆了,然後迅速變臉,把一切都推到了章顯頭上。

那些人是他買的,可卻是買給章顯的。

現在章顯落敗,他自然不樂意跟着章顯受罪。

對他們狗咬狗的本事,謝臨溪只冷眼旁觀。

等章喜在供詞上簽了名畫了押,這事兒在他這裏算是了解了。

章顯的罪名肯定不會輕,這事實在是太惡心人。

就算是同齊靖淵政見不合的人,也不會容他好好活着。

謝臨溪從天獄司出來,便回了謝宅。

回去時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齊寒章。

齊寒章看到他眼睛一彎,滿臉笑意道:“我正準備敲門呢,你就回來了。”

謝臨溪有段時間沒見多他了,再見,乍然有些陌生。

他喊了聲世子。

齊寒章卻仍舊是自來熟,他跟着謝臨溪往謝宅一邊走一邊道:“太後的生辰馬上就到了,你準備送什麽賀禮了沒?”

謝臨溪微微一頓,他根本沒有把太後的生辰放在心上,又怎麽會想起送賀禮呢。

齊寒章一看他這模樣就知道他什麽都沒準備,于是他樂出聲道:“太後今年難得大辦生辰宴會,你賀禮都不準備,難免被人拿住把柄。我知道你不愛把這些俗事放在心上,但面子上還是要過得去。”

說到這裏,他微微一頓道:“好在大家都知道你是什麽性子,送出的賀禮随意些也無所謂。我那裏有一副雙面百壽圖,拿給你當賀禮吧。”

“不用。”謝臨溪拒絕道。

齊寒章急了,他道:“又不是白送給你,你掏銀子買下就是……”

“不是銀子的問題。”謝臨溪又道:“世子美意我心領了,至于送給太後的東西,我心裏有點想法了。”

如果實在是沒東西送,那他找齊靖淵就是。

從齊寒章這裏買,算個什麽事兒。

最關鍵的是齊靖淵小心眼的很,知道自己從齊寒章這裏拿東西,而不從他那裏,心裏怕是要不舒服的。

他不願齊靖淵多想,只能拒絕齊寒章的好意。

想到齊靖淵,謝臨溪嘴角浮起絲輕笑。

這笑意雖然很快就消失了,但還是被齊寒章看的清清楚楚。

他很少看到謝臨溪這樣笑,眼中都是暖意。

齊寒章抿了下嘴,他錯開眼笑道:“原來是這樣。”

謝臨溪嗯了聲。

兩人在前廳喝茶時,齊寒章提起了章顯,他道:“沒想到鼎鼎大名的章禦史也會做出這樣的事,實在是讓人不敢想象。”

說起章顯,就讓人不由的響起當初那個嚣張纨绔章丘。

沒了章顯這個有聲望的爹,章丘怕是過得連普通人都不如。

想到這個,齊寒章心裏忍不住嘀咕,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該忍氣吞聲,直接把章丘揍的連爹媽都認不出來才好。

他心裏的想法很輕易就浮在臉上,謝臨溪看了眼,垂眸并沒有多說什麽。

齊寒章擡起頭時,謝臨溪不知道在想什麽,整個人看起來溫和極了。

齊寒章忍不住道:“臨溪,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麽開心的事了?感覺你變了很多。”

謝臨溪擡頭,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齊寒章忍不住比劃道:“你以前吧,給人感覺就是冷冰冰的,好像用刀子做成的,尋常人多看你一眼就害怕,最關鍵的是你的眼睛,裏面沒什麽溫度。現在……現在我也說不清,但溫柔了很多,總之不再像以前那樣難以接近了。”

“我胡亂說的,總之就是這麽個意思。”感到謝臨溪身上越來越冷的氣息,齊寒章用最快的速度結束自己的發言。

謝臨溪看了他一眼道:“世子可有眼疾,已看不清眼前的東西?若是真是這樣,當早早醫治的好。宮裏有上好的禦醫可以為世子診病,世子萬不可諱疾忌醫。”

齊寒章眨了眨眼,一開始沒明白這是什麽意思,等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被謝臨溪以累了為由請出謝宅。

齊寒章站在謝宅門口瞪着眼睛想,謝臨溪這不就在說他眼瞎了嗎?

齊寒章一陣無語,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話把人得罪了,以至于謝臨溪都這樣攻擊他。

這個問題他是想不明白,心想,也許只有皇叔齊靖淵才知道謝臨溪心裏到底在想什麽吧。

想到齊靖淵,齊寒章打了個寒顫,忙離開了。

他越來越捉摸不透齊靖淵在想什麽。

上次章丘的事,謝臨溪肯定不會瞞着齊靖淵的,他以為自己會被召進宮挨一頓罵。他都想好了說辭,做好了準備。

結果都過去這麽多天了,章丘的爹章顯都被拉下馬,齊靖淵那裏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心底格外不安,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在前面等着他。

說來齊寒章也算離齊靖淵比較近的人,對齊靖淵也了解個皮毛。他心裏明白,齊靖淵這不動作是不動作,等有所動作的時候,怕是要連本帶利的收拾他。

一想到自己會面臨的悲催未來,齊寒章跑的更快。

他都有點後悔來尋謝臨溪了,齊靖淵要是突然想起他,那他簡直是在自尋死路。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7-27 16:20:29~2020-07-28 14:53:5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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