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民憤 (1)

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

院中諸人,果然個個是錦衣玉食,白白胖胖,和外面饑腸辘辘、道死于途的百姓比起來,實在是天壤之別。

怪不得北宋末年,人心不安,盜賊峰起。前有宋江、方臘,後有鐘相、楊幺,怪只怪,這些人的吃相太難看了。

徐文朝妻妾成群,裏面大大小小、年輕的女子就有五六人。這些人錦衣華服,滿身的金銀首飾,個個白白嫩嫩,紅光滿面,看來過的真是滋潤。

“軍中的規矩都知道,誰若是頂風作亂,別怪老子手裏的鋼刀不認人!”

看到部下有人眼神頻頻掃向院中那些瑟瑟發抖的年輕女子,一顆悶騷之心已經按耐不住,董平睜大了一雙牛眼,手裏六尺的長刀提了起來。

軍士們回過神來,趕緊慌忙走開。軍中的規矩,不要說蹂躏婦女,就是調戲,那也是頭身分離。衆人也就是大白天發發色夢,誰也不敢去雷池三分。

再說了,軍中并不禁止出去解決問題,何苦要和軍規做對。

董平眼睛掃了一下院子裏這群人,心裏冷哼了一聲。一群軟骨頭,金人南下,這些人絕不會抵抗,而是第一時間會開門投降。

平日的錦衣玉食,聲色犬馬,溫柔鄉裏面,骨頭早已經泡酥了,碰到兇神惡煞、無惡不作的金人,不要說抵抗,肯定早就想尿褲子了!

若是清清白白、兢兢業業,吃穿用度如何奢侈,也不為過。關鍵是吸着百姓的骨髓,枕着窮人的屍體,燈紅酒綠、歡歌笑語中挂滿窮人的淚水,那就是有罪了。

真不知這些人,為何還能活的如此心安?

若不是有王松的軍令在身,他真想将這一群人全部滅了。

話說回來,忠義軍如今是無源之水,糧草成了一大問題。聽說這徐文朝乃是臨漳縣第一大富戶,董平等人來借糧,卻被轟了出去。

衆人私下裏一打聽,正好徐文朝仗着自己黑白兩道通吃,無惡不作,壞事做盡,乃是天譴之人,便下了将此人除去的念頭。

軍士出來,低聲道:“大哥,這厮家裏有上千石的糧食,夠大夥用個把月的了。”

董平點點頭,看了一眼面前徐家的男女老幼,沉聲道:“給他們留下半月的口糧,反正外面的莊稼也要收割了!”

軍士下去,莊裏的牛馬都被牽了出來,大車都被套上,一會就裝滿了糧食。

“徐文朝縱橫鄉裏,為患相鄰,巧取豪奪,已被我黃崖寨的兄弟鏟除。你等若是還敢繼續作惡,休怪我刀下無情!”

董平說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大聲道:“兄弟們,動身!”

随着董平的一聲令下,一輛輛裝滿了糧草的大車,緩緩的向前駛去。

“鄉親們都聽好了,義軍秋毫無犯,無需驚慌。若是徐家繼續橫行鄉裏,鄉親們可到黃壓寨找義軍。義軍定會為鄉親們出頭!”

義軍的吶喊聲在莊子裏飄蕩,鄉民們都是豎起耳朵傾聽,膽大一些的孩子和年輕人趴在各自的牆頭上,向外打探。

“大郎,你這是要作甚?”

徐濤拿起長刀,剛剛邁出大堂門口,就和站在院子裏老淚縱橫的爹娘,以及左鄰右舍碰了個正着。

“大郎,強人兇神惡煞的,你就不要出去逞強了。”

弟弟血肉模糊的屍體就擺在院中。強人們一通震天雷,弟弟和徐文朝的次子徐亮,一起被炸死。

“爹、娘,二郎沒了,我要去找強人們算賬!”

“啪”的一下,徐濤臉上重重地挨了一巴掌。

“二叔,你這是作甚,你為何要打我?”

徐濤捂着臉站在院中,委屈地叫道,手裏的長刀也被娘搶了過去。

“為甚,你難道要你爹娘沒人送終嗎?”

徐秉天臉色鐵青,厲聲呵斥着侄兒。

“二郎日日和那個徐亮鬼混,說了多少次也不改,咱們一家,早就被人戳斷了脊梁骨! 人家強人來為難徐家,關他甚事,非要出頭,結果丢了性命。你要找人報仇,也該找徐文朝家!”

義軍強攻,死的三四個人,都是莊子裏的閑漢無賴。正經人家的子弟,誰會和徐文朝家中扯上關系。

“大哥,大郎,擡上二郎的屍體,找徐家算賬去! 若不是因為他們,二郎怎麽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如何會死!”

“找徐家去,給二郎讨個說法!”

衆人吵吵嚷嚷,上前擡起屍體,叫嚣着向外而去。徐濤無奈,只有跟在後面,他爹娘緊緊跟在他左右。

“娘呀,吓死我了,小命終于保住了!”

眼看着對方大搖大擺地離去,離開了視線,徐家院子的一群人一下子癱了下來,不少人紛紛坐在了地上。

“徐鵬,快去縣裏,叫大官人回來,這家裏得有個主事的人!”

打聽到對方已經出了莊門,徐文朝的渾家尖聲下了指令。

“大官人整天花天酒地,眠花宿柳,臨漳縣又這麽大,小人又到哪裏找去?”

徐鵬卻是一番白眼,愛理不理地答道。

“勾欄瓦子,一個一個地找,如何也要把大官人找回來。家裏現在就他一個男的,他不主持誰主持!”

徐文朝的渾家倒是冷靜,繼續厲聲道:“只要把大官人找回來,你家這幾年的積欠,就算還清了!”

“多謝主家,小人這就去辦!”

徐鵬大喜,趕緊應了一聲,匆忙而去,誰知剛出大門,就被一大群人給堵了回來。

“姓徐的,我家二郎被賊人的火器炸沒了,你還我家二郎的命來!”

“徐文朝死了,我家相公腿被炸傷了,萬一瘸了,以後這日子還如何過。你得陪我們!”

“徐文朝這狗日的,他殺了我三哥,十幾年的血海深仇,現在也該還了吧!”

“徐家的狗賊們,還我女兒的命來!”

一衆徐家莊的鄉民義憤填膺,氣勢洶洶,個個眼睛血紅,面色猙獰,紛紛向上圍來。

人群中,更是有人大聲喊道:“徐文朝和徐家老二都死了,老大是個廢物。大夥一起沖進去,搶他個狗日的!”

“徐家可是有金山銀海,那些強人只拉走了糧食,沒有要金銀,大家一起,搶了這為非作歹的徐家!”

徐家人個個臉色煞白,步步後退,這些年來作惡多端、橫行鄉裏,想不到終于今天有了報應。

“你們到底要作甚?難道就不怕吃官司?”

徐文朝渾家的厲聲呵斥,更像是垂死之前的掙紮,恫吓也只是虛張聲勢。

“吃官司? 就官府那幾個鳥人,來了打斷他們的狗腿。也不看看是什麽時候!”

幾個人退縮,更多的人卻是擁了上來,群情更是激奮。

“沖進去,搶了狗日的!”

有人大聲吆喝,衆人怒氣勃發,各是發一聲喊,沖了過去。

“天殺的,你們這是要把我們徐家逼上絕路啊!”

徐文朝的渾家一下子躺在了地上,耍起賴,大聲幹嚎了起來。

莊民們毫不停留,他們跨過徐文朝的渾家,眼神熱烈,沖進了裏屋。

強人們破莊時,一頓震天雷,徐文朝和兒子徐亮當即喪命,一群狗腿子也是死傷慘重。

趁你病,要你命,此事不報仇,更待何時。

幾個鄉民抱着花瓶、古董之物出來,徐鵬和幾名壯漢上前阻攔,卻被莊民們紛紛打翻在地,二人驚天動求起饒來。

見勢不妙,衆人哪裏還敢耽擱,趕緊躲到了院角,或是跑出了大門,瘋狂向外逃去。

一旦這些人發起狂來,殺了他們都有可能。為今之計,只有先躲一下再說。

“鄉親們,不要追了,那些個窩囊廢,身上什麽東西都沒有!”

有人大聲喊道:“法不責衆,咱們進去,分了徐家,相信官府也沒人敢管!”

衆人一擁而入,正堂後院,到處都是瘋狂搶奪的鄉民,衆人翻箱倒櫃,上房鑽窖,你來我往,搶的不亦樂乎。

一大堆借欠的文書、地契被翻了出來,一張張的被分到了借的莊民手裏。一時間滿天雪花飛舞,借劵和其它文書紛紛被撕的粉碎。

“徐六,這是你們家的借劵! 徐谷,這是你們家的地契!”

徐六顫抖着手,把借條撕碎,扔進嘴裏,嘴巴用勁,連吞帶咽,吃了個幹幹淨淨。

眼看着衆鄉民搬着精雕細刻的桌椅,拖着五顏六色的錦被,抱着花瓶古董,負着鍋碗瓢盆,甚至廚間的蔬菜豬羊肉向外而去,徐六紅着眼睛,加入了哄搶行列。

徐濤不由得目瞪口呆,眼看人潮擁擠,你來我往,趕緊大聲吶喊,招呼着爹娘堂兄弟,把弟弟的屍體擡了出去。

臨出門時,徐濤無意中向院中柳樹下的角落看去,卻見徐文朝那個最俊俏的小妾正在和徐府的莊客徐鵬拉拉扯扯,低聲說些什麽。

徐濤搖頭離去。莊子裏風言風語,說徐文朝的小妾是風流人物,經常紅杏出牆,如今看來是确有其事,而那奸夫就在眼前。

鄭五拿着一把斧頭,來的最晚。他進到院中時,徐府已經被搶得幾乎一幹二淨。鄭五轉了一圈,沒有發現什麽有用的東西,站在大門前,對着大門發起呆來。

“喀喀”的斧砍聲傳來,瘋搶的鄉民看去,只見鄭五正在把徐家的大門和門檻,一塊一塊地劈下來,放到旁邊,看樣子是準備拿回去當柴燒。

董平帶人走了裏許,手下軍士驚異地叫了起來,董平回頭望去,卻見徐家莊的方向,煙塵滾滾,火光沖天。

第6第章 豎旗

白馬驿,河東路潞州黎城縣縣治。黎城縣地處晉冀豫三省交界,在山西的東南部,是山西東大門,素有三省通衢之稱,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番子南侵,百姓紛紛南下,十室九空,黎城縣一片蕭瑟,遍地狼藉,猶如一座死城。

時值六月初夏,樹木蒼翠,綠草成蔭,濁漳河從白馬驿城南緩緩流過。天高雲淡,烈日炎炎,幾只野狗吐着舌頭,耷拉着耳朵,在河邊有氣無力地走着。大地籠罩在一片炎炎之下。

漳河沿岸的驿道上,到處都是沿河東去,流離失所、嗷嗷待哺的百姓。百姓們拖家帶口,扶老攜幼,奔波在逃亡的路上。有人走着就倒了下去,旁邊的人置若罔聞,繼續向前而行。

李三娃夾在人群之中,蓬頭垢面,身上衣衫破爛,兩日未進粒米的他,此刻餓的頭暈眼花,前胸貼後背,他拖着沉重的雙腿,腳上一雙爛芒鞋,在漳河岸邊,賣力地向前挪動。

河邊、原野上,所有的樹木,皮幾乎已經被剝光,成了難民的口中之食。事實上,不僅僅是樹皮、草根、稻草,就連荒田間的一些未長成的麥子,也被難民們吃了個幹幹淨淨。

若不是金人犯境,燒殺搶掠,在遼州城中炭行做夥計的李三娃,也不會落到如此境地。

沖天的大火,把遼州城燒成了一片白地。眼看着義勝軍漢兒帶着女真人在城中為非作歹,血腥殺戮,殺人如麻,第6歲的李三娃吓的當即濕了褲子。

他失魂落魄,倉皇而逃,一路南下,什麽父母的血海深仇、兄長的養育之恩,被他統統抛在了腦後。

他早已經吓得渾渾噩噩,腦子裏面只剩下了一個“逃”字。順着清漳河一路南下,終于逃到了黎城縣地面。

即便是聽得女真人退去,他也是不敢還鄉,就這樣一直在外流浪。那一場大火和屠殺,成了他揮之不去的噩夢。

也只有在每一個夢醒深處,父母和藹的面容,兄長們親切的微笑,才會伴随着他滿臉的淚水,從睡夢中驚醒。

官道上塵土飛揚,一隊隊龍精虎猛的宋人騎士策馬奔騰,矯捷潇灑。饑腸辘辘的李三娃羨慕地看着馬上的騎士,漸漸地被騎士們大聲的言語吸引了過去。

“所有人聽着,河東招讨司募兵,河東招讨司募兵,有願意的,到黎城縣南城外大營應征!”

李三娃一怔,河東糜爛不堪,兵匪橫行,從哪裏冒出來一個河東招讨司,難道是朝廷新建的行伍?

“娘,咱們走快點,前面就是黎城縣城。到時候孩兒去投軍,娘就有吃的了!”

前面一對母子的對話,引起了李三娃的注意。

“孩兒,人常說,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為甚去投軍呢! 再說了,你還沒有成親,若是臉上刺了字,以後怕是找不上渾家! 咱們還是設法趕到東京城,去找你舅舅。有他照看着,總會安穩些的。”

母親的絮絮叨叨,卻惹來兒子的一聲聲怒喝:“舅舅,要不是他六親不認,閉門不納,我爹如何會死在番子手上! 讓我投靠他,我如何對得起我爹的在天之靈! 此事休要再提!”

十一二歲的小兒子也道:“娘,舅舅不是個好東西,舅母更不是個玩意! 打死我也不會去舅舅那裏! ”

大兒子畢竟年齡大些,勸道:“娘,你不要擔心。孩兒只要當了兵,咱們一家三口就有了活路。再說了,憑孩兒的一身本事,投軍絕不會有問題!”

母親拉着兩個孩子的手,不由得落下淚來。

李三娃心中卻是一動。

他粗通文墨,也是自小習武,只不過膽小而已。若是他前去,從軍的機率說不定很大。

李三娃抖擻精神,向前走了一段,忽見前面一棵巨大的古柳旁,圍滿了人群。李三娃費力擠了進去。

光溜溜的柳樹身上,貼着一張巨大的榜文,有人在旁邊正在大聲念道:

“今有番子南下侵宋,兩河之地皆遭屠戮,百姓生靈塗炭,苦不堪言,凡我漢家兒郎皆可踴躍參軍,凡考核通過者月錢一貫,米面兩鬥。自發榜日起募兵三千人,募兵期限半月。河東招讨司,靖康元年六月。”

李三娃精神一振,果然是募兵的告示,這下子肚皮有救了。

越往黎城縣城的方向,募兵的榜文越多,而且有專門值守的士兵指引道路。

李三娃一路急行,汗流浃背,氣喘籲籲,終于趕到了募兵的大營門口。他打量了一下,和別人一樣,排起隊來。

“你這厮,閃過一邊,快到後邊去!”

眼看就要排到自己,幾個人高馬大、兇神惡煞的漢子上來,插到了李三娃幾人的前面。

無端端被人插到了前面,李三娃和前面的幾人都是憤憤不平,但忌憚幾名壯漢的兇樣,卻也不敢聲張。

一個黑壯、下巴處有刀痕的漢子過來,手指着插隊的幾名壯漢,不耐煩地大聲喊道:“都滾出來,全他娘的滾到最後邊去,重新排隊!”

一個賴漢雙手一攤,面不改色,大聲道:“軍爺,小人沒有插隊,不信你問問他們?”

黑壯漢子臉色鐵青,盯着賴漢幾人,直到幾人惴惴不安,這才冷聲道:“我再說一遍,到後面去排隊,否則要麽滾蛋,要麽軍法伺候!”

幾個賴漢面面相觑,搖了搖頭,紛紛出了隊伍,垂頭喪氣地排到隊尾,重新開始排起隊來。

“我說好漢,你如何又重新排起隊來了? 難道說,你還真怕了那黑壯漢子?”

旁邊觀望的人群裏,有人向幾個賴漢問道。

“你這厮懂個球! ”

閑漢冷冷地回道:“這黑臉漢子叫李孝春,身上幾十處刀傷槍傷,親手幹過好幾個番子,乃是王将軍的手下猛将。這樣的好漢,老子佩服!”

“好漢,這王将軍又是何人,能讓你如此欽佩?”

旁邊一個讀書人打扮的男子,輕聲問道,卻惹來閑漢的一陣嘲諷和周圍人鄙夷的目光。

“你這酸儒,是不是讀書讀傻了! 王将軍外號“賽霸王”,前些日子在殺熊嶺救了小種相公,殺死上千番子。你這厮,整天就知道四書五經,連王将軍都不知,可謂是孤……寡聞,愚蠢至極!”

讀書人臉上一紅,趕緊閃到一旁,再也不敢出聲。

“每募一人,朝廷則多一兵,山野則少一賊。其長大壯健者,招之去為禁兵。不及尺度而怯弱者,籍以為廂兵。“

“荒年募兵”,大宋募兵制下的一大特色,招兵太濫,士兵素質良莠不齊,“募兵”成了“冗兵”,那有戰鬥力。

如今,一樣是天災人禍之年,只不過,這次的募兵卻有些不同。

所有應募的士兵,不用刺字,戶籍良家子者,優先征募。征募的百姓經過考核,才能算是招讨司下的忠義軍士卒。

“誰會騎射,誰會步射,誰會騎馬,先站出來!”

“誰會武藝、槍術、刀術皆可,出列!”

“誰讀過書,會寫字,誰會女真話,站出來!”

一批人走了出來,跟随着軍官先行離開,優先考核。李三娃練過武,字寫的好,也識得許多字,幸運地先行考核。

身高五尺二寸以上,也就是第.65米以上,眼力、聽力、嗅覺沒有問題,沒有天生殘疾,年齡第7-3第歲。

騎射、步射、馬槍、負重長跑,一個個測試下來,所有的人都是上氣不接下氣,氣喘籲籲。

“李三娃!”

軍官拿着名單,在人群前大聲喊道。

“小人在!”

李三娃顫顫巍巍地走了上去。

“氣力不夠,淘汰!”

“将軍,小人只是兩天沒吃飯,求将軍給點吃的。待小人恢複些力氣,一定能行!”

“一石的弓都拉不開,還說個甚! ”

軍官不耐煩地說道:“下一個!”

李三娃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哀求道:“将軍,你就放過小人吧,小人真的是餓壞了!”

他使勁磕起頭來,惹來旁邊各人的一陣圍觀。

軍官勃然大怒,揮揮手,左右上來幾個身穿戎裝的彪形大漢,就要把李三娃架出去。

“慢着!”

李孝春站了出來,朗聲道:“這漢子會騎馬射箭,也是不易。放進去先訓練着,若是實在不濟,再逐出營不遲。”

幾個漢子放下了李三娃,李三娃剛要下跪,卻被李孝春托住了。

“大官人的原話,軍中不興跪拜,不興刺身。到了軍中好生訓練,別丢了我李孝春的面子!”

李三娃連連道謝,跟着帶路的軍士,進了軍營,來到自己的騎兵營地,鑽進了營房。

“兄弟,如何招呼? 在下朱天,平定軍人!”

一個高大的漢子,看李三娃一個人進來,便上前打招呼。

聽着聲音熟悉,李三娃擡起頭一看,正是插隊的黑壯賴漢。

“朱大哥,小弟李三娃,遼州城人士,一家人都遭了金人的毒手,農家子弟,還望朱大哥以後多多照顧。”

李三娃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回道,言語中夾雜着一絲傷感。

朱天的無賴之色蕩然無存,他正色朗聲道:“北虜猖獗,咱們兄弟都是家破人亡,以後也要相依為命。到了軍中,一起練好武藝,多殺金賊,為家人和親朋報仇雪恨!”

李三娃眼眶一熱,忙點頭道:“朱大哥說的是! ”

旁邊一年輕漢子上來,大聲道:“李兄弟,朱兄弟,在下石天,乃是這間營房的什長,以後你們若是有任何需要,可以盡管找我。”

李三娃、朱天一起抱拳道:“謝過石大哥!”

尖銳的哨聲響起,幾人在軍士的怒吼聲中,趕緊停下了談話,鑽出了營房,向着教場上而去。

第6第章 聚義

白馬驿南城門旌旗招展,正面上書“大宋河東招讨使”,反面一個大大的“王”字,此處正是王松所部所設的募兵地點。

沿着白馬驿城南的漳河水東去,橫貫河東、河北,到了河北境,在磁州沿着滏水北上,即是固鎮。

畢竟,他是河東忠義軍招讨使,而不是河北民兵司令,募兵的義旗只能豎在河東。

募兵的消息半月前就已經傳了出去,告示也貼的到處都是,前來投奔的難民絡繹不絕。亂世之中,能有一口飯吃,便已是難得,何況還有饷銀。

只有短短不到一月功夫,黎城縣已經集起了一支超過3第第第人的大軍。

朝廷各路軍隊在威勝軍、沁州以前與女真大軍對峙,百姓紛紛南逃,各州府皆空,其後方黃河以北,威勝軍以南的地方,就成了一片真空地帶。王松不失時機地把手伸到了這裏。

黎城縣,四面環山,中間低凹,山多川少,地形複雜,六山三丘一田,只要控制住周圍的幾個險點,便可以安然無憂。

這自然也是王松選擇之類的原因,易守難攻,騎兵難以展開,大量的逃亡百姓在此,只要一口飯吃,途徑的百姓還不是絡繹不絕!

自從忠義軍募兵的旗幟打出以後,吸引了來自山西南部的很多百姓,其中大部分人都為良家子,大家都是不忿女真人的欺淩,或深受其害,才前來投軍的。

白馬驿城南郊,濁漳河邊,已經立起了一個大大的軍營。足足有兩三千畝地大小。場地被修理的平平整整,一顆雜草也沒有,四周都被栅欄圍了起來,幹淨平整,這就是義軍們訓練生活的地方。

張橫帶着新來投軍的士卒們,忙了有十來天,才把這一塊對方清理幹淨,随即夾起了栅欄和壕溝,營房入口處擺上了拒馬,西北角上搭起了整整齊齊的幾百間茅草房,才形成了今天的軍營。

校場上,熙熙攘攘,熱鬧非凡。有許多人在那裏訓練,也有許多人在旁邊觀看。還有些人三五成群,聚成一堆,完全不成樣子,就如市集一般。

突然,一陣馬蹄聲從遠處傳了過來。接着,數以百計的戰馬狂風驟雨般的湧了過來,直奔着白馬驿城池而去。

馬蹄聲如滾雷而來,轉眼間一隊二三百人的騎兵已經到了校場中央的高臺上,幾個騎士一邊打馬在校場中穿梭,一邊用巨雷般的聲音喊道:“王招讨使到,全部軍士,都到校場中間彙合!”

衆人都是精神一振,紛紛向教場上集結。

王松帶人在殺熊嶺大殺四方,救出小種相公,殺死番子上千的事情,已經在民間傳的沸沸揚揚,衆人參軍,大多數也都是奔着王松而來。

聽到王松到達,衆人紛紛直起身,向着校場中間的方向而去,想早日一睹這位勇冠三軍的猛人身影。

看到王松等人到達,校場上的新兵一下子歡騰了起來。

“這就是王大官人? 果然如此雄壯! ”

“這真的是殺熊嶺大戰金人的王大官人?”

有幾個癡漢上前,直接跪下,大聲道:“小人願為“賽霸王”效力!”

幾人說完,開始“邦邦邦”磕起頭來。

王松趕緊讓部下上前,扶起幾個漢子,把這些人都勸了回去。

沒想到殺熊嶺一戰,不知經過何人的宣揚,自己竟然化身霸王項羽,而且在民間造成如此大的影響。

近月來,朝廷各路大軍紛紛在河東慘敗,死傷十數萬之多。而唯獨一支地方義軍組織,打了一場微乎其微、無關大局的小勝戰,卻被好事者翻了出來,大肆宣揚。

百姓,需要心靈上的慰藉,而大宋,太需要一場勝利了!

較場上吵吵嚷嚷,叽叽喳喳,人人都沒有個正行,還以為這是跟趕草市一般。

田間勞作的農夫,集上引車賣漿的小販,沒事坐在村口、街口喝酒度日、惹是生非的閑漢,要讓這一群人規規矩矩,成為軍紀森嚴、沖鋒陷陣的勇士,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張橫和董平開始大聲地怒喊起來。但這些鄉民組成的忠義軍才半月不到,什麽也算不上,熙熙攘攘,吵吵雜雜,開始吵鬧個不停,排起隊來。

王松看了一眼張橫,輕輕搖了搖頭,張橫慚愧地低下頭去。

高臺上,王松背着手站在3第第第多義軍面前,看着下面的情形,雖然許多人都看上去龍精虎猛,但亂糟糟的顯然是一群烏合之衆。若是上了戰場,在女真人的鐵騎沖擊之下,恐怕很快就一擊即潰!

新兵們看到高臺側高頭大馬上的騎兵們,不由得面上都是豔羨之色。

這第第第人,都是參加過殺熊嶺之戰、幸存下來的義軍們,也是王松整個忠義軍的核心。除了第第第多外出募兵的兄弟,青崖寨那邊留了3第第人,還有武安縣丢了幾十人,這就是王松忠義軍的所有家底了。

如今這第第第人站在那裏,烈日之下,盡管裏面的內衣已經濕透,猶然是甲胄貫身。雖然只有第第第人,卻猶如千軍萬馬,一股淩厲的殺氣隐隐滲出。

下面的這3第第第多人,也有不少彪悍的年輕漢子,但自然地一下子安靜了許多。

看着下面歪歪扭扭,慘不忍睹的隊列,王松皺眉道:“張橫,下面共有多少弟兄?”

聽到王松的口氣似乎沒有那麽嚴厲,張橫趕緊上前道:“大官人,這是兄弟們半月前,在河東招到的良家子弟,共有36第9人。其中弓箭手有3第8人,武藝高強者也有千人左右,很多新兵都練過武藝!”

張橫撓撓頭,有些尴尬地說道:“大官人,這些日子,小人只是教這些人訓練短槍,其它的都沒有練習,還請大官人見諒! 不過咱們招募的這些兄弟,大多數都是孔武有力,年齡都在三旬以下。只要好生訓練,定能成為一支強軍!”

王松點點頭,肯定是要訓練,而且要好好的訓練,徹底的改造這些人。從拿鋤頭的農民、拿稱的生意人、拿書的讀書人,全都變成标準的拿槍的戰兵。

不過,兩河練武之風濃厚,這些挑出來的漢子素質更是上乘,大多數的新兵底子都比較好,只要稍加訓練,便能有模有樣。

王松對董平低聲說道:“董平,交代給你的事情辦得如何樣,糧食搞齊了沒有?”

自從上一次王松帶着衆人去了武安縣的豪強大戶“打秋風”,後面的此類事情便由這些手下的兄弟去做。

“大官人盡管放心!”

董平臉上一紅,趕緊低聲回道:“兄弟們抄了幾個縣衙的府庫,又抄了不少豪強大戶,不但糧食有了,順帶着還發了點小財。在朝廷撥發的糧食和饷銀到達之前,絕對夠用!”

“幹的好!”

王松輕輕點點頭,低聲道:“沒有傷人吧?”

事先他可是警告過董平,自己這些人可能以後要在河東長期駐紮,除非罪大惡極,否則不能輕易下狠手。

“大官人請放心,除了窮兇極惡,民憤極大之輩,兄弟們并未傷害無辜!”

董平臉色通紅,聲音不由自主的大了一些。

“大官人,一旦金人南下,錢糧都要被他們搶去。趁着現在天氣酷熱,咱們先下手為強,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王松點了點頭。兩河直面女真人的沖擊,反正過幾個月都要便宜番子,還不如拿來咱們自己用! 養好了士卒,将來好好殺金賊,也算對這些人有個交代。

“兩位兄弟,訓練上的事情,千萬不可馬虎!”

王松對董平和張橫道:“這幾天先讓新兵們繼續練短槍。過幾天,等咱們的軍官們都到任後,再教他們。而這第一步,第一步就從軍姿訓練開始!”

早在武安縣的時候,王松就選了悟性好的第第第人作為基層的軍官,每天沒事就跟着他訓練軍姿和拼刺。

兵熊熊一個,将熊熊一窩!

軍隊的基礎在基層軍官,基層軍官的素質,決定了一支軍隊的下限。而上限,則在于适宜的政策、優越的環境,以及正确的培養。

基層軍官是軍隊的骨幹,軍官在軍隊中責任重大,其職責就是保持部隊良好的秩序和紀律,擔任基層小作戰單位領導,以及訓練士卒掌握訓練技能。

訓練士兵的為教官,帶領士兵行軍打仗的叫軍官。忠義軍中實行的也是教官不管實戰,軍官不訓練士兵的相互脫離政策,以免紙上談兵,戰術僵化。

要先練兵,必先練軍官,這也是後世不二的訓練準則。要把一群思想各異的百姓轉化成職業的軍人,必須經過長時間的軍事訓練。

雖然這第第第人也時有怨言,但軍令不可不遵,一個月過去了,軍姿早已經練成,拼刺也已經是略有小成,要交一群目不識丁的“百姓兵”,還不是綽綽有餘。

衆人很快就排好了隊,必定大多數都是經常練武的年輕漢子,身手要矯捷出衆的多。

等聲音安靜了一些。王松走到高臺邊,大聲喊道:“兄弟們,在下河東忠義軍招讨使王松。從今天開始,你們就是忠義軍的兄弟了! 忠義軍是來殺番子,保護百姓的! 你們要嚴守軍規,服從軍令,大家都清楚了嗎?”

“清楚了!”

衆人都是點了點頭,有些人有氣無力地回答到。

王松暗暗搖了搖頭,退了下去,張橫上前,黑着一張臉,開始大聲宣讀起軍規來。

第6第章 碩鼠

較場上一角,蔣虎大聲讀着手中的軍令條例,臉色鐵青。

“都聽好了,忠義軍軍規如下: 第一條,一切行動聽指揮;第二條,堅決服從命令;第三條,不得擄掠百姓;第四條,不得調戲、糟蹋婦女;第五,一切繳獲都歸公;第六……”

“這就是你們的軍規,每個人必須遵守!”

看到蔣虎惡狠狠的目光掃過來,下面的新兵們一陣心驚,趕忙答應。

蔣虎繼續道:“隊規會貼在您們的營房裏面,每天睡前都要溫習一遍!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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