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我喜歡你呀
淅淅瀝瀝的雨彌漫整座浔陽城,入眼交織籠罩的雨霧,空氣濕潤,混着清新泥土味。
晝景長腿交疊沒睡醒似的坐在沉木長椅,玉白的手搭在一側,指節有節奏地輕叩,慵慵懶懶,長睫微挑,挑出凡人難有的精明。
她變換姿勢,上身前傾斜倚,窗外柔光照射進來,光影交錯,年輕的家主陷入不可言說的沉思,發呆的模樣也好看。
衣襟袖口用銀線繡作的雪花随着她輕微小動作仿佛順着長袍簌簌而下,經由日光照耀,恍然融化後的雪水盡順着細細麻麻的絲線倒流而回,彼時,晝景氣質微變,眼裏褪去戲谑妖媚,多了清冽皎潔。
“人啊,真奇怪。”她搖搖頭,玉簪束發,貴氣使然,是憐舟極少見的清冷傲然。
婦人端着茶水邁進來,笑道:“哪裏奇怪了?”
“花姨……”
冒着熱乎氣的桂花羹被放下,晝景嗅覺靈敏,聞到香味頓時揚眉笑開,手執起瓷勺攪拌兩下,“還不是舟舟姑娘,昨夜竟一宿沒睡。相處有段日子,顯而易見她對人防備心甚強,哪怕是本家主這等氣度姿容好脾性,也只能勉強教她松懈一二,她待人謹守分寸距離,對一面之緣的狐貍幼崽卻能牽腸挂肚念念不忘……”
她眯着眼嘗了口桂花羹,“花姨,太甜了,口味再淡點就好了。”
婦人愛憐地替她擦拭唇角,“不是太甜了,是阿景口味被那位舟舟姑娘養刁了。”
“是嗎?”晝景笑了笑,重新靠在椅背,“不錯,舟舟廚藝甚好。”
“所以有了甚好的舟舟姑娘,阿景開始嫌棄我的手藝了?”
晝景眉眼彎彎地看她:“花姨,你明明知道,我是誇她廚藝甚好。”
“廚藝甚好和人甚好,有什麽區別?總歸阿景覺得好。”婦人養她多年,按理說是最了解她的人,她輕聲慢語:“你說她奇怪,其實換個角度來看,再正常不過。人心難防,人心難測,舟舟姑娘看起來就不像愛與人耍心機使手段的,于她而言,興許動物比人更可愛。”
“是這樣嗎?”晝景摸着下巴:“怎麽辦花姨,我想試試了。”
婦人嫣然淺笑:“試什麽?你可不要欺負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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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一試她是不是那麽喜歡另外一個我啊。”晝景玩心大起,沒留意婦人暗暗松了口氣。特意做了碗桂花羹來到書房說這番話,大抵這便是目的罷。試一試,萬一兩人能成呢?
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被舟舟小廚娘投喂地飽飽的,夜色悄然降臨。
星月交相輝映,蒼穹如幕。沐浴過後,晝景前去書房「處理事務」,獨守空房的少女望着窗邊靜待月色下可能出現的一抹雪白。
入夜,下人規規矩矩回房,不敢四處逗留。
一只大白狐靈敏地從書房窗子跳出,眨眼功夫消失不見。化作白狐形态的晝景爪子挪動飛快,一溜煙來到主卧門外。
花窗敞開,憐舟心情跌宕起伏,頻頻擡眸,像極了小時候等待爹爹從外面買回她最喜歡的小甜糕。下一刻,「小甜糕」身手敏捷地自窗子躍進來,憐舟先驚後喜,急忙上前将大白狐穩穩接到懷中。
跳得太高太快,晝景踉踉跄跄跌進柔軟的懷抱,視線被遮蔽,屬于少女的清香氣撲面而來,尖尖的耳朵微動,她倨傲地看着眼睛會發光的舟舟姑娘,爪子牢牢被人握住。
“呀!你果然來了!”憐舟喜不自勝,抱着毛茸茸的大狐貍不知該從哪兒下手。
“你是來找我的嗎?”
晝景給面子地點頭。
“好聰明的雪團團……”
蓬勃高漲的少女心有着世上最難以推拒的飽滿熱情,晝景不開心地轉了轉眼睛,前爪搭在少女肩膀,微微用力,頭顱高擡,看得憐舟笑意愈深,“好可愛,是不喜歡這個名字嗎?”
掙紮着從她懷裏出來,毛茸茸大狐貍跳到高處,居高臨下看着她。
這大概就是夢想成真的感覺罷。憐舟以手托腮,“白狐大可愛,你有主人嗎?”
晝景笑她天真,世間之大,誰又敢做她的主
人?狐貍形态的她沒了作為世家主的矜持包袱,蹲在桌子懶洋洋打量明媚燦爛的少女。
看來舟舟姑娘不僅有嚴重的性別歧視,對人對狐的态度也是天差地別。
憐舟自然不指望它能說話,親昵地輕撫狐貍雪白柔軟的皮毛:“香噴噴的大白狐,今晚和我睡好不好?”
她用額頭蹭了蹭狐貍毛茸茸的腦袋,晝景身子微僵:沒想到啊舟舟姑娘,原來你是這樣的人,說好的分寸疏離呢?
哪怕房間的主人不在,憐舟依舊老老實實窩在屬于她的地界,石磚涼而硬,地上鋪了柔軟棉褥,少女抱着期待已久的大狐貍乖巧躺進被衾,燭光熄滅,依稀有月光照進來。
“你好像我小時候養過的小白狐,不過大概也有十幾年了,應該只是長得像罷了,你今晚能來陪我,我好開心……”
憐舟不間斷地撫摸柔軟順滑的狐身,晝景從來不會委屈自己,更沒什麽女女授受不親的觀念,在少女懷裏尋了舒适位置,聽着耳邊溫柔低語,她眯了眸子。
看來這人真的很孤單罷,對着狐貍都能有說不完的話,晝景做人時,兩人私下還有「好姐妹」的名義,都不見得能得到這份親近厚愛。
後頸被捏了捏,晝景睜開眼,肥肥的尾巴無情拍在某人臉上,憐舟「噗嗤」笑了出來:“不能碰嗎?”
晝景暗道:她可真愛動手動腳。
“是害羞了嗎?”
才沒有……
“可愛的雪團團,我喜歡你呀,乖,我不會傷害你的。”
溫軟好聽的嗓音柔柔地淌進心尖,毛茸茸的大狐貍站起身,薄被順着腦袋、脊背滑落,雪白的爪子踩在少女平直的鎖骨,一人一狐大眼瞪小眼,晝景自覺威風極了。
還是做狐貍好,做人時她若敢如此,恐怕舟舟會吓得有多遠躲多遠。
她一個人玩得不亦樂乎,爪子擡起落下擡起落下,再擡起……
被少女裹在掌心。
而後,後頸又被揪了揪,白皙的指節陷進潔白如雪的絨毛,憐舟惬意地彎了眉:“你再怎樣,也只是狐貍呀,要乖。”
近距離感受她名義上的嬌妻「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霸道作風,晝景一不做二不休,白森森的小牙出其不意咬在她肩膀。
猝然被咬了,不疼,憐舟驚嘆大白狐不僅生得漂亮,聰明還有靈性,這算不算被「報複」了?
咬了人的雪白大團子蜷縮成球乖乖窩在她懷裏,快速摸了一把蓬松的尾巴,憐舟快慰地準備入睡。
晝景磨磨牙,忍了忍也沒和她計較,溫香軟玉,假意睡得香沉。
兩刻鐘後……
憐舟沒忍住偷摸狐貍耳朵,側身抱着狐貍一個軟軟的吻落下。
直等她徹底睡下,晝景睜開眼,月色下一對狹長的狐貍眼映着細淺流光。
裝睡占狐貍便宜,舟舟姑娘你可真是……
令狐貍大開眼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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