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怒焰
秋家大門朝南開,斬秋城名副其實的霸主,何時有人敢這般放肆輕狂地喊秋大當家?
昨日秋家停泊在潋秋湖的大船無憂無辜招了天火,船上的護衛死了幾個倒黴蛋,水性好的撿回一條命,此事在斬秋城傳得沸沸揚揚,可顧忌到秋大當家在外的盛名還有秋家昌盛不衰,沒人敢多加置喙。
這事往深了說不吉利,往淺了說,又處處透着詭異,火勢可是瞬間起來的,燒得大船骨架全無。
秋大當家在火中受了驚吓,跳入湖中的力氣都沒有,是護衛抱着人入了水,如此活了下來。
可看起來,活着還不如死了。
秋華庭昨日被人從水裏撈出來一直在做噩夢,夢裏無盡的火海吞噬着他的身心,全死了,秋家上下無一人幸免。
他三歲的吉兒也死無全屍,死前睜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睛,問他:娘親為何要騙人?為何要害人?為何要男扮女裝害了那麽多的女子也害了他?
三歲的稚童,說着少年人才講得出的話,一字一句問得秋華庭心如刀絞。
他看着他們死去,寸寸燒成灰,巨大的痛苦淹沒了他,無窮的恐懼死死占據了他的心。
夢魇循環,直到那聲怒喊從門前響起,他「撲通」一聲自床榻摔下,摔得狼狽,又急急忙忙爬起來衣衫不整光着腳往外跑。
他知道,這是他犯下的罪孽。
他招惹了不該惹的人。
是晝家主,是那九州第一絕色,年紀輕輕就坐穩世家主位的人來了!
火是從他眼睛湧出來的,是從他掌心沖出來的!夢裏,夢裏他看得清清楚楚——他就是烈火,他要焚了秋家上下二百八十三口!
他是來報仇的。
因為他不自量力色?欲熏心地對晝夫人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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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華庭跌跌撞撞地跑出去,瘋了一樣沖出門,狼狽不堪地跪倒在晝景腳下:“家主!家主饒命!家主饒命!!”
堂堂秋家大當家,就這樣毫無形象尊嚴全無地跪倒在某人身前,頭磕得流出血,仍然不知疼一般撞在那堅硬的青石磚。
這一幕不知引來多少震驚的眼目。
然而比這更惹人驚異的,是那一身長袍眉目冷肅的玉質郎君。
家主……
九州大地因了晝景絕色之名、驚世之才,「家主」一詞漸漸有了特定的意味。提到家主,人們最先想起的便是那人。
天人之姿,晝景這張臉美到何種程度呢?
人們見不到她,但看到這張臉,即便五歲的小兒也曉得是她。
秋大當家頻頻在晝家主腳下磕頭求饒,這……
不過,家主是真得美到不可言喻啊。
看一眼,靈魂仿佛遭到淨水洗禮,看一眼,所有的污垢仿佛被烈火焚燒。
晝景倏爾淡笑,一笑,不知動了多少男女的心,她笑得美豔,語氣卻涼薄:“秋大當家是做了何事要求我饒命呢?”
她殺意內斂,秋華庭在她的注視下愣是不敢當着衆目睽睽将對晝夫人下藥的事說出來,他身子抖如篩糠:“華庭有罪,華庭有罪,求家主恕罪!”
“這倒不巧。”晝景發出一聲冷笑:“近日我夜觀天象發現遠在千裏的斬秋城藏匿一當世淫?魔,依秋大當家所言,那人是誰?”
秋華庭便要求饒,無形之中一道氣浪如刀刃刺來,刺啦一聲,長街之上,不少仰慕家主天顏的女子紛紛驚呼着捂了臉。
完了……
一切都完了。
秋華庭捂着下.身,面白如紙,汗如雨下。
男兒身份當衆示人,一霎死寂後,周圍男子驚怒開口:“秋家大小姐竟然是男子?!”
話音剛落,立時有人糾正:“不!這、這應該不是秋華庭,這是、這是傳聞裏死在大火裏的秋華岳!”
“他為何要扮作女子!?”
“淫?魔!莫非他就是家主所說的當世淫?魔?”
衆人面色大變,不約而同想到「秋華庭”素有熱情好客之美名,常愛引人入秋水山莊亦或秋家做客……
那該有多少女子不知情時遭了他的毒手!
被稱為女中豪傑的秋大當家竟然是男子,是不折不扣的淫賊!怪不得,怪不得斬秋城每兩年都會有女子莫名其妙自殺、跳河,怪不得,怪不得「秋華庭」二十五六都沒招贅!
真相……竟是如此聳人聽聞!
無需晝景多言,斬秋城一人一口唾沫星子足夠淹死赤身跪在地上的某人。
三歲的男孩子不知怎的搖搖晃晃跑出來,見了當下情景,一臉茫然:“娘親!娘親抱抱!娘親,你怎麽趴在地上?”
童言稚語,惹來一片對秋華岳的咒罵。
這孩子怎麽來的?無意正是秋華岳男扮女裝犯下的罪孽!
簡直駭人聽聞。文氣最盛的斬秋城出了這檔子震驚九州的醜聞,所有人,無論老幼但凡有廉恥心的都容不下此人。
臭雞蛋爛菜葉扔滿了秋家門口,血氣方剛的布衣少年撿了塊破瓦砸在秋華岳腦門,登時血流如注。
晝景當着衆人端得是清正凜然,她朗聲道:“淫?魔,你可知罪?”
秋華岳一口血噴出來,心髒似有火燒。
他想說“知罪”,那股烈火竟使他癫狂大喊出聲,将素日如何誘騙女子取得她們的信任,奪了對方清白,又如何用「忘心粉」抹去她們一夜失?身的記憶,隐去名字不提,倒把自己無恥的行徑說得繪聲繪色。
一言激起千層浪。
最先沖出來的竟是秋家旁支,一棍子打斷秋華岳脊梁骨:“畜生!”
“打死他!”
“打死他!!”
在大周,窮兇極惡之人殺之不觸犯律法,但晝景怎會容忍他輕易死了?
她淡聲道:“此子,亦有天罰。昨日大船起火便是其引火燒身的預警。諸位,散去罷,留他一條狗命。”
說着這番話的晝景神态宛若仙人,高高在上,慈悲憐憫,光明得竟令人無法直視。
衆人散去,她俯身字字冷寒:“記住了,這只是開始。”
一瞬,秋華岳面露驚恐,夢境出現的畫面不斷湧來,他跪行如喪家之犬,剛要開口求饒,被那雙缭繞星火的眸子駭得失了言語。
良久,他悲聲道:“放了、放了我家吉兒……求您了……”
晝景搖頭:“是你以險惡的目的肮髒的心思帶他來到世上,也是你害死了他,做都做了,何必求饒?”
“不,不,饒了我,饒了吉兒……”
是夜……
星月當空……
浔陽城,玄天觀。
繁星道人觀星甚久,半晌,疲憊嘆道:“長烨星星火沸騰,灼燒之意甚烈,你們感覺到了嗎?”
“是斬秋城……”繁木道人道。
“不錯,是斬秋城。”他緩慢起身,整斂道袍。
繁木道人問:“師兄?”
“必須要去一趟了。殺孽将起,星主怒焰灼天,我僅僅觀星半個時辰,雙目猶如火撲,星主命格貴重,歸位之前徒染血腥,不妙。”
他話音剛落,人已站在玄天觀通往斬秋城分觀的傳送陣。
憐舟是被叩門聲驚醒的。
“夫人,睡了嗎?”繁杏道人的聲音自門外響起。
門打開,憐舟溫聲道:“道長有何事?”
“夫人……”年輕的道人一身道袍,眉目和善,正是從浔陽傳送而來的繁星觀主。
見是他,憐舟柔和的眸子漸漸冷冰,滿是防備。似乎每次和繁星觀主接觸,這人給他帶來的都是威脅——是阿景有朝一日會離開她的威脅。
她沉了眸:“觀主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事已至此,惟願夫人制止聖君了。長烨星烈,有焚毀殺戮之意。還請夫人……”
“不必了。”憐舟怔然地看着遠處騰起的滔天火光,喃喃道:“不必了。”
火勢一息
之間沖天而起,長烨聖君怒焰早就點燃。
斬秋城,今夜斬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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