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公報私仇,張家遭殃
上回說到僅收複十餘日的南陽關再度失守,楊廣心急之餘,速速召宇文化及入宮,商量對策。
宇文化及進殿之前,努力平複着自己的怒氣,但表情依然有些異樣。
能讓他喜怒形于色的事情可不多啊,眼前就有一樁。
前些日子,昌平王邱瑞壽辰,宇文化及也親自前往賀壽,見到了一美嬌娘,年輕貌美,面若桃花,柳眉杏眼,端的是美麗絕倫。宇文化及稍一打聽便得知,此女名為張紫嫣,乃右堂将軍張宣之女。
張宣有一子一女,皆是人中龍鳳。大的是姑娘家張紫嫣,自小跟随其父讀書識字,熟習音律,聰明伶俐,才女美名長安城內都有耳聞。
宇文化及瞧見此女體态婀娜,又傾城絕色,便動了心思,譴人上張府提親,怕被拒絕,還特地假意說是給小兒子宇文成龍提親,事實上,是他自己想納為側室。
沒想到那提親之人剛到張府,還沒說明為誰提親,只來得及報上丞相府大名,就被張家的小兒子張稱金給轟罵了出來。
原來,這張宣平日裏最恨谄媚奸佞,對宇文化及此等奸賊恨之入骨,這會兒見奸相竟然還敢遣人上門提親,二話不說就讓兒子帶着家丁将提親之人趕了出府,讓宇文化及好一頓沒面子。
前兩日,皇上剛剛将如意公主賜婚宇文家,宇文化及的心思又活絡了,想來他如今的身份也有所提升,任誰不巴結一二,于是今日在街上偶遇,他便舊事重提,誰曾想張宣那頑固不化的老家夥,竟然不分場合地對他破口大罵,大街之上,讓他好不狼狽。
這不,一臉郁氣的剛回到丞相府沒多久,宮裏便來了傳召,說是皇上急見。
他收拾妥當入宮,此刻臉上還不太好看,是被氣狠了。想他自打出任丞相以來,誰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此刻宇文化及只恨不得将那冥頑不靈的張宣老兒生吞活剝了。
進宮聽說皇上提及南陽關再度失守,宇文化及眼底閃過一道陰狠,那張大新是個什麽貨色,他還不知道?怕是惹得群怒,百姓揭竿起義了。但這話他是萬萬不敢說的,不止不說,還得找個借口将此事揭過,畢竟張大新可是他保薦的,他出事,他也脫不了幹系。
宇文化及假意思忖片刻,突然,心上一計道:“皇上,依微臣看,南陽關這般輕易被攻占,怕是有人勾結反賊所致。”
楊廣一聽,眉頭皺起,厲聲道:“此話怎講?”
宇文化及不緊不慢道:“羅家軍骁勇善戰,暫且讓那伍雲召被神秘黑衣人救走,而如今,羅老王爺一離開南陽關,那反賊再度猖狂,如果不是朝廷有人與之相勾結,洩露消息,那反賊怎麽會如此迅猛,宛若神兵,從天而降。”
楊廣凝眉不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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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成站在一旁聽得昏昏欲睡,偷偷打了個哈欠,要真是朝廷有人與伍雲召勾結,伍雲召之妻李氏也不至于為了給夫君孩子留一條生路,不拖累二人而自缢身亡了。
這人根本就是在胡說八道。
不多久,聽到上位上的人陰冷着聲音問道:“究竟是誰,你可有眉目?”
“微臣認為此人乃京城兵馬司的右堂将軍張宣。”
楊廣聲音生寒道:“是他,你可有證據?”
宇文化及稍作斟酌便道:“自打伍雲召逃出生天之後,微臣便心存疑慮,羅家軍如此勇猛,羅少保和我兒成都更是有大将之才,怎能讓那區區伍雲召溜走。”
別瞧現下宇文化及在誇獎羅成,平日裏,他明裏暗裏可沒少給羅成小鞋穿,只是這小子就像個呆頭鵝一樣,也不知是聽不明白還是裝傻,無論他怎麽激他,他都愛理不理,宇文化及說得多了,反而還惹皇帝和蕭後不快,沒瞧見那兩位确實是極為欣賞羅成的,他這才作罷。
羅成自打他說出那朝臣的名字,心中便警鈴大作,這老匹夫又要害人了?
“所以暗地裏,微臣一直都在秘密調查此事。終不負苦心人,今日方方得到些眉目。”
“哦?有何眉目,你且細細說來。”
“是,皇上。”宇文化及畢恭畢敬道,“微臣命人偷偷潛入張宣書房,結果搜出一打張宣給那叛賊伍雲召的書信,前次大軍何時出發,由誰領軍都說得一清二楚,也正因為如此,麻叔謀麻将軍才會大敗而歸。還有上次營救伍雲召那群黑衣人也是張宣家人,為首的正是張宣之子,素有文武全才之稱的張稱金。”
羅成心下一突,擡起頭,目光死死地盯着宇文化及,已然坐實了他污蔑的行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黑衣人的來歷!
好一招一箭雙雕,既能鏟除異己,又能把自己從麻叔謀和張大新失利的戰事中摘出來。
羅成正想跪下替那素不相識,但卻确确實實被冤枉的兵馬司右堂将軍張宣聲辯。
就聽哐當一聲,楊廣手邊的茶杯被摔落在地,楊廣橫眉怒目,冷聲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宇文化及彎腰低頭,四平八穩道:“臣不敢有所欺瞞。”
“方才聽皇上所說,短短數十日,南陽關便再度失守,更是堅定了微臣的猜測,微臣請求皇上派人随我前去張宣府上一查究竟,必定能查到些什麽,将那張宣治罪。”
“好,朕這就下令,你去搜查張宣府上,還有把那張宣抓來一問究竟。若真是如此,下場猶如那叛逆的伍家!”楊廣滿腔惱怒,拍案而起。
羅成緊抿着唇,雙手緊握,指甲深嵌進肉裏,亦不知覺疼痛,如今還不是沖動的時候,看楊廣和宇文化及的意思,張家怕是會毀之一旦,此事還與他放走伍雲召有關,若讓他無辜之人受累,他也做不到心安。
如此,這張宣一家,他無論如何都要救上一救。
弗一出宮,羅成回到北平府,打聽了張家府宅,大步流星就要趕往張家。
臨出門時,腳步一頓,折回書房,不多久便走了出來,将手中一封書信交給心腹,命他速速送往幽州北平府。
之後,便匆忙趕往張家府宅。
羅成未及跟前,就見張家大門大開,許多百姓都在張家門前圍觀,竊竊私語,說到這張家之所以受罪,無非是拒了丞相的提親,真是可憐見的。
不多久,不少張家人和仆人被戴上鐐铐,老幼婦孺哭哭啼啼,被推搡着出門。
大門前,有個十餘歲的小姑娘走得慢些,被兵士抽了鞭子,小姑娘哇得一聲哭得凄慘。
“裝什麽裝?你們這些人最後都得被砍頭,如今不過是被抽幾下,還敢哭鬧。”那兵士惡狠狠道。
“畜生,你們這些畜生!為虎作伥的東西,連個孩子都不放過。”罵人的是個老人,雖身着官袍,此刻卻狼狽不堪,官袍上還隐約可見腳印,多說兩句話,都喘得厲害,也不知是被氣的,還是被打的。
此人正是剛正不阿,膽敢與宇文化及叫板的兵馬司右堂将軍張宣。
“喲,老東西,你還當自己還是右堂将軍呢?你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罪麽。”
“老夫所犯何罪?”老人挺直了脊背,硬氣道,絲毫不折損其氣概。
“嘿……還裝傻,丞相已經收集到證據,你勾結南陽關反賊伍雲召,這會兒還敢叫屈!”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張宣輕蔑一笑道,“老夫就是沒有那本事,要真有那本事,必然會誓死保住伍老王爺唯一的血脈。想那伍老王爺忠肝義膽,卻被宇文化及這等奸臣賊子害得滿門抄斬。”
“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張宣怒吼道,直直吐出了口鮮血,印在青石板上,觸目驚心。
“老東西,死到臨頭還敢辱罵丞相大人,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煩了。”那兵士一腳将他提到在地。
人群之中聞言,紛紛指指點點,躁動起來。
那兵士見應和張宣老兒的人漸多,也怕惹事,有些心虛地舉起鞭子卻不敢下手。
張宣顫巍巍地站起身,抱住小女孩,将自己的身軀擋在了她身前,輕聲道:“梨兒不哭,他們要的是老爺的命,你等不過是我家的奴仆,不會有事的。”
小女孩睜着一雙淚眼道:“老爺是好人,梨兒不要老爺死。”
張宣無所謂地笑了笑:“人啊,哪能不死。不過這些人,都是些蛇鼠之輩,也蹦跶不了幾日。”
“老東西,不打你你還來勁了。”那兵士再度舉起鞭子。
張宣無所畏懼,緊閉上雙眼。等了一會兒,卻沒等到鞭子下落,擡起頭一看,身前擋着名白衣少年,此刻正單手抓住了那辮梢,白皙的手掌印出紅紅的血印。
“你,你是誰?竟然敢違抗聖旨,我等是奉了聖旨前來抄家的。”那兵士抽鞭卻不能動分毫。
羅成稍一用力,便連鞭子帶人甩到了牆角,将那兵士摔了一個四腳朝天,羅成撿起鞭子,兩頭在手臂處繞了個圈,奮力往兩邊拉去,鞭子應聲而斷,被他甩落在一旁。
那人張口結舌,狐假虎威道:“你……你找死,來人啊,來人,快将此人拿下——”
羅成對于他的呼喊充耳不聞,彎下腰去,将跪坐在地上的老人和小孩扶了起來,輕聲道:“大人,您受苦了,我知道您是冤枉的。”
張宣此刻衣着雖然狼狽,但一雙眼異常清明,看着來人,顫抖着唇道:“你是——”
“我乃北平王羅藝之子羅成。”
張宣頗有深意地看着他道:“好,好啊。”
張宣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壓低了聲音道:“我代伍老王爺謝謝你父子。我沒關系,此事跟你無關,你快走吧。宇文化及不過是見我不将女兒嫁于他,惱羞成怒,胡亂給我安了個罪名罷了。”
“生又何歡,死又何懼,這樣的昏君,這樣的朝堂,縱然我輩才華橫溢,忠肝義膽又如何?清明不了了……我大隋朝難以清明!”說罷,老淚縱橫,“先皇……先皇,您一世英名,可惜瞎了眼啊。”
“張大人!”羅成想要制止。
“好啊,老東西,還敢說你是冤枉的,竟然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此時,門內聽到那兵士呼喊聲,一連走出一小隊約莫七八名手持兵器的将士,将三人團團圍住。
張宣神色肅然,毫不畏懼,朗聲道:“宇文化及要抓的人是我,和旁人無關,我跟你們走,放他們離開。”
“你說放就放?哼——你們一家都得下獄,等着滿門抄斬的聖旨吧。”
“還有你,你小子什麽來歷?也敢多管閑事,跟我們走一趟,進了大牢,有你受的,不死也得脫層皮。”
那兵士的手才剛觸碰到他的肩膀,就被人反擰了過來,身子扭曲地哀嚎起來:“喲喲……松手!快松手!痛死了。”
“不許動張大人,我随你們一同去見皇上。”
“喲,又一個反賊!還想見皇上呢,皇上是你說見就能見的麽?兄弟們,還等着做什麽,還不把人給我拿下!”那人吃痛地喊道。
數十人一擁而上,眼看将人團團圍住,突然聽到門內一道清冷沉穩的聲音傳來:“都給我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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