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嘗甜
察覺幾人面色古怪,宋染不敢貿然開口,卻是年紀最小最天真的鄭苑打破了僵局:“院長您受傷了怎麽不在樓上歇息?下來做甚?”
李十七暗暗誇贊她有眼色,登時順杆爬,沒敢喊“端端”,輕聲道:“是啊沈院長,還是回房躺着罷。”
她看了憐舟一眼:“你也上來罷,你一聲不吭跑了,院長很是擔心。快上來說幾句,好歹寬一寬咱們院長的心罷。”
她話裏有話,憐舟聽得明白果然猜得沒錯,院長那傷是阿景打的,至于李十七,她連看阿景都不敢,保不齊真有什麽她不知道的事發生了。
她要跟着李十七上樓,晝景嘴唇動了動,沒吱聲。
宋染領着她進了憐舟住過的廂房,身後鄭苑叽叽喳喳嘴裏不停說着話,很是珍惜能和景哥哥說話的機會,晝景不覺煩,樂意聽她說出門在外的見聞。
鄭苑也不是半點眼色都不會看,至少曉得當着景哥哥的面多講一講關于阿嫂的趣事。
雖說晝景有通靈玉每日與之聯系,但也有憐舟不想告訴她、覺得無關緊要的小事,就是這細枝末節的小事,她也聽得津津有味,看鄭苑的神情滿了為人兄長的溫和。
“阿嫂性子柔善,出門在外很是照顧我,時常對着某個地方發呆,依我看,她肯定是在想景哥哥。”
“哦?你怎麽知道你阿嫂在想我?”
鄭苑理直氣壯:“因為阿嫂會笑啊。阿嫂愛笑,可也只有每次想景哥哥的時候才會笑得那般……那般……”
她撓撓頭,一時找不到确切的字眼來形容那一霎的驚豔,她看了眼窗外美不勝收的春?色,靈機一動:“阿嫂那時候的笑,比這萬物複蘇、生機盎然的春天還美!”
她這說法惹來晝景贊嘆:“舟舟一颦一笑的确極美。”
聽九州第一美男子不假思索地炫耀自家嬌妻,鄭苑忍不住酸了牙,不知要不要繼續說下去,總覺得再說下去,就不止牙酸了。
她驚訝地看着相貌卓絕的某人,暗道:以前可不曉得景哥哥也是沉溺于情愛的。
她家中哥哥多,大周的世家子弟,除了那生來斷袖好男色的,哪個沒幾樁風流韻事?可從沒見過景哥哥身邊有女人,更沒見過他對哪個女子有過一丁半點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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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是她聽二哥講的,三年前,十六歲的晝景被拉去「流芳閣」,閣內當家娘子自薦枕席都沒得來少年郎半個好臉色。
晝景在「流芳閣」發了火氣,少年氣性,說旁的可以,飲酒歡歌都不在話下,唯獨這男女情?事,避之如虎,不厭其煩。興許這就是生得過于明豔絕秀的苦惱罷。
被人問起,只道情情愛愛乃世間第一庸俗無聊事。
歲月如刀啊。
鄭苑感嘆:催得那般禁欲出塵的谪仙都當着她面炫妻了。
“還有呢?”晝景笑吟吟地問。
她一笑,鄭苑所有損失的精氣神都在那美色召喚下立時填補滿,話音一轉,提到春游那日憐舟是如何論起晝景——錦繡文辭,但凡好的形容,都被用在自家夫君身上。
這頭其樂融融,另一頭,憐舟道了一番關心,鄭重朝沈端一禮:“阿景莽撞,傷了院長,為人?妻,我代她賠不是。”
“哪裏來的不是呢?”沈端心中是非黑白自有一把尺,若說晝景看了不該看的她确實惱怒,但他因為夫人險些遇害,氣不過朝她動手,這無可厚非。
身為師長,有護佑學生之責。晝景将夫人親手交給她,她卻有負重托,挨頓打算不得什麽。
師生人捧一盞香茶蠻有雅興地閑談。
離開前,憐舟道了聲「十七殿下」,李十七眼神躲閃,心裏猜不準景哥哥有沒有和她提起那樁事。不想因為被人撞破情?事矮了少女一截,她梗起脖子,态度稍顯過激:“幹嘛?!”
憐舟撚了撚指尖,垂眸:“無事。”
她料定李十七和晝景之間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牽連,回房的
路上面色有些不好看。
李十七端着洗好的櫻桃走到沈端跟前,沈端無奈長嘆:“你啊……”
被人試探了都還糊裏糊塗的!
“端端,來吃櫻桃,我親自洗的。”她笑容燦爛,沈端心裏一梗,脫口而出:“你景哥哥就在此,不去找他嗎?”
話裏飄着一股子酸味,李十七捏着櫻桃心虛地喂給她:“你是還介意我被景哥哥看了麽?”
這如何能不介意?沈端皺了眉。
說起來是她沒把人保護好,斷沒有遷怒十七的理由。
她嘴裏咀嚼櫻桃,直到嚼碎果肉吐出裏面的果籽,她問:“你竟不介意嗎?”你若介意,等我傷好了,再去打他一頓好了。
李十七唯唯諾諾眼神躲閃:“你也清楚我迷戀他多年,景哥哥在我心中是神仙般的人物,若被旁的男子看了,我巴不得那人死了,可是他……我卻沒那分恨。
細論起來,我拿他當兄長,也敬也畏,當時唯有羞窘慌亂,和被父皇撞見,心緒竟也差不了多少。
你不覺得嗎?他和其他男子是不同的。模樣、氣度,笑起來都比女子好看。再者,以他之傲氣,看我一眼這等小事是不會放在心裏的。
試問這九州,便是女子,論姿容相貌誰又比得上他?更別說,他已經娶了極為美貌的夫人了。
你我在這介意、不可釋懷之事,恐怕到了他心裏不過是一場風刮過,風過無痕。端端,你是嫌棄我被他看了嗎?”
習慣了她的任性驕縱,沈端沒想到會從她口裏聽到如此有條有理成熟穩重的一席話,她忽覺自愧不如,對眼前人多了兩分不同的認知。
她道:“是我着相執迷了,你當他為兄長,又敬之如兄父,那便罷了。我怎會嫌棄殿下呢?”
李十七定定看着她:“那你要做我的驸馬嗎?”
廂房,門敞開着,鄭苑的笑聲從裏面傳出來,憐舟一腳邁進去,适逢兩人有說有笑,見了她,鄭苑急忙起身,乖乖地喊了聲「阿嫂」,識趣跑開。
“舟舟……”晝景聽了好多她的姑娘深深愛慕她的細節,眸光缱绻,一顆心正火熱着。
關好門,憐舟輕咬下唇,思來想去還是按下想問的話,留待入了夜再問。
架不住晝景熱情相邀,她坐在那人腿上,腰肢被溫柔摟着,晝景埋在她發間輕嗅:“說好什麽時候動身回浔陽麽?”趕緊離了這糟心地,她也好抱得美人歸。
“嗯,今日權作修整,明日啓程。”回首竟像是做了一場夢,好的,壞的,臨走了,感覺最真實的竟是此時此刻被阿景寵溺地抱着。
她心情好了些,眸子亮晶晶的:“阿景,我邁出這一步了,女院也邁出這一步了。你會替我開心麽?”
“開心。怎麽可能不開心?舟舟不是尋常女子,揚帆遠航披荊斬棘,以後我都陪着舟舟。”斷不會讓斬秋城一事重新上演!
“陪着我?”憐舟以為她在哄她:“往後我走到哪兒,阿景都陪着我麽?”
“當然。”
“萬一陛下不準呢?”
晝景莞爾,親她香軟的發:“那他可能就要少一個臣子了。”
憐舟在她懷裏愣住,扭過頭來,臉上滿了不可思議和隐晦暗藏的期待驚喜:“阿景,你……”
“是真的。以後你出遠門,不管到哪裏我都陪你,這樣的事有一次就夠了,今後我陪着舟舟,我護着舟舟。”晝景含?了她下唇,含混道:“你就當我離不開你罷。”
啧啧的水聲被她玩得細密羞人,憐舟紅着臉倒在她懷裏,第一次不顧羞澀地急急去看她,聲線不穩:“阿、阿景,你真會、真會到哪裏都陪着我?”
“陪伴自家夫人,不是應有之義嗎?”
憐舟喜得捧起她臉重重親了一口,直親得晝景要對她動手動腳,她軟着腿腳從她懷裏掙出來,倒退幾步笑意盛放:“阿景景,君子一諾哦。”
晝景滿心滿眼裏全是她,心知她的舟舟最害怕一個人
面對人心詭谲、雨雪風霜,她揚了眉:“君子一諾,生死不移!”
一句承諾,換來憐舟一整日的雀躍歡喜,及至入夜身子陷進浴桶,嘴裏還哼着江南小調。
晝景守在門外的青石階擡頭觀星賞月。
舟舟喜歡被心上人陪伴到老,恰好她也喜歡纏着舟舟。一日看不見她,再美味的燒雞到了嘴裏都會沒了滋味。
有情人為何不能選擇甜膩膩的厮守呢?甜膩膩的,也可以活出彼此的精彩。
這種想法若被那些書生曉得,少不得要給晝景定一個「因情毀志」的名頭。
不過她不在意便是。
舟舟大可放膽追逐她的理想抱負,她只要站在她回頭一眼能看到的地方,伸手能抱住她,傾身就能吻到她,慰她寂寥,解她愁煩。
晝景平生沒多大的抱負,最大的抱負就是得到她的舟舟,做一對神仙眷侶。
這斬秋城也幸虧她來了。否則,否則晚一步,山高路遠,她的舟舟能靠誰呢?誰能救她出充滿污泥的沼澤?
晝景不想再靠旁人了,她的舟舟,她自己為她保駕護航。
凡人多苦,一則生來苦,二來放棄了嘗甜。
舟舟就是她的甜。
想嘗……
日嘗,夜嘗。
身後的門打開,晝景轉身,看到了一身白裳嫣然淺笑的少女。
她上前兩步,仗着有一對筆直的長腿三兩步到了她身邊,門砰地一聲被關上,憐舟被她抵在門上。
感受着她急促失控的呼吸,明媚多姿的少女愉悅地笑了笑,壓下種種羞澀、激動、期待、忐忑,仰起頭,在燈火通明的房間迎上那雙滿了侵占性的雙眸。
長發如瀑慵慵懶懶垂落腰際,帶着浴後的潮濕散開了些許風情,她眸光如水,嗓音婉轉深情,軟聲道:“阿景,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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