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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這一病, 即便是知道他體虛,但還是有人覺得這是老天降下的懲罰。

這說詞傳到齊靖淵耳朵時,他當着文武百官的面那麽嗤笑了聲, 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但眉眼都寫着荒唐和可笑。

衆朝臣被他笑的心底起毛,一時都沉靜在那裏。

看着他們老實不動了, 齊靖淵這才懶聲道:“有那個空閑時間聽這些有的沒的,還不如想想怎麽把眼前這災荒給渡過去。”

衆人面面相觑, 然後誰都不願意先開口。

反正這事他們銀子也捐了, 錢財也散了,這雪還不停, 他們也沒有別的辦法。

齊靖淵也知道這些人什麽性子, 說是捐了銀子,也不過是一年的俸祿。這朝堂上不是沒有兩袖清風的清官,可大多數人還是有些家底的, 尤其是那些簪纓之家,真心想做出點什麽,手指頭漏出來點銀子,堆在一起數目相當可觀。

可惜, 每個人出于各種考慮,在錯綜複雜的情勢下,根本沒有人會這麽做。

看他們不說話,齊靖淵撇了撇嘴。

這時謝臨溪站出身,他道:“王爺,宋大人馬上要到京城了,他昨天來信給微臣,說是遇到一個人, 他有辦法解決大齊眼前的困境。”

“宋安?”齊靖淵來了興致,他坐直身體道:“他有什麽辦法?”

謝臨溪道:“具體情況,微臣也不知道,等明日宋大人入京,王爺親自過問就是。”

齊靖淵把挺直的背縮回椅子上,臉上的興趣消失,他道:“既然這樣,大家幹坐在這裏也沒什麽用,既然宋安有辦法,那就等明日吧。”

衆人一聽這話,心裏都有點想法。

不知道宋安能想到什麽辦法,除非他手裏有大把的銀子。

可宋安是出了名的清官,他做事是不怎麽迂腐,腦子轉的也快,但肯定不是個貪污的官。再者說,如果銀子來路不正,謝臨溪絕不會在朝堂上開口……那話又說回來了,宋安哪裏來的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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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臣們心裏怎麽想,齊靖淵才懶得管,他看向謝臨溪,目光微暖道:“臨溪,明日宋安入京,你親自去接他。現在往京城這一路的流民頗多,打架鬥毆之事發生了不少,本王怕他中途會出事。”

謝臨溪道了聲是。

其他人在心底不屑的撇了撇嘴,念叨着齊靖淵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當然,面上卻是一點想法都沒有。

下了朝,齊靖淵回乾華殿,謝臨溪因為還有別的事要做,便直接出宮了。

齊靖淵聽到這個消息後,心裏不大高興。

心想,等謝臨溪入宮,一定要多親幾下才能彌補這份不悅。

謝臨溪出宮後就回謝宅,張伯說家裏多餘的糧食都送到京城外給那些施舍粥的粥棚了。

銀子除了在朝堂上捐出的,更多的都買糧食了。

張伯別的沒多說,就是有點不能理解,為什麽謝臨溪做這些事不留名。

他的名聲一直不怎麽好,現在正是趁機收買人心的時候,再說了,好事明明做下了,還不打算告訴衆人,任由他們污蔑是怎麽回事。

張伯也算是了解謝臨溪,覺得他不是一個以德報怨之人,就是想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麽。

謝臨溪知道張伯心裏在想什麽,不過他并沒有多解釋。

問了下張伯家裏的糧食夠不夠,得到近期夠用後,他就沒有再說別的了。

張伯一看他這模樣就知道他不想往送糧食這事上扯,張伯在心裏嘆了口氣,嘴上卻道:“今年這天怪的很,也不知道萬安的天什麽時候能放晴。”

京城今年比着往年也多下了幾場雪,不過都是斷斷續續的,倒是沒有出現像萬安那樣的雪災。

謝臨溪道:“早晚的事兒。”

四季變化,誰也阻擋不了。

早晚萬安的雪會停止,春天回來,秋天會到。

只是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盼到冬去春來。

張伯聽出他言下之意,嘆了口氣不再說別的。

謝臨溪攏了攏身上的披風,然後去了書房。

他并不是個好人,也做不到讓謝宅的人跟着自己餓肚子,把銀子糧食全部捐獻給災民。

他之所以願意私下捐糧食,是因為他知道城外施粥的有齊靖淵派去的人。

齊靖淵身邊有一些暗衛,人數不多,恰巧謝臨溪認識其中一個。

這次施粥的就是那個。

知道這個後,謝臨溪就把糧食都給了這個暗衛。

別人都說齊靖淵冷心冷肺,只有謝臨溪知道,他的心有多軟人有多暖。

謝臨溪在書房裏考慮了下宋安入京的沿途路線,心裏仔仔細細過了一遍路程。

只是心裏還是不大平穩,他便騎馬出了謝宅,準備先出城溜達一圈。宋安現在一舉一動都受人矚目,他自然要萬分小心。

最重要的是,宋安如果能把這場雪災給解決了,那對齊靖淵的名聲是有很大影響的。

想到這個,謝臨溪自然要把此事看的更加慎重。

出了京城,不多遠處就能看到衣衫褴褛的流民在粥棚前等着。

四周都是搭建的極為簡易透風的房屋。

幾個人縮在一間房屋內取暖。

但就算這樣,京城也是萬安老百姓的希望,至少走到京城地界,還能有一口熱粥喝。

謝臨溪騎馬經過時,無數人看向他,這些人眼神麻木,裏面并沒有太多的情緒。

他們看着謝臨溪騎馬離開,又慢吞吞的收回視線。

也許有人心裏會想,這是什麽人,憑什麽穿戴成這樣,也許有人根本不在意,別人的富貴在他們眼裏不過是雲煙,他們只想趕快喝一碗粥暖暖發冷的身體。

然後等待明天的到來。

謝臨溪騎馬溜達了一圈,回京時,他遇到了賀善。

賀小公子以賀家的名義設立了個粥棚,他平日裏會前來親自施粥。

打着皇帝外家的名義施粥,這一舉動挽救了不少小皇帝落下的名聲。

賀善看到謝臨溪時也是一愣,他沒想到會在這個地方看到謝臨溪。

兩人相互看了眼,賀善率先朝謝臨溪打了個招呼,他道:“謝……謝公子。”

謝臨溪翻身下馬,回了聲賀公子。

賀善讓身邊其他人代替自己施粥,而後走上前道:“這麽冷的天,謝公子怎麽會來此地?”

“随便看看。”謝臨溪淡淡道:“賀公子不也在這裏施粥嗎。”

賀善笑了下,他看了看四下的流民,眼神比往日堅毅了許多,他輕聲道:“我也是第一次做這些事,以前呆在家裏有吃有喝,沒想到這世上還有人會過這樣的日子。”

“富人有富人的過法,窮人有窮人的活法。”謝臨溪沒什麽表情的說道。

賀善看着他一臉平靜忍不住道:“謝公子見過類似的場景?”

謝臨溪沒有回答,他小時候在養父養母家過的并不怎麽樣如意。養父養母家境一般,靠着手頭上的一點地過活。年成不好時,冬天也是要挨餓的。

身為不受寵的養子,每年這個時候,總是最艱難的。

不過那些的事沒必要同外人說就是。

賀善看謝臨溪不想說,識趣的沒有多問。

謝臨溪同他沒什麽交情,這麽站着說幾句話已經是極限,于是同賀善說了兩句話,便翻身上馬離開。

不過這馬剛跑了幾步,突然有人在遠處驚恐着喊道:“死人了,鬼啊。”

謝臨溪皺眉拉住缰繩回頭。

天災面前,死人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這話雖然冷酷無情了些,可理兒卻是這麽個理兒。

這些日子,京兆尹瞅的頭發都白了不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為什麽,還不是因為這些流民每日都有死亡的。

按說,這些災民見慣了死人,聲音裏不應該有驚恐。

而且死人,還有鬼,這說法讓人挺新鮮的。

謝臨溪打馬回頭,朝混亂聲中走去。

賀善也在其中。

那是一個小禿山,因為城外沒有如廁的地方。

沒辦法,大家都在小禿山後面方便。

此時也就是冬天,大雪和寒冷掩蓋了一切氣味,要不然生活在此地絕對是災難。

此刻,有人連滾帶爬的從禿山上滾了下來,褲子都沒有提好,只用手抓着。

看到人時,他顫顫抖抖的指着禿山後面道:“有人……不,有鬼。”

賀善蹲下甚至安撫着這個災民道:“你別慌,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人臉比雪還白,嘴唇哆哆嗦嗦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賀善皺了下眉,還不等他起身,已有白色衣擺越過他朝前。

賀善心中一愣,擡眸看到謝臨溪正朝小禿山走去。

賀善忙站起身追趕上去。

在謝臨溪看向他時,他道:“我同你一起去。”

謝臨溪沒有阻止他,這路又不是他家的,他也阻止不了別人。

到了小禿山的另一邊,謝臨溪皺了下眉,賀善直接撕心裂肺的吐了出來。

肮髒的環境是一,最讓人惡心的是倒在地上死去的人。

他身上覆蓋了一層幹淨的雪,不知怎麽的被人扒開,露出了他殘缺的面容。

缺胳膊少腿不說,身上幾乎沒有一處好的,死的很是凄慘。

謝臨溪是見過大場面的,一時也被這人的慘相給驚住了。

他走上前,只覺得這死人有些面熟,但又想不起到底在哪裏見過。

這時已經吐得臉色發青的賀善也腿軟着走了上來。

他還想繼續吐,可是剛才胃裏的黃水都吐出來了,此時再也吐不出什麽。

看到死人的臉龐,賀善驚疑了下,道:“怎麽是他。”

這話一出,謝臨溪拿眼看向他,賀善嘴唇微微顫抖道:“是章丘。”

謝臨溪恍然,章顯的兒子,章丘。

想起章丘是誰,謝臨溪有股不好的預感。

他覺得,有些屎盆子大抵又要往他頭上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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