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決別

這話說是疑問句，但實則答案早就在費景铄心裏成形。

一顆農作物的生命周期原本就是這樣,種子-發芽-幼苗-成長-成熟-開花-結果-老齡-死去。

正常的青菜為了口感,一般在成熟期就被農場主賣掉或采摘下來炒炒吃掉.

小青成熟的時候費景铄并未選擇把小青賣掉或吃掉,而是選擇讓小青繼續在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

因此小青得以開花結果,可一旦到了結果成熟的時候,那也代表着小青的生命走到了末尾。

小青在費景铄的面前也許表現的極妖，但再妖也改變不了一個事實：小青僅僅只是一顆蔬菜而已,一顆哪怕再是健康成長，身心愉悅，壽命也絕對超不過半年的青菜！

“費景铄,你是在難過嗎？為我難過？”

小青的聲音停了許久才傳來,低低的,掩去平日那種活躍，竟是帶出一抹無力。

“沒有，我為什麽要難過？小青你這麽健康有精神，老齡化什麽的肯定是我看錯了。”

費景铄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也會學着自欺欺人。

問題是他問的，但當看着此刻的小青，他又突然一點也不想聽到答案了，甚至于極度迅速的想要結束這個話題。

“費景铄你沒有看錯了，我是到了老齡期了。”

小青不知是否懂費景铄的心情，但作為一株植物小青一慣很誠實，只要你問，只要我能回答，那就一定會回答。

以往最令費景铄喜歡的品質，此刻也最令費景铄無力的品質。

“......”

費景铄抿了抿嘴，望着小青一時竟是什麽也說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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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卻像是如同往常那般，既然打開了話頭，直接緒緒叨叨起來：

“費景铄，我跟你們人類不一樣，并不畏懼死亡。本來我從生下來開始所有的使命就是為了發芽，生長，成熟，結果，以及自然的死亡。我一點也不畏懼死亡，真的！

只是...

費景铄，我肯定是跟你在一起多了，學會了你們人類的懦弱。

想着我再也不能與你聊天，再也不能陪着小土，再也不能照看着我的小弟們，就稍微...只是稍微有那麽一丁點沒精神而已。

所以...費景铄，對不起！我在前幾天就知道我老齡化，因為你沒問，我就偷偷的沒有回答，我真的只是想等我有一天再也說不出話才告訴你，那樣你就會覺得我一直很堅強。

啧啧，沒想到費景铄，你身為一個人類有時候還是很歷害的。”

也許是相處久了，最初聽到小青與小土總會出現的拟人化已經許久末曾在費景铄腦中出現。

不知何時起，哪怕這兩者這怎麽生動的說話，對于費景铄而言：小青就是小青，小土就是小土，僅止而已！

但在此刻，當小青那極力鎮定卻帶着怎麽也掩飾不了的哭音在耳邊回蕩，費景铄的腦中卻又一次出現了那拟人化的場景：依舊一個七八歲男童的身影，只是原本墨綠的長發變得半灰半黃，那紅潤的臉龐此刻滿是蒼白，那雙随時随刻都顯露出朝氣十足的眼睛此刻淚眼朦胧仿若随時會落淚，但從此至終那淚珠倔強的始終不曾掉落，哪怕是面對一天天走向死亡的恐懼！

小青....小青小青小青.....

生老病死原是常态，更何況一株農作物的常态，費景铄自認一直看的很透。

否則他又怎麽能面對自己農場裏的農作物變賣？

又怎麽能在自己身死又活了後一如既往的活着。

但是這生老病死的常态的對像是小青呢？

小青對于他而言到底是什麽？

費景铄從來沒有認真去想過。

但從很早他就知道如若不是一直有着小青的陪伴，他不可能适應的這麽好。

如若不是有着小青在他的身邊，他不可能如此積極向上。

不是家人卻勝似家人！

是農作物，是玩伴，是孩子，是親人，更是他情感的寄托！

可是原來已經到了将要離別的時候了嗎？

費景铄用力的抿了抿嘴，原來淺色的嘴唇此刻竟是紅的仿若滴血，

費景铄蹲下、身與着小青平視，眼裏無數的情緒閃動，最後全數變成一抹堅定：“小青，不要亂想，你會一直活下去，你還要替我照顧無數批小弟。”

“是...嗎？”

小青遲疑的應着聲，葉子軟軟的與着費景铄臉龐觸碰，那葉面一如既往的冰涼而柔軟，但這一次當感覺到葉面的觸碰，費景铄用着臉龐輕輕的摩裟着葉面，數次後方才站起：“當然。”

***

承諾很多時候僅僅只能代表的只是一種态度，絕對不會有着像動漫裏那樣原本已經到了極限了，僅僅只是因為一句話一個堅定的信念就瞬間熱血燃燒，各種技能點啾的一聲就上升到另外一個檔次。

哪怕他再想，哪怕他再是懇求也不可能實現！

那天的承諾有着多麽的堅定，而當時間流轉，現實就有多無情的糊着費景铄一臉。

人的生老病死費盡無數科技都無法挽留，更何況僅只是一株植物。

那天的晚上費景铄開始泡在了光腦百科圖書室裏，但是哪怕他再努力的翻閱，在農作物是壽命正常到了終點的時候根本就沒有任何辦法挽留。

費景铄手上還有兩萬多的信點用，但哪怕他願意花費這手上所有的信用點都購買藥水也無濟于事。

他能做的，惟一可以做的僅僅只有一條：

陪着小青一起，慢慢看着小青最終死去！

堅定的信念在現狀時只是一團渣！

無能為力！

呵！

多麽諷刺，多麽無力！

在費景铄發現自己的僞裝後，就像是突然也就失去了僞裝的力氣，小青開始輕聲細語的說話，能不動就不動，如若不是偶爾的應聲，此刻的小青更像是一個垂暮的老人。

人從變為老人到身體不堪重負死亡需要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時間，而對于小青而言，這僅僅需要的只是十五天的時間。

十五天，小青從葉面微微發黃再到整個葉面發黃直至整株青菜像是脫水般焉焉的一團枯蒌的總共時間。

短短的十五天，費景铄就那般無比清晰的看着一個生命從鮮活到瀕臨死亡。

“費景铄，雖然你沒有做到讓我一直一直活下去，但是我還是很開心呢！

費景铄，我有沒有說過，雖然很多時候我都說你這個人類很煩，很虛僞，或者很沒用，但是其實我真的很喜歡你了。

我很慶幸你是我的主人。

所以費景铄，哪怕以後我不能陪着你，你也一定要開開心心的。

就如你所說的，你要賺很多很多的錢，整個農場種植出讓整個人類都震憾的農作物來。”

這一天，天氣晴朗，萬裏無雲，整個農場的所有作物郁郁蔥蔥，有即将成熟的，有面臨成熟的，有堪堪抽芽的，壯觀而欣欣向榮。

費景铄眺目望去入眼處一片綠色，可是他身側那永遠鮮活，永遠像是不會累的木耳青菜以着一種極度歡快的語調越說越低，直至無聲。

那原本冰冷而柔軟的葉子幹枯的蜷縮在一起，伴随着從最下端的根部傳來一聲輕微的“啪”聲，整株青菜從他面前倒下，蒼黃沒有水份的葉子厚實的鋪在他的面前，如一幅蒼涼至極的畫,充滿諷刺，充滿悲涼!

就此決別！

永無相見之日！！！

作者有話要說：把安安寫哭了，羞澀臉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