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指紋

韓旭的車還在停車場,他坐在車上有點郁悶,不,是相當郁悶,而且不安。陸遠和彭安邦還要再去許佳音那裏檢查,盡管他認為,那屋子裏肯定還有什麽他們沒有發現的東西,但他寧可不要弄明白這些事,也不願意再靠近那間屋子。

他并不比別人更怕鬼,只是他似乎比別人更敏感,對于某些事情的第六感。

他總覺得會出事,而且是大事。

陸遠和彭安邦走進停車場,太陽都要落山了,彭安邦還戴着個能擋住大半個臉的帽子,也不知道是要遮陽,還是遮住別人的視線。一個法醫物證科的技術人員,對靈異古怪的事件有着這麽強烈興趣,讓韓旭覺得這人很神奇。

“非得去麽?”韓旭在兩人上車之後問了一句廢話,這雖然是句廢話,但他還是問了。

“你設備不拿了?”陸遠拍拍他的頭。

“不要了。”韓旭回答得很幹脆,也不發動車子,就那麽坐在駕駛座上。

“大男人,不要這麽膽小嘛。”彭安邦坐在後座上也不知道是安慰還是激将地說了一句,他覺得韓旭的反應有點過度了,其實他自己也有點怵,但是想弄明白事情的想法還是占了上風。陸遠踢了彭安邦一腳,這個人不會說話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這不是膽小膽大的問題,”韓旭到是沒生氣,只是仍舊沒動,還是穩穩地坐在那,“這種事,都沒分析出個所以然來,就膽大去了,膽大什麽結果,鏡子把你們都吃了,我看你們上哪玩去……我是不會去給你們送飯的。”

陸遠忍不住笑了,這前半句說得挺認真,後半句小孩兒脾氣就出來了。

“吃我們?撐死它。”彭安邦也笑了笑。

“開車吧,不過夜,就上去找找看有沒有什麽沒發現的東西。”陸遠拍拍韓旭的肩。

韓旭嘆了口氣,發動了車子。一路上三個人都沒說話,只有彭安邦時不時地自言自語幾句,這是他的習慣,分析數據的時候就愛嘴裏念叨。

車到了樓下,陸遠和彭安邦直接就下了車,回頭看到韓旭還坐在駕駛室裏沒動,陸遠敲敲窗戶:“設備我幫你拿下來。”

“不要了。”韓旭還是很堅定。

“幫你拿下來。”陸遠轉身和彭安邦走進了樓裏。

“門鎖誰弄好了?”陸遠站在許佳音屋外,看到被韓旭踢壞的鎖又裝了回去。

“好事啊,要不門開着,裏邊東西都得給賊搬空。”彭安邦接了一句,這屋子從外面看,和單元裏所有的住戶家一樣,沒什麽特別的。

“我叫房東修的……”

陸遠回過頭,看到韓旭站在下面一層樓梯那,正皺着眉看着他倆。

“來拿設備了?”彭安邦笑起來,催着陸遠開門。

“我盯着點……”韓旭低着頭走上來,聲音很小,“陸遠。”陸遠笑了笑沒說話,盯着點我?這鏡子還真能把自己吃不成,就算真把他吞進去了,就算他死了,也得讓這鏡子消化不良一回。

屋裏的東西還是老樣子,卧室裏放着的兩臺攝像機位置都沒變,鏡子也還是扔在床上,看來房東來修門的時候也只是修好了就走了,沒有進來過。

韓旭站在卧室門外,看着陸遠和彭安邦在屋裏細細地搜索着,找了好一陣,沒有什麽特別的發現,但屋裏看起來很正常,特別是窗簾拉開了,之前那種陰冷的氣氛一掃而光,看上去只是很普通的一間女孩子的卧室。

韓旭走進了卧室,從地上放設備的包裏拿出個手電,開始檢查陸遠他們有可能漏掉的地方。彭安邦看着他的動作有點吃驚,扭頭看向陸遠,眼神裏帶着疑問。

“忘了介紹了,”陸遠趴在床前,一邊往床下看,一邊說,“韓旭,我師弟,當年是刑偵專業前三……”

床下全是許佳音的鞋,她看到喜歡的鞋就會買,所以鞋存得很多,大部分都沒有穿過,都排列整齊地放在床底下。陸遠腦袋都探進了床下,臉都蹭上灰了。

韓旭在床的另一邊蹲下,彎腰拿手電往裏照,手電光柱在陸遠臉上晃了幾個來回之後,停在他右邊。

“你右邊那個鞋盒。”韓旭晃晃手電。

“怎麽了,”陸遠偏過頭,右邊碼着三個盒子,他因為離得太近,看不清盒子有什麽異常,“你手電別晃我眼睛了,我就看見亮光了。”

“第二個盒子上面沒有灰。”韓旭的手電光落在一個紅色的鞋盒上。

陸遠不知道許佳音有寫日記的習慣。

鞋盒裏只放了一個日記本,陸遠翻開第一頁,日期是3月16日。這樣看來,許佳音也就是在一個多月之前才開始寫日記的。

正要再往下翻看的時候,韓旭按住了陸遠的手:“別在這看。”

陸遠擡起頭看了看他,沒說話,合上了日記本。

他明白韓旭的意思,許佳音一直一個人住,家裏很少來人,日記本完全沒有必要藏得這麽小心。而且,在出事前一個月才開始寫日記,這怎麽想,似乎都和失蹤有着某種關聯。現在所有的事都這麽邪門,自然是不要在這看的好。

日記本被放進韓旭裝設備的包裏。韓旭拉開拉鏈,把攝像機往包裏放,剛塞進去一半就愣住了,手上一抖,直接把攝像機扔在了地板上。

屋裏很安靜,攝像機掉在地上的聲音很大,陸遠和彭安邦都吓得猛地轉過身。

“怎麽了?”陸遠一把抓住韓旭的胳膊。

在聽到聲音的那一瞬間他幾乎要以為轉身就再也看不到韓旭了,轉身看到韓旭還在,松了口氣,卻沒松開手,他現在神經繃得很緊,韓旭如果不見了,他會自責一輩子。

“那是指紋?”韓旭指了指攝像機。

彭安邦用腳踢了踢攝像機,像是怕那機器會跳起來咬他一口,被韓旭這緊張情緒影響,都有點神經質了。攝像機還是躺在地上,并沒有發生什麽驚人的變化,但機身上一個灰白色的印子卻吸引了他們的目光。

“我看看。”彭安邦撿起攝像機,看了兩眼,擡頭問韓旭,“你确定這不是你自己弄上去的?”

這灰白色的印跡呈橢圓形,很像人的大拇指的形狀,如果用手沾上白灰,按一下大致就是這個樣子。但讓彭安邦吃驚的是,這個印跡并不是按上去的。

“燒的?”陸遠接過攝像機,在印跡上摸了一下,竟是凹凸不平的。攝像機外殼是塑料的,這印跡非常像某種高溫烤灼後在表面形成的。

“怎麽可能,”韓旭伸手在那印跡上很快地戳了一下,“煙頭燙也燙不出這效果吧,再說我弄設備的時候從來不抽煙。”

“這是拍哪個角度的機子?”陸遠用手在印跡上比了一下,這如果是個大拇指的指紋,應該是面對着鏡頭,用左手按上去的。

“是……拍到人影的那個……”韓旭臉色有些發白,“操,不要了。”

他從陸遠手上拿過機器往床上一扔,轉身就要走。陸遠覺得這事有點蹊跷,但看到韓旭的态度,也沒多說什麽,只是又過去拿了攝像機,放進包裏:“好幾萬的機子,說不要就不要了?我要了啊。”

“給我。”韓旭又轉身搶過了包。

“你要是膈應,東西放我那就行,事過了再拿去。”

“你別拿着,”韓旭嘆了口氣,“你身上怪事太多了,天曉得……我反正……算了,不說這些,速度檢查,還有什麽發現沒,沒有就走了。”

陸遠笑笑,看着韓旭,突然很想抱抱他,還有什麽能比有一個人肯為你擔着危險更暖心的。

房裏實在是沒有再能找出什麽有用的東西,三個人在中山路上吃了點東西,就各自回去。盡管韓旭想讓陸遠繼續住在自己那裏,但陸遠還是決定回19號。

他想見蘇墨。

院子裏有點黑。陸遠一直不明白,為什麽不在院裏安個燈,如果晚上沒有月光,天井裏就會黑成一團,有了月光,卻又顯得很清冷。

蘇墨沒有在天井裏喝茶,陸遠有點失望,擡頭往二樓看過去,卻看到蘇墨正靠在走廊的欄杆邊看着他。

“有空嗎?”陸遠也沒多客氣,直接站在天井裏就問了。

“沒有。”蘇墨回答得到是很快,淡淡的語氣讓陸遠準備上樓的步子都頓了一下。沒有?明明閑得在走廊上發呆。

“五分鐘。”陸遠跑着上了樓梯。

蘇墨沒答話,也沒看他,還是靜靜地面沖天井靠在欄杆上。陸遠也顧不上那麽多,過去抓住蘇墨的胳膊就往自己屋裏拉。“我給你聽點東西,你給我個解釋,如果你還跟我繞彎子,我就……”陸遠把蘇墨按到桌子前坐下,開了電腦。

“你就什麽?”蘇墨對陸遠把他強行拉進房間似乎沒有什麽不高興,說話還是淡淡的。

“我就殺了你。”陸遠對蘇墨這種永遠悠閑而居高臨下的态度有點惱火,在機箱上踢了一腳,把今天韓旭給他拷了那錄音的U盤插上去。

“法醫殺人?”蘇墨靠在椅子上笑了起來。

“你要試試嗎,”陸遠把椅子轉過來對着自己,手摸到蘇墨的脖子上,看着他的眼睛,這個人和許佳音的失蹤有着莫大的關系,卻像貓捉老鼠一樣耍着自己,“保證下刀又準又狠。”

蘇墨沒有說話,迎着陸遠的目光,臉上竟然閃過一絲悲涼,和陸遠對視了半天,才嘆了一口氣,輕輕問了一句:“讓我聽什麽。”

蘇墨的細微的表情變化讓陸遠心裏有種莫名其妙的痛,就像是在一瞬間他體會到了某些不屬于自己的情緒。

他定了定神,松開蘇墨,打開了音箱:“聽得懂嗎。”

那段女人的低語從音箱裏傳出來,陸遠強壓着這詭異的聲音帶給他的恐怖感受,緊緊地盯着蘇墨的臉,他要看到蘇墨聽到這段錄音時的表情。

蘇墨出人意料的平靜,錄音循環了三遍,停下之後,他看着陸遠:“想要我說什麽?”

“這個女人最後說的,是不是你的名字?”

“是。”

蘇墨的回答讓陸遠的心跳猛地加速了,這樣幹脆的回答,平靜的神色,只能說明一點,蘇墨能聽懂,他知道這是什麽!

“說的是什麽內容。”陸遠控制着自己的聲音。

“血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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