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肥皂這麽珍貴的東西用來給我們洗手多浪費啊。”那名士兵不由可惜道。

只是，他們要是不用肥皂洗手，就不被允許碰觸傷患，說是手太髒，有可能會對傷口造成二次潰爛。

看到躺在草垛上大部分都不能動彈的同袍們，負責給傷兵清洗傷的士兵們心頭不由一酸。

戰場上面刀槍無眼，誰又知道這些同袍們的今天不會是他們的明天。

這次太尉大人送新的勞役來邊關，這些身受重傷的将士們則會退役。

只是，以他們現在的情況能撐到回到家鄉麽？

整個營帳內傳來低低淺淺的抽泣聲，不少傷兵們都被自己身上的傷勢給疼的痛呼出聲。

這種疼痛，不同于戰場上的殒命，而是細細麻麻那種連綿不絕的痛苦。

每時每刻，他們似乎都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氣息變得微弱一點，可是堅強的意志力卻支撐着他們頑強的咬牙拼命撐下去。

比起那些已經永遠把命都留在戰場上的袍澤們，他們這群只是重傷不能行動的人何其幸運。

他們還有希望回去看看爹娘和妻兒一面，可是那些同胞們卻連這樣一個機會都不能實現了。

就在營帳內大部分傷患意識昏昏沉沉之際，帳外突然傳來數聲陌生的腳步上，離營帳口最近的傷兵下意識的警惕道，“誰？”

“是軍醫。”陌生的腳步後面傳來熟悉的聲音，讓那些傷兵們警惕緊繃的身軀放松下來。

“原來是軍醫啊，我們感覺好多了。”只是，昨天不是剛給他們看過傷勢麽。

“是鹹陽城來的醫師，我帶他們來看看你們。”軍醫說道，蒼老的面容隐藏在陰影裏，眼中帶着一絲感嘆。

有些病他們這些軍醫并不是沒有辦法治療，而是藥物缺失的厲害，無法顧及到每個将士身上。

醫者仁心，他不忍看到這慘痛的畫面。

沒有理會軍醫的複雜心情，陌生的醫師們一馬當先的走進營帳內，看到那些傷患們的傷勢，眉頭不經意間皺起，道，“他們傷的太嚴重了的，現在幾乎就是在吊着最後一口氣。”

沒有及時清潔傷口，造成傷口感染潰爛，後面又因為沒有足夠的藥物進行救治，他們現在之所以還活着，完全就是憑着那股頑強的意志力。

“那你們準備如何施救？”軍醫看着這幾位醫家同僚不由發愁道。

後勤物資中，藥物總是最稀缺的，而這次太尉大人帶來的糧食足夠，能夠進行治療的藥物卻沒有多少。

“只能狠心把那些腐爛的地方切除掉，這樣還有可能保住一條命。”

“截肢麽……”軍醫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傷兵們有不少都是缺胳膊斷腿的，他對于截肢這件事并不感到意外。

只是，截肢以後，他們就算能活下去，回家以後也幹不了重活了，在這男耕女織的農業時代，一個大男人的勞動力算是就這麽廢了。

醫師們上前檢查了一個傷患道，“給他們準備好一個新營帳，地方打掃幹淨一點，等我們醫治完就把他們給挪過去。”

軍醫道，“莫非你們很有把握？”

“盡力一試罷了。”醫師們眸光閃爍道。

不同于嘴上的謙虛之言，實不相瞞，他們的确對這些傷勢挺有把握的，好歹也是在鹹陽城內千錘百煉出來的。

解開就近的一個傷患傷口，傷口處已經潰爛流膿，為首的醫師打開自己随身的醫藥箱，點燃一根蠟燭，把一把銀質的小刀放到蠟燭上進行火療消毒，之後又取了幾根銀針封鎖住穴位，讓傷口處的傷勢血液流動慢下來。

等一會銀針發揮作用，傷員感覺不到傷口的痛楚之後，醫師眼疾手快的手起刀落，幹脆利落的把傷患身上的腐肉給挖除，頓時，一股腥臭味彌漫在鼻尖，傷口處緩緩的流出黑色發臭的血液，等黑色的血液變成紅色之後，醫師道，“好了，可以過來給他敷藥了。”

薄薄的一層藥粉撒在鮮血淋漓的傷口上，讓傷患的肌肉不自覺的抖動一下，之後，這名被醫師宣布可以搬動的傷員被搬到了另一個幹爽的營帳內。

只是挖掉腐肉，這還只能算是小傷勢，營帳內不少的傷員都是需要截肢的存在。

一聽到自己的手不能保住，一個二十多歲的傷患不由哭了起來，他傷的是最常用的右手，吃飯幹活拿刀的手，一旦截肢，以後對他的生活會有着不可磨滅的影響。

只是不截肢，他連這條小命估計都保不住。

不同于剛才的小打小鬧，這次截肢可不是一個輕松活，又不是像樹那樣直接一鋸，不管樹的死活，截肢後會造成大出血，還有截肢本來帶來的那種痛楚會讓人痛不欲生，劇痛加失血，扛過去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一名醫師小心翼翼的從醫藥箱裏取出一份麻沸散來，把麻沸散撒到傷患需要截肢的地方。

正在哭泣的年輕人聲音立馬止住，只是一瞬間，他感覺不到身上的疼痛了，也……沒有任何的知覺了。

給鹹陽城來的醫家袍澤們打下手的軍醫不由好奇道，“這是什麽東西？”

“麻沸散，可以緩解疼痛，麻痹人的知覺，這可是咱們醫家的好東西。”醫師們說道。

軍醫眼睛不由猛地亮了起來，心情激動，不是每一個當兵的都是心質堅硬之輩，那些死去的傷員們其中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沒有扛過那種痛楚才死去的。

而麻沸散的出現讓他的眼前亮起了一道明亮的光。

看到軍醫的樣子，同為醫家的醫師們又怎麽會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道，“這個東西現在其實只能算是半成品，真正的麻沸散成品還在研發中，這次是因為我們來邊關，四世陛下才讓我們帶上這些的。”

而他們這些在龍衛內潛心研究醫學的醫師們之所以會來邊關，一是醫者仁心，二則是因為鹹陽城內沒有那麽多的傷患讓他們進行診治。

不同于那些精通內科的袍澤們，他們這些前來邊關支援的醫師們所擅長的則是另一個分支，被四世陛下稱之為“外科”，擅外傷。

每個醫師負責一個傷員，直到天際擦黑，一個營帳內的傷員才被徹底搬空。

數個時辰一動沒動的醫師們起身時身子不由踉跄了一下，險些摔倒。

軍醫連忙扶他們去休息，并讓軍營內原本就駐守的軍醫們去告訴另外營帳內的傷員們這個好消息，算是給他們本就求生欲十足的心裏注進一股勃勃生機。

“軍醫，聽說我們隔壁營帳的兄弟已經治愈了是不是？”躺在草垛上面的傷患眼帶希望的看着走進來的軍醫道。

“沒錯，我這次就是來通知你們這個好消息的，不過隔壁營帳的那些将士們并沒有被治愈，他們大部分都被截肢，不過那條命是徹底保住了。”軍醫高興道。

傷患們沉默片刻，道，“好，能夠還活着，這就比什麽都強了。”

“是啊，用一條胳膊一條腿換一條命，值了！”

“我們一定能保住這條命活着回去的。”

軍醫道，“我告訴你們這個好消息是讓你們多撐上一段時間，我們軍醫現在也在跟着醫師們學習，會盡快的上手，只是醫家的人數并不多，每天的治療速度有限，我們不想看到你們在這黎明之前倒下去。”

衆傷患聽了眼眶不由一熱，道，“軍醫請放心，沒希望的時候我們都能撐下去，更別說現在還看見希望了，我們一定不會在這裏倒下的。”

“沒錯，我們一定能活下去，哪怕缺胳膊斷腿，也要留下這條命回家去。”

軍醫聽了不由心裏酸澀，喉間哽咽，“一定會的。”你們一定都會活下去的。

将領向公孫太尉彙報道，“此次退役的秦軍為一萬七千四百三十六人，營帳內不良于行的傷患人數為三千五百多人……”

“如今從鹹陽城內來的醫師們已經全力救治，等那些傷患們都緩過來了，我就帶他們歸家。”公孫太尉道，眼前那些冰冷的數字好似化為一個個活生生的兒郎，讓他心中沉重不已。

“那太尉大人，不知那些醫師們是否會留在邊關？”邊關将領不由關心道，在知道那些醫師們的本事後他非常的心動，想着如果他們要是能留在邊關就好了。

“他們是龍衛內醫家的人……”公孫太尉道。

龍衛，天子近軍。

正當将領心中不可抑制的失落之際，就聽見公孫太尉道，“不出意外的話，那些從鹹陽城內的醫師們會留在邊關，而原先邊關的那些軍醫們我會帶回鹹陽城。”

“為什麽？”将領不由疑惑道。

“你不知，醫家最近的發展很快，那些軍醫有些地方的知識已經落下了，就比如那些醫師們此次用的麻沸散他們就不知道，我要帶他們回去鹹陽城內好好的修養一番，讓他們把拉下的醫家知識給補全，放心，他們以後還會回來邊關的。”公孫太尉道。

将領不禁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真是吓死屬下了，還以為他們回去以後就不再回來了呢。”

“四世陛下心系邊關，以後我們邊關的處境只會越來越好。”公孫太尉目視着遠方道。

很奇怪，明明四世陛下還那麽的年輕，他心裏就是那樣堅信着。

“臨走之前，我會交給你一樣好東西，希望和匈奴遭遇時你們能夠善加利用。”

“什麽好東西啊？”将領不由好奇道，要知道公孫太尉可是他們兵家的大佬，他口中的好東西足以讓人感到分外好奇。

“一份足以扭轉一場戰争的戰場利器。”公孫太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