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破長蛇陣,羅成顯威

瓦崗寨一鳴鼓,那白衣少年便兩腳一蹬,單槍匹馬地闖入陣中。

幾個來回下來,楊林原本還有幾分擔心,如今确是松了口氣,看來這小子不過爾爾,也就是嘴上功夫厲害。

方才明明還一個勁地與自己較勁,這會兒竟然不是先打自己的陣尾,而是用了最笨蛋的方法——完全一個門外漢的架勢,提了竿長槍,跟個沒頭蒼蠅似的,橫沖直闖進入陣中。

見狀,楊林嗤笑,難不成他以為仗着自己那點武藝和匹夫之勇就能破了他的一字長蛇陣?未免太小瞧人了。

楊林白旗,黑旗輪番翻轉。羅成擊蛇首,則尾動,卷;羅成擊蛇尾,則首動,咬;蛇身橫撞,首尾至,絞。

任是羅成武藝再高強,被如此攻擊淩厲,猶如巨蟒出擊,變幻莫測的陣法持續襲擊,也是極其被動,只能勉強應付。

也就是羅成槍法精湛,以快,準,狠見長,一戳一個準,一動手非死即傷,力道之大,一打一片。要是換做旁人,早就死在百餘杆利刃一通亂戳猛刺之下了。

場中兇險萬分,看得城牆之上圍觀的衆人也是焦急萬分,一顆心七上八下的,面對城牆下長蛇陣中一次又一次的圍剿,羅成都險險避過,都為他捏了把冷汗。

距離羅成貿貿然沖進陣中也有一炷香時間,可一直都受陣法左右,束手束腳,無法施展,更不要說破陣了,再這麽下去,被玩死在裏頭是早晚的事。

程咬金一手握拳,一手撐掌,來回拍打,眉頭緊鎖地看向徐茂公道:“軍師,這羅成小弟到底在幹嘛?我怎麽看着這麽玄乎,別是逞強而為,不好意思推脫咱們才應下的?要是不行,咱們就擂鼓就讓他回來,面子算不得什麽,總比丢了性命強,哥哥我知道他對瓦崗寨的心就夠了,咱犯不着和楊林拼命。”

徐茂公也是三緘其口,沉默不語。

恰此時,楊林揮動手中的赤紅色令旗,蛇頭迅速收攏,首尾即将相咬,這一字長蛇陣最忌諱的就是首尾相顧,配合無間,聯合包剿。

秦瓊驚呼道:“不好,楊林打算四面圍剿,困死表弟!”

城牆上衆人眼睜睜地看着陣法突然變了,原本游走于兵将之中的那抹白影,抵抗範圍越來越小,受制于衆将領的矛和盾之中,以盾來格擋,以矛來沖刺,上挑下刺,縱然羅成有三頭六臂,怕是也應付不過來。

單雄信薄唇緊抿,提了槍,轉身就要下城牆,被徐茂公一把攔住。

“軍師,羅成兄弟救了我一家老小的命,我若是不去救他,我就太不是人了。今日,我就是不要這條命,也要把人給救了。”

徐茂公心下何曾不急啊,他問羅成破陣之法時,羅成只是清冽一笑,道破陣之事包在他身上,而如今看這情形,卻是兇險萬分,他也拿不定主意了。

難不成真如皇上所說,羅成是因為抹不開面子,不忍拒絕才硬着頭皮上場的?徐茂公心下也猶豫了。

得趕緊拿個主意出來,這事可耽誤不得。此陣法變幻極快,一個耽擱,下一刻羅成兄弟也許就丢了性命。

眨眼之間,徐茂公心中幾番回轉。攔着單雄信的手臂剛要放下,就見羅成的長槍突然直追着圍剿他的衆将領之一而去。

羅成大喝一聲道:“蛇芯在此!”

只見原本呆坐在戰馬之上,立于城門口處的四個蒙面人突然動手了,齊刷刷地從馬側旁拿出一個弩弓一樣的物什,動作一致,瞄準羅成的所指方向,嗖嗖嗖的幾聲,連發數箭。

楊林一看,身為蛇芯的七太保被人射中,捂着胸口,應聲落馬,翻倒在地,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心下着急,就要變陣救人,可誰曾想還沒等他揮旗,又聽到那個清越的聲音道:“蛇左眼在此!”

楊林暗叫不好,還未來得及搭救落地的七太保,二太保徐元亮只來得及尖叫一聲便中箭倒地了,頓時被圍攏的士兵給遮擋住了,看不見蹤影了,生死未蔔。

蛇左眼位置的徐元亮一落馬,身為蛇右眼的三太保吓得六神無主了,敢情這人看出他們的位置了,沖着他們來的。

緊接着是引陣的大太保也中箭倒地。

三太保一拐眼,看到羅成眼神一凜,貌似往這邊看來,心虛得很,當下就要勒馬轉身逃命而去。

本來楊林已經發旗號令蛇膽上前補救,可三太保這麽逆向一逃命,陣法本來就嚴謹,半點不容錯的,他這麽明顯的動作,直接就把整個人脫穎而出了。

得,這下都用不着羅成去試探了,蛇右眼一定就是他了!

楊林見狀,心下氣急,這蠢貨怎的這麽貪生怕死,成不了氣候!

只是不等他開罵,就見到本來欲逃走的三太保被羅成甩出的缰繩捆住了一只腳,一使力,生生從馬背上拖了下來,白龍駒一路狂奔,三太保亦是疼得哇哇直叫,楊林這會兒哪還有心思抱怨,心痛得都沒法說了。雖說是義子,好歹那麽多年的感情,尤其是前頭幾個太保,頗得楊林的看重。

這大太保,二太保,七太保都中箭了,生死還不好說,三太保好歹還活着!當然能救必然是要救的。

楊林心裏頭大罵:蒙面這小子果然一肚子壞水!這哪是在折騰三太保,分明就是在折騰自己。

楊林若是救人,那麽就得脫離蛇尾很長一段,不确定能否趕得回來指揮陣法相聯,若是不去救人,心裏又難受得緊。

而羅成這邊,其實早在剛入寨,聽兄弟們一番描述,外加之前對此陣法的熟悉,對這一字長蛇陣有了個初步的了解。将一字長蛇陣分為陣頭,陣尾,陣膽三部分。

陣頭又可以分為蛇頭,蛇左右眼,蛇芯。

總的來說一共六個主要部分。

此陣法可千萬不能用慣例來破,之前戰死陣中的四員大将,哪個不是所謂的打蛇高手?尤其是金城牛蓋兩位大哥,原為磨盤山寨主,擅使鐵棍,雙鞭,按理說,哪樣都是打蛇的利器,可偏闖入陣中不到半柱香,就被楊林使人将屍體扔了出來。

打蛇打七寸,那也得摸準七寸才對。

此陣法的七寸卻有兩處,一處在陣頭,一處在蛇尾,最好的破解之法,就是限制兩翼能力,以使其首尾不能相顧。

但陣頭隐含陣中,參雜在精兵之中,并不顯眼,要摸準不容易。

楊林在蛇尾壓陣,要一下子拿下他,也不容易,而且他還有指揮權,一旦圍攻他,必然調所有兵力圍剿自己。

退而求其次,所以羅成還是選擇先攻陣頭,陣頭又分蛇頭,蛇左右眼,蛇芯。

羅成方才看似亂打一通,其實是在摸陣頭四處。

這不,一下子挑了蛇芯,蛇左右眼,回頭又破了引陣之人,整個陣頭都被卸了,楊林豆大的汗珠落下來,雙手揮旗令,妄想迅速調動蛇頭,可這蛇頭哪是說調就調的,四個要害,去了三個,一時之間難以如願。

城牆之上,單雄信等人瞠目結舌,許久刺才道:“軍師,原來羅成小弟早有安排。”

徐茂公雙眼微微眯起,若有所思道:“這裏距離陣中,怎麽說都有五六十丈(150-180米),普通弓箭射程只能二三十丈(70米左右),就算長弓射程據估計也就五六十丈到頭了,頂着上限去射箭,就算射中了,箭的穿透力也極其微弱了,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缟。”

徐茂公此番話倒是提醒了在場的諸位,尤其是外號勇三郎,有瓦崗寨神射手之稱的王伯當。

王伯當面上凝重,言道:“不錯,我手中的弓箭算得上是個中極品,頂多也就是六十丈射程,再遠的話,穿透力是其次,失了準頭才是最主要的。”

而如今,羅成帶來的四人,手中所持弓弩,卻是絲毫沒有此局限性,五六十丈距離,依然箭無虛發,怎能不讓人驚嘆。

說起這個,大家就想起造反之初,羅成小弟帶來的那些分發給各個兄弟的兵器,別看着好像與尋常兵器相似,并無多大特色,但一用就知道個中奧秘——人家那是真正的削鐵如泥,吹發可斷。

可惜那些兵器不多,最初也沒幾個人放心上,自然搶到手的更是沒幾個。

在戰場上,有個得心應手的兵器,如何重要,自是不用大家多說。現下,大家心裏有了個念頭,能不能和羅成小弟套個近乎,給自個換個兵器啥的。

徐茂公卻想,這羅成小弟可真真是以一敵百的料,瓦崗寨只要有他,造反之事何愁不成,最難得的是,這人武藝高強,深藏不漏不說,氣度也是大的,和衆兄弟相處融洽,不計前嫌,有大将之風,可得好好留住了。

瓦崗寨衆人所想,暫且不論,且說楊林這邊叫苦連天。

這到底是哪裏竄出來的混小子!三番四次壞他好事!

不是說這群造反的不是響馬,就是販私鹽的,還有小攤小販,鄉村農夫……就憑這些人竟然能懂他的一字長蛇陣?

楊林心裏不好過,蛇膽上的丁延平也不好過。

丁延平此人和楊林的關系雖好,但那是沒有比較,若是和現如今的北平王羅藝比起來,他和楊林那層關系就沒法看了。

人家好歹和羅藝前朝為官過,因為性子關系,脾氣也比較投緣,在南陳之時,兩人就是過命的交情。丁延平無子,而羅藝之妻當時已懷孕,兩人便約定下來,若是生了小子,就給丁延平做義子。

後來,兩人都投了隋,丁延平是被楊林說動,主動投隋,而羅藝是因着妻子懷孕,陳後主被殺,岳父一家已亡,逼依無奈之下才投隋的,兩人便心生了芥蒂,少了來往。

但這都不妨礙丁延平一眼就看出陣中少年所使武功的貓膩來!

這可是地道的羅家槍法!

別人不知,他還能不知道?他使雙槍,投隋之前,兩人關系較好,常與羅藝切磋較量,他能看出那是自然的。

丁延平再一看對方小将的年紀,估摸着也就十五六的模樣,心下便有了計較,該不是他那個一直無緣相見的幹兒子羅成吧!

丁延平思想一開茬,羅成已經打完了陣頭打陣膽了。

一手的梅花七蕊那才叫使得好呢。

也正是此刻,城牆上的單雄信才能領會當日大羊山下比試,羅成小弟最初就大大地放水了,人壓根就沒仔細着打。要是照着他打丁延平那架勢,他非得橫死當場,想想都覺得後怕。

只見陣中的羅成一槍在手,所有攻勢化作漫天飛舞的花蕊,紛紛洋洋,炫麗不可方物,讓人幾乎産生了幻覺,這似乎并不是在打仗。而花蕊落下的卻并不是花瓣,而是要人命的鋒芒。那才是真正的梅花七蕊,招招都朝着身體要害處而去。

饒是丁延平的雙槍再厲害,也沒曾想羅家槍法在這小子手上,又快了一個程度,更是變幻莫測了。

丁延平一不留神,黑白雙旗,黃旗紅旗,紛紛被打落,丁延平有心相認,但一想人家少年興許根本不知道他是誰,心下苦笑。

丁延平沒轍,楊林那邊就更沒轍了,要知道楊林可是撤出人手去救那個被羅成拖在馬後奔跑的三太保去了,等到他大喝一聲回來道:“賢弟,我回來了。”馬背上還馱着出氣比進氣多的三太保。

丁延平一瞧,氣大了:“老哥哥,你還不如不要回來了,頭遍鐘響,你要回來,就算沒了蛇頭,陣法依然可變,變成二龍出水,而如今,陣頭被砸了個稀巴爛,我這陣膽,旗令都被人打掉了,你讓我拿什麽指揮軍令去。”

楊林皺着眉頭道:“沒想到這群響馬之中還真有打陣的行家!”

丁延平順勢就問:“你可知道那打陣的少年是誰?”

楊林氣餒地把打陣之前羅成對他說的那番挑釁的話一五一十相告,丁延平默不作聲了。

許久才道:“哥哥啊,這些人全部蒙頭,說明是不想讓你看出來是誰啊,保不準是你隋朝大将。我說楊廣不得人心,幹了不少缺德的事兒,難以服衆,百姓怨聲載道的,你非說要先滅了響馬,再去查楊廣的罪行,這可是大錯特錯啊!”

丁延平越說越憤慨:“我丁延平就不該二次出世,哥哥,你行軍打仗是行,但是論起治國實在太差了。”

楊林被他當衆說得羞愧,只得道:“賢弟,先過了眼前這關,事後怎麽做,哥哥都聽你的。”

丁延平心想,你楊林是不知道我的難處啊,左邊是義子,右邊是結拜兄弟,我可怎麽做啊?!

但眼前楊林催的急,丁延平旗令又全部沒了,只能下了将臺,催馬上前,和楊林一道,只奔着被衆将領圍擁的白衣少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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