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謝臨溪在王府陪了齊靖淵三天, 這三天兩人連王府都沒有出。
外面,有關太後生辰當天發生的事被傳的沸沸揚揚,大概是城外的難民太多, 當官的不經常去城外, 接觸不到這些人,尋常百姓倒是能看到那些難民的生活。
這些場景很容易讓那些普通老百姓代入自己, 如果有一天他們淪落到這等境地,那日子會過成怎麽樣?這還是在京城, 天子腳下, 那離京城更遠的地方,又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白骨。
但戶部明明是有銀子的, 只不過這些銀子都拿去給太後修建聖麟臺了。
如果不修聖麟臺, 那這些銀子就可以用在該用的地方……
有些事是不能做聯想的,越是聯想心裏越不平衡。
太後是高高在上,可現在一個戲子都敢指責她的不是。她有權有勢, 是天底下最貴重的女子,可她堵不住天底下所有人的嘴。
太後的名聲受到很大影響,就連施粥給難民的賀家都被牽連進去。
有人說賀運是僞君子,明知道太後花費那麽多銀子, 賀家還假惺惺的拿出一點銀子施粥。要是賀家真有誠意,就該拿出修建聖麟臺的數目,這才是最好的辦法。
至于賀家有沒有這麽大的家業,他們不管。
此時在有些人眼裏,賀家一座宅院都不該存在。一座宅院賣了,不知道能換多少銀子。
賀運為官向來正直,這些年得罪過不少人,此次事件自然有人渾水摸魚。
謝臨溪出王府那天, 有一些人在賀國公府門前聚集着,說是要賀國公給外面災民一個公道。
謝臨溪冷眼看着他們。
正直無私的人似乎總容易受到攻擊。
賀運如此,齊靖淵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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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運在邊關受過傷,他為官公正,可這些人被人稍微那麽一挑撥,就忘了他的功勞,只覺得他是個面目可憎之人。
齊靖淵更不用提,無論做什麽事都會引起一些人的懷疑。
無外乎是他們夠公正,品性夠正,做事很多都是為公不為私。只是越是這樣,這世道對他們越是苛刻。
人常言,人無完人,可一些人就希望他們是完美無缺的人。
同樣的事,一些佞臣做了,他們會背着這人走,若是齊靖淵做了,那就是十惡不赦。就好像他臉上有寫着我居心叵測,我是個壞人一樣。想到這個,謝臨溪的臉色寒了一分。
當初他們只是君臣時,他就在想,齊靖淵能夠多為自己想想,那就好了。至少活的痛快自在些,現在齊靖淵變了,他心裏高興,卻又更加心疼他的處境。
看到眼前這一幕,腦海中總不由自主的想,賀運的今天就是齊靖淵的以前。
想到這個,謝臨溪微微垂眸,而後他緩步朝人群中走去道:“天獄司辦案。”
一句輕飄飄的話,因為有了天獄司三字,讓吵鬧的人群瞬間寂靜下來。有人突然那麽腿軟了下,跌倒在地上。
圍在這裏的人大多是害怕天獄司的,覺得那裏是陰森森的地獄,進去了就要受十八層地獄的刑罰,例如拔舌挖眼等等。
所以現在有天獄司的人前來,他們立刻想躲開。
不過看着眼前這個風流貴公子一般的人物,他們沒有離開。有那麽些膽大的上前道:“你是天獄司的?”
謝臨溪挑眉看了他一眼,沒有吭聲。
那人膽子又大一分,拱手道:“我們聚在此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讓國公為城外那些災民一個說法。”
“你想要什麽說法?”謝臨溪語氣平平道:“又以什麽身份向賀國公要說法?死者家屬?京兆尹?刑部?大理寺?天獄司?皇上?”
說話的人随着他的質問神色越發拘謹,他道:“我們就是聽說……”
“聽說?也就沒有證據的事,你們在捕風捉影?又或者是想給賀國公安上個無須有的罪名?”謝臨溪冷笑兩聲道:“誰給你們的膽子,賀國公當年在邊境殺敵的時候你們還在吃奶吧。現在說說,誰讓你們前來的。”
“沒有誰……”
“沒有誰,你這話騙鬼的吧。”這句話不是謝臨溪說出的。
而是從賀國公府走出來的賀善,他往那裏一站,端的是京城貴公子的氣派,道:“你們一沒有公文,二不是官員,沒有人在後面慫恿,你們敢來這裏鬧事?”
“賀公子說的是,要不這些鬧事的人我帶到天獄司好好審問審問。”謝臨溪一旁涼涼道。
那走出列的人額頭上泛起冷汗,其餘人都想趁機溜走,他忙道:“不是,我們就是聽其他人說賀國公會為災民讨公道,我們就商量着一起來,想着人多力量大。我們相信賀國公,我們這就離開,不打擾大人辦案。”
說完這話,他轉身溜了,其餘人也四處散開。
門前恢複了往日的清淨,賀善看向謝臨溪鄭重道:“多謝謝統領解圍。”
謝臨溪道:“賀公子客氣。”他本是無意中經過這裏,若不是聯想到齊靖淵的處境,他根本不會為賀家多說一句話。
不過這些賀善并不知道,這也并不妨礙謝臨溪領取這份謝意。
賀善滿臉客氣道:“謝統領到府上喝杯熱茶吧。”本來事情一出,他就想跑出來把門前的人給臭罵一頓,可賀運不同意他出面,說弄不好事情會越來越糟。
賀善知道他是顧及宮裏的太後和小皇帝,但這感覺真的很憋屈。
好在他忍不住前來時,正好聽到謝臨溪的質問聲。那話簡直是說到他心坎裏了,現在他就跟大冷天洗了個熱水澡一樣,渾身舒坦。
謝臨溪根本不想同賀家有過深的牽扯,他客客氣氣道:“我還有公務要忙,下次吧。這些人我倒是有個想法,那紫衣在京城名聲甚好,同他交好的大有人在,不畏權勢的肯定也有。賀公子不如順着這線索查查。”
賀善聽到後忙點頭謝過他。他知道兩方關系複雜,也不好多做挽留,說了句下次一定入賀國公府喝茶,然後目送他離開。
謝臨溪走的很自然,他做這件事也不是沒有其他打算。
如今齊靖淵圖謀其他,但以前他還是比較敬重賀運的。謝臨溪雖然從來不參合這些事,但今日替賀家解圍,在別人看來定是齊靖淵的意思。
從另一方面來說,也會讓人松口氣,至少他們會覺得齊靖淵對賀運一樣,那對當下的局勢肯定也沒有別的意思。
謊言這東西雖然一戳就破,但能撐到幾時就撐到幾時,具體情況也只有當事人明白。
至于多嘴為賀善指點道路,以後賀家多往這些事上注意,也少幾雙眼睛看着他和齊靖淵。
一箭雙雕之事,不做豈不是對不起自己。
謝臨溪這一路心情都很好,好心情持續到去見宋安。
他收斂起所有的情緒,至少從表面看同往日那個心冷的謝臨溪沒什麽區別。
宋安在京城沒宅子,他現在借居在秦念這裏。
秦念在京城有幾處宅院,這裏是個三進的宅院,比起那些達官貴人不是很大,但絕對夠用。
秦念倒是沒有在這裏住,沒有主人,宋安住的相當坦然。
謝臨溪到時,宋安正在逗鳥。
看到謝臨溪他臉上一喜道:“謝兄,可是王爺那裏有讓我回錦州的信兒了?”他是個勞碌命,享受不了京城的紙醉金迷,心裏總是惦記着錦州那個破地。
那是他一手撐起來的地方,現在還有諸多問題,可他還是想把它治理好,成為一個屬于自己的驕傲。
謝臨溪沒好氣道:“你想什麽呢。左家的事沒有查清楚,你甭想離開京城。”
“那得多久,事情我不是都說了嗎。”宋安有些不高興的說道:“人是在錦州被滅的,可跟我沒關系啊。”
“怎麽着也得過完年吧。”謝臨溪沒理會他的抱怨直接道:“算算也沒幾天了,等封了印,眨眨眼也就過去了。”
宋安翻了個白眼,道:“你說的輕松。”
他妻、子都在錦州,一個人在這京城呆着過年算個什麽事,連個熱枕頭都沒。
謝臨溪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
謝臨溪心裏隐隐有些得意,他心想,他今年有人陪,暖帳熱枕頭什麽的,一個都不缺。
許是因為這樣,他的心情好了很多,看宋安也格外順眼。
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兩情相悅起來,看其他人就忍不住多一分同情,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謝臨溪想到齊靖淵,心裏就泛甜,他道:“別抱怨了,我今日來是奉了王爺的命令,問你左家被滅門的事有沒有什麽可疑的地方。”
“京城眼下的局勢你也看到了,有些事王爺不便出頭過問。”謝臨溪輕聲說道,問的太多,其他人的注意力就會放在宋安身上。
視線放得多了久了,說不定就會鬧出什麽幺蛾子。
所以最好不過問,現在有太後的事轉移視線,謝臨溪便瞅了機會前來見宋安。
人死,尤其是那麽多人死了,總會留下什麽線索的。
宋安也清楚齊靖淵的處境,他心中十分憤慨。
在宋安眼裏,齊靖淵這個攝政王已經是做的好的不能再好了,就這樣還是有人不滿足,也不知道那些人腦袋裏天天在想什麽,裝的都是草嗎。
憤慨的話在京城這地界不能說,怕的是隔牆有耳。
宋安請謝臨溪坐下喝茶,然後借着品茶的機會,他低聲道:“其他的沒什麽,事發突然,我回京的時候王爺讓我多注意屍體。我特意去瞅了一下,那些屍體缺胳膊少腿的,應該是少了個半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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