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房間裏沒有開燈,窗戶外有微弱的一線路燈光亮照了進來。

嘉然睡得并不沉,恍恍惚惚中睜開眼睛,眼前仍是一片的黯淡。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細微清脆的響動,是打火機翻開的聲音。倒映在玻璃窗上的那一小簇火苗熄滅了,空氣裏開始慢慢沁散出了淡淡的煙氣。

她靜靜地縮在被子裏,動也不動,目光一直停留在玻璃窗上的那一小點紅光上。

她以為自己掩藏得很好,卻忽然聽到身後淡然的聲音響起,帶着幾絲的飄忽,幾分的無奈和退讓,“你想要什麽,告訴我。”

突如其來的一絲溫情,是令她陌生和詫異的。她心裏微微泛起了幾分酸楚情緒,壓抑了好久才将這股情緒抵擋回去。

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無波,她說:“我什麽都不想要,也要不起。”

“不要再說離開的話了。”不是警告不是強迫,而是請求。

她亦是将他語氣裏的示弱之意聽得清楚,沉默良久才艱澀地回道:“留下來,留多久?一年?十年?”

他只是簡單地回了三個字:“一輩子。”

嘉然覺得心裏發寒,嘲然道:“沈放,你真自私,你難道想讓我一輩子都做你的情人嗎?”

他的回答卻是讓她驀地怔住了。

他說:“不是情人,是妻子。”

嘉然一時間失去了清晰的思維,心中五味雜陳,說不出話來。

等到她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的手已經被他握住了。她下意識想掙紮,手腕上的力道卻扣得更緊了。

他扳過她的肩膀,在黯淡的夜色裏直視她的眼睛,堅定清晰地說道:“天一亮,我們就去民政局登記結婚。”

嘉然完完全全地怔住了。

她想過無數種可能,卻是從來也未想過,他們之間會是這樣的一個發展。

因為太不真實,所以她想了許久也沒想清楚,自己應該給出怎樣的一個反應才算是正常。

很想當作剛才什麽都沒聽到,或者根本只是他的一個玩笑而已。

車子拐入民政局的大門,在臺階前停了下來。

沈放先下去了,走到另一邊,為嘉然拉開車門。

她卻仍是坐在車裏不動,不願意下去。

他也不疾不徐,姿态潇灑地扶着車門站在那裏,對着她揚眉一笑。

嘉然卻緩緩蹙起了眉,心裏實在疑惑為何他會轉變得這麽快,而且讓人無法理解。

“我不懂,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他神情愉悅地回道:“來了這裏,自然是想結婚,娶自己想娶的那個女人。”

她凝色,沒好氣地瞪着他,“請你認真一點。”

他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正色道:“這裏是玩家家酒的地方嗎?”

看他的樣子,的确不像是在開玩笑,而這才是更加令她不安的事。

“沈放,你明明清楚我心裏的想法,不是嗎?”她不介意把話說個清楚,吓退他一時的頭腦發熱也好。

他的目光裏閃過一抹凝色,緩緩道:“不管你心裏在想些什麽,我只知道好不容易才找到這樣一個名正言順的借口,所以我不想放過。”

嘉然的心裏,有一絲酸楚情緒淡淡地緩緩地漾開了。

他已經轉了溫然的神色,伸手拉着她下了車,“走吧。”

從民政局出來,直接把車開到了超市。

沈放說,只要她樂意,可以把家裏所有的東西都換成新的,全照她的意思和喜好去置辦。

嘉然當然是一點也不樂意,沒見過有這麽浪費的。

一路上還在讨價還價,最後得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也是她勉強可以接受的,就是把家裏的床套被單換成喜慶一點的顏色。

上了臺階,進到超市,這個時間人不算多,但上電梯的時候,沈放還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嘉然走在他的旁邊,看着他神情溫然的樣子,心思有一瞬的恍惚。

重逢以來,他都是冷漠的執拗的易怒的面貌居多。可是,他言語再銳利脾氣再壞,也從未對她做過真正傷害的事情,如今仔細想來,根本都是她先惹怒他的。

似乎,他等的求的也不過是她的一個溫和态度,只要她沒有拿對峙的心态來對待他,換來他的愉悅與輕松原來是如此容易。

電梯已經上到了盡頭,嘉然因為一直在跑神,險些被磕倒,還好沈放牽着她的手,才及時護住了她。

“多大了啊你,路都走不好。”他語氣揶揄地說,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個路都走不好的小朋友。

嘉然一邊尴尬一邊又有些憤憤然,老實不客氣地道:“我不過是突然在想,的确應該把家裏的那些家具啊什麽的全換掉,随便湊合着就結了婚,實在太便宜你了。”

她這樣一說,正合了沈放的心意。不過太了解她的個性了,分明不過是在說說賭氣的話而已。

“随你換,換棟房子也可以。”

哼,有錢人的優越感。

嘉然幹脆不理他,轉過身先行,朝着超市裏面走去。

他三兩步追了上來,拉起她的手,卻是朝着入口旁邊的方向走去。

嘉然不明所以,随口問:“怎麽了?”

他沒有回答,直接帶着她走到櫃臺前站定。

嘉然也立刻明白了過來。來珠寶專櫃,是為了買結婚戒指嗎?

“挑一對吧。”他示意。

嘉然瞄了一眼,不太上心地說道:“婚都沒求,買什麽戒指……”

結果沈先生眉梢一揚,自在回道:“你先挑,回頭要我來個現場求婚也行啊。”

雖然根本已經是本末倒置,但如果她覺得遺憾,他也可以把這個求婚的舉動給補上。

嘉然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覺得他完全有可能說到做到。

她湊到他身邊,小聲警告道:“就算你敢丢這個臉,可是堅決不準拉着我下水!”

他偏還很委屈地看了她一眼,回道:“不拉着你,我向誰求婚去?”

嘉然無語地搖頭,直接轉過臉去看櫃臺裏的戒指,懶得理他。

看中了一對造型很精巧的銀戒指。

櫃臺小姐一心促銷,而且看到站在一旁的沈放是一派衣冠楚楚的模樣,便笑着道:“剛才聽二位的談話,應該是在買結婚戒指吧?那是不是買鉑金的比較好呢?”

沈放也同意櫃臺小姐的意思,“婚戒還是選好一點的,如果喜歡這對銀戒指,就一起買下來。”

剛才不還喊着太便宜他了嗎?沒道理為他這樣省錢,何況她明知道也沒這個必要。

嘉然的态度卻很堅持,“不是錢的問題,我只是不喜歡鉑金的東西。”

看着他,理直氣壯地道:“是你非要買的,我原本就不喜歡戴首飾,不然就算了。”

沈放聽她這麽堅持,知道應當事出有因,于是也沒有再堅持,笑了笑回道:“好,回頭我連銀行卡都要上繳,家裏的事當然都聽老婆的。”

旁邊的櫃臺小姐雖然面露遺憾之色,但還是被他的這句話逗笑了。也許這是人家夫妻間的小情趣吧,總比一單生意都沒做成要強,于是熱情地遞上了那對銀戒指。

沈放先拿起來替嘉然帶上,戒指套進手指之後,他握着她的手一本正經地說:“現在跑不掉了。”

嘉然好氣又好笑,實在有些詫異他還有如此孩子氣到無賴的一面。

“好吧,就算要跑,也一定跟你先打招呼。”

這一次,是她主動拉起了他的手,對着他露出神采飛揚的笑。

“走,買東西去!”

沈放看着她難得一見的爽朗笑容,心中明白,這應當是預示着,她和他之間終于有了一個新的開始。

他期待着未來的日子都可以一如今天這樣平和溫暖地相處下去。

回到家,嘉然進廚房裏做飯。

鍋裏煲着湯,她就走回客廳裏去,卻沒有看到沈放。

伸頭朝卧室了一看,發現他居然在動手換被單和床套,動作十分利落且有模有樣。她實在是詫異極了,他一個三餐伸手的少爺身份,居然也會做這種事。

她就靠在門旁邊看着,下意識露出了微笑。

沈放轉過頭來,見到她笑,揚起眉毫不謙虛地說道:“看到了吧,我不光公事上出色能幹,做起家務來也是很有一套的。”

他還真是大言不慚。

嘉然也不急着拆穿他,笑眯眯地回道:“既然如此,為了不埋沒你的才能,今天的飯你來做好了。”

沈放是個廚房白癡,嘉然住進來這段時間多少也看出來了,只不過一直沒有點穿而已。

“我做飯很難吃。”

“我會記得給你留足面子,就算介意也絕不表現在臉上。”

這種時候,聰明人的做法應當是迅速且不露痕跡地轉開話題。

“嘉然,我想起來一件事,應該和你說說。”

“什麽事?”

他轉了認真的神色,停下手邊的動作,看着她道:“不要去上班了。”

嘉然怔了一下,蹙眉問:“為什麽?”

他只是不希望再發生昨天那樣的事。可是這樣的話卻不會當面說出來,他不想她多心。

“不希望你太累了。如果在家閑着太無聊,可以去報個課程之類的學一下。我記得你以前畫畫不是挺好的嗎?”

嘉然的臉色暗了下來,嘲然地笑了笑道:“早不畫了,畫得再好也都是一些虛無的東西,沒什麽意義。”

不過她還是道:“那我就先在家待一段時間吧。”

反正工作上面,她也沒什麽取得什麽成績。那時候一心想着自己會離開,所以才會做出昨天那樣冒失的舉動。

卻沒想到,隔了一天就已經稀裏糊塗地結婚了,她其實心裏很清楚,自己已經産生了動搖的心思,因為身邊沒有了親人,所以才會情不自禁地貪戀起這種屬于家庭的小溫暖。

沈放走過來,見她表情裏閃過悵惘之色,便笑着拍拍她的頭,幾分寵溺地說道:“乖乖聽話,最多給我一個星期時間,等我安頓好公司的事情之後,就帶你出去度假。”

嘉然被他的舉動弄得很無語,她也二十五歲了好不好,又不是在哄孩子。

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轉身回廚房去。

沈放懶懶靠在門邊,看着她的背影無聲一笑。

他想象過有朝一日會和她在一起過上這種居家的日子,卻沒想到它會來得這樣快。

也許世事就是如此,明明是劍拔弩張的困境,退開一小步就是意想不到的海闊天空。

天氣仍是熱,嘉然一個人待在家裏,哪裏都不想去。

坐在客廳裏看着無聊的電視節目,忽然聽到不遠處的手機響了。

她以為是沈放打來的,走過去拿起來一瞧,發現居然是齊躍。

齊躍,自從那次出游之後,她一直都沒有再和他見過面,潛意識裏也是在避着他。

盯着手機看了一會才按下接聽鍵。

“喂?”

齊躍見電話接通,在那頭半是玩笑地發起了牢騷:“嘉然,最近都忙什麽呢,我之前發了好幾條短信給你也沒見回……”

她在這頭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回道:“最近比較忙……”

齊躍自然也不真是來興師問罪的,難得她終于肯接電話,他當然要抓緊時間說事情。

“上次你不是告訴我,小時候是在葡萄園旁邊長大的嗎?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重溫一下童年的記憶怎麽樣?”

他的聲音聽起來興沖沖充了滿期待,可是嘉然卻有些為難。

如今畢竟是身份不同了,總要有所避諱。

“我這幾天有點忙,還是不去了吧。”

齊躍根本不理會她的借口,直接拆穿道:“嘉然,我知道你是想躲着我。可是即使做不成情侶,不表示連朋友也沒得做了吧?你拒絕我,我可是會傷心的哦。”

嘉然在這邊沉默了良久。

他在那邊笑了起來,調侃說:“就出來吃個飯有什麽可避諱的,沈放也不至于是如此霸道的人吧,而且真的機會難得啊。”

也是,現在出去見個面,了不起晚上早一點回來。

“那好吧,你告訴我地點,我現在就過去。”

齊躍見她答應,開心得回道:“別麻煩了,我過來接你。”

她想當然地拒絕了:“不太方便……”

齊躍在那邊愣了一下,大概也是明白了她話裏的意思,于是沒有再堅持,将地點報給了她之後,說道:“你到了就給我打電話。”

挂斷電話,嘉然簡單收拾了背包,換了衣服鞋子出門去。

齊躍說的地方是位于市郊的一處新開發的葡萄種植園。

葡萄園的旁邊有一處休閑會所,齊躍和會所的老板是朋友,于是将嘉然帶去了那裏。

坐在會所二樓的雅座上,服務生送來了葡萄酒。

嘉然端起高腳杯杯聞了一下,便聞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之氣。

齊躍坐在她的對面,對着酒杯淺啜了一口,笑道:“這葡萄酒是旁邊的一家酒莊釀的,雖然談不上窖藏,但味道卻很不錯。”

嘉然也啜了一口,有些酸有些甘的味道,一口下去的确是唇齒留香,忍不住笑說:“我不懂得品酒,也不懂得什麽年份窖藏之類的,所以這種酒完全可以對付我的胃口。”

齊躍笑着回道:“就知道你會喜歡,那就多喝一點吧,反正我請客。”

座位旁邊開了一整扇玻璃牆,可以俯瞰不遠處那一片的葡萄園。

她從玻璃窗看出去,戶外碧空與綠陰相對相映,都是再熟悉不過的景色。葡萄架下正有工人在采摘葡萄,讓她一下子又想起了母親,心裏便是止不住的一酸。

齊躍似乎也留意到了她眉宇間的那一抹黯然之色,執起酒瓶又為她斟了一杯酒。

嘉然擡頭看了他一眼。

他仍是溫然笑着,說道:“約你出來是想帶你散心的,所以可不可以別露出現在這副心不在焉的表情,會傷我自尊的。”

嘉然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舉起酒杯道:“是,不管怎麽樣都要謝謝你帶我來。”

一輪酒喝下來,嘉然喝醉了。

大概是睹物思人的緣故,她才會一時撤下了顧忌,喝着喝着就喝多了。

感到額角隐隐有些痛,她擡頭去看對面的齊躍,他似乎也有了一絲醉态,可見酒量也不怎麽樣。

“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頭好像越來越疼了。

齊躍雖然也喝醉了,最後的那一點理智還存着在,對着她擺擺手道:“還是暫時歇一下再走吧,你看我這樣子,現在也不能開車。”

嘉然心裏雖然着急,但看着他醉醺醺的樣子,知道他顧慮的也沒錯。且不說會有可能被交警抓到,酒後駕車的确太危險了。

“那好吧,要不你先趴着睡一會,一個小時之後我們再走。”

不等她說,齊躍已經自顧趴在了桌子上。

嘉然起先是一個人在旁邊坐着。因為不是周末,所以這個時段的客人很少,稀稀拉拉坐了幾桌,氣氛很寧馨。會所裏彌漫着舒緩的音樂,聽得人越發覺得昏昏欲睡。

感覺頭還是很疼,眼皮開始越來越重了,最終她也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服務生幫忙将人扶到床上,安頓好之後轉身出來,見到門口的人就說道:“齊先生,韓小姐似乎有點發燒,不知道是不是剛才趴在桌子上睡的時候凍到了?”

齊躍眉心微蹙,沉色回道:“知道了,能不能幫我買點感冒藥和退燒藥過來?”

服務生應下之後,轉身走開了。

齊躍在門口站了片刻之後,走進了房中,關上了房門。

放輕腳步,走到床邊的沙發上坐下,然後安靜地看着床上那個熟睡中的人。

他是真的有些喜歡她的,雖然起先多半還存着與沈放争鋒的念頭,但因為他這個年紀,剛好單身,遇到了一個談得來的異性,對她動心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今天把她約來,起先并沒有抱着別的念頭,可是人總是會在特殊的環境下生出不太理智的念頭。更何況,沈放那個人冷漠霸道,韓嘉然跟他在一起根本不會得到體貼的照顧和幸福的生活。

他不過是在為自己的幸福努力争取一下,所以完全沒必要覺得慚愧。

忽然有手機鈴聲響起,聲音是從嘉然的背包裏傳出來的。

他走過去,取出來一看,名字顯示果然是沈放。

他将手機握在掌心裏,一直盯着它看,直到它的響聲停下為止。

停下也不過幾分鐘而已,又一個電話打了過來,他原本打算繼續無視對之,轉念一想,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于是趕在鈴聲停止之前,按下了接聽鍵。

“沈總,你好。”

對方沉默了許久才用懷疑的語氣緩緩道:“齊躍?”

窗簾并未完全拉上,窗外有一縷刺眼的陽光投射進來,刺得她下意識睜開了眼睛。

思緒有幾秒鐘的空白,她揉了揉眼睛,從眼縫裏看了一眼天花板,陌生的花紋驚得她從床上“噌”地坐了起來,混沌的思緒瞬間回了神。

環視一眼四周,不遠處沙發上側躺着那個人又是讓她狠狠驚詫了一下。

居然是齊躍!

再看整個房間,顯然是賓館的客房。

她迅速回想事情的來龍去脈,想起自己最後的一點記憶還停留在會所茶座那裏,她和他都喝多了酒,所以打算休息一下再回去——

想到回去,她心裏陡然一震,三兩步踏下床去,迅速拉開窗簾朝外看去。

藍天白雲,陽光明媚,十分清新美好的一個早晨。

也就是說她在這裏待了整整一夜!

沈放那邊,一晚上找不到她的人,會發瘋的吧?

她努力平複自己慌亂的心思,四下尋找自己的背包,找到之後就在裏面一陣亂翻騰,翻出手機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有沒有未接電話。

翻開看之後她卻愣了一下,居然沒有打電話來?

沒道理會這樣,太詭異了,反而令她更加不安。

她随手撥了兩下頭發,整理好身上的衣服,走過去推醒沙發上的人,“齊躍!快醒醒!”

齊躍睡得正香,被她叫了幾聲之後,半夢半醒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虛應了一聲:“什麽事……”

都什麽時候了,他倒是睡得踏實。

也是,他原本就沒什麽事情是需要擔心的,不像她,回去之後很可能會死得很難看。

“你什麽時候睡的,怎麽也不叫醒我呢?”

齊躍又被她搖了幾下,這才迷蒙地睜開了眼睛,看了她一眼,神志總算清醒了。

他翻身坐了起來,見她的眼神裏有責怪的意思,抓了抓頭發,無辜地回道:“我昨天也喝多了,睡得比你還沉。”

嘉然作罷地嘆了口氣,現在不是計較的時候,計較了也是于事無補。

“什麽都別說了,我們趕緊回去吧。”說完也不等他回話,迅速收拾了自己的背包,臉色沉郁地領先走出房間去了。

齊躍伸了個懶腰站起來,緩步跟了出去,看向她背影的眼神裏閃過一抹深沉的光亮。

沒有耽擱,迅速地開了車離開。

嘉然坐在車後座,翻出手機看一眼,合攏掌心握緊,又忍不住攤開來看一眼。

終于還是下定了決心,翻出號碼打了過去。

那邊很快接了起來。

她在這頭有些心虛地問了一句:“喂,沈放嗎?”

完全是無意義的一句話,不過是為了緩和一下自己緊張的心情。

駕駛座上的齊躍,安靜開着車,眼神随意地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

電話那頭是簡單利落的一句回答:“是我。”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絲毫動怒的跡象都沒有。

可是這樣的平靜對于沈放來說,才真正是最反常的。

所以她一時語結住了,不知道該怎麽繼續往下說。

有幾秒的沉默,還是他在那邊先開了口,問道:“你現在在哪?”

她忽然感到有些緊張,低聲回道:“和朋友在一起。”

“什麽時候回來?”仍是平淡的一句。

“上午就回去。”

她心裏開始猶豫着是不是直接向他坦白算了,不管他的平靜态度後面會有怎樣的暴風雨在等着,她都不願意懷着忐忑的心思來面對他。

他嗯了一聲,接着便也沒有再說話。

兩個人空對着電話,又是一陣尴尬的沉默。

最後還是嘉然低聲說了一句:“那我先挂了。”

電話那頭并沒有傳來斷線的“嘟嘟”聲,卻聽見他忽然說了句:“別坐出租車了,讓齊躍直接送你回來吧。”說完這句話,才挂斷。

嘉然卻對着變暗的手機屏幕呆怔了許久。他——怎麽會知道的?

立刻擡頭去看齊躍,他還是安靜開着車,臉上是置身事外的淡然之色。

她卻仍是猜出了事情的大概。必然是齊躍告訴他的,只有他們兩個人一起出來,除了他,誰還有機會得知這件事再告訴給沈放知道?

她緩緩蹙眉,将目光移向車外,淡然說道:“齊躍,我是拿你當朋友在看待,為什麽你卻不能?”

齊躍的目光微微一凝,也猜出多半是沈放在電話裏跟她說了些什麽。

不過既然掩飾不掉,索性坦蕩承認也無所謂。

“嘉然,你心裏清楚,我從來都不只是想當你的朋友,為什麽你卻寧願選擇沈放那種人?”

嘉然聽到他承認,心裏便對他産生了一絲排斥的情緒。也怪她自己,根本不該來赴這個約。

她回了他一個疏遠的笑,清楚說道:“他是哪種人我心裏很清楚。好與壞,也都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

車子一路開到大廈門口停下。

尚未靠近的時候,遠遠望去,臺階上已經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嘉然沒想到他竟然沒有去上班,而且能将時間踩得這麽準,剛好在她回來的時候,他就站在了那裏。

車子停穩,她立刻推門走了下來。

沈放身上穿着居家的休閑服,雙手插在褲袋裏,神色淡然地站着,目光冷然地瞥了她身後的齊躍一眼,然後緩步走下臺階來,走到嘉然旁邊,伸手攬住了她的肩膀。

他攬着她一起轉身面向齊躍,勾了下唇角道:“謝你送內子回來,不過以後如果有這樣的聚會,是否應該提前和她的丈夫打一聲招呼比較合适?”

齊躍想過他會說些冷眼嘲諷的話,卻沒想到他說的竟然是這句話。

內子?老婆?

他臉上掠過詫異之色,迅速朝嘉然看了一眼。

嘉然經過昨晚的事,心裏已經對他有了一層隔閡,面對他的質問目光也只是淡然地回道:“沈放是我先生。”

沈放懶然一笑,似乎是嫌她說得不夠詳細,補充道:“才去的民政局辦的手續,不過齊先生放心,将來辦喜宴的時候,我們夫妻一定會記得寄喜帖到府上。”

齊躍的目光瞬間轉冷,看了嘉然良久,才嘲然吐出一句:“恭喜你們。”轉身坐進車裏,一個利落地掉頭,将車子開走了。

留下臺階上的兩個人,安靜站着,還維持着肩并肩的親密姿勢。

只是氣氛有些冷,冷得嘉然的心有些虛有些慌,下意識地一直往下沉。

昨晚的事,是她理虧,她可以向他解釋。

“昨天因為齊躍說去葡萄園看看,我在家閑着無聊就答應了,喝了一點葡萄酒,沒想到會喝醉,後來……”

環在肩膀上的手臂撤開了,也讓她下意識停止了解釋。

他低低長嘆了一聲,竟然沒有發脾氣,語氣裏甚至帶着一絲無奈:“多有情調的事情,連我這個丈夫都享受不到的待遇。”

“我們昨天,只是在一起喝酒而已……”

他低頭看她,眼中幾分嘲然之色,“嘉然,我們之間的信任原本就已經很薄弱,所以不要再給任何人破壞它的機會,知道嗎?”

妻子在別人的身邊,對方打來電話形同示威,他可以在外人面前表現得堅強不摧,卻無法自信心裏的那份嫉妒之意還可以再隐忍幾分。

嘉然被他的話堵得心裏發澀,喉頭發哽,半天再說不出一句辯解的話來。

而他也沒有再繼續聽她解釋,轉過身先一步邁上臺階,朝着大廈裏走去了。

她跟着轉身,看着他漸漸走遠的背影,忽然覺得那個背影裏竟有着幾分蕭索和落寞。

再不是印象裏那個冷漠自負的人。

她看在眼裏,只是覺得心裏湧起一陣難擋的酸楚。

下了班,唐宇收拾好桌子上的文件,提着公文包準備離開。

轉身之前,看到上司辦公室的燈還亮着,想了想,還是伸手敲開了門。

結果撲面而來的就是一陣嗆人的煙氣,屋子裏還開着空調,霧霭升騰的。

他舉着公文包揮了兩下,看向桌子後面的那個人,忍不住搖了搖頭。

一屋子這麽重的煙味證明抽過的煙絕對不下十支,嘴角上居然還叼着一根在。

難怪一下午都不讓人進他的辦公室。

他走過去,蹙眉勸道:“少抽點,回頭別又把肺炎給弄犯了。”

沈放從電腦前擡頭看了他一眼,摘下嘴角的煙蒂擰熄了。

“你是不是有什麽事?”

唐宇跟在他身邊工作這麽多年,眼前這種狀态只在他剛接手公司受盡排擠的時候才見到過,如今的沈放,還能有幾個人有本事把他折騰成這樣,多半是跟韓嘉然有關。

沈放按了下眉心,又連着咳嗽了幾聲,長長籲了一口氣,也沒有過多解釋,只是道:“晚上沒事的話,陪我去喝兩杯怎麽樣?”

唐宇無所謂地揚了揚眉,他反正是單身漢一個,最多的就是浪費不完的時間。

“好,還是去老地方。”

沈放伸手關了電腦,放着一桌子的煙蒂和雜亂文件也不收拾,拎起外套就站了起來。

“走吧。”

唐宇點頭,随在他身後,帶上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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