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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家的司機早早就等在了小班樓下,帶着劉阿姨硬要他全部帶來的兩大保溫桶,嗅到車廂內來回隐約浮蕩的香氣,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眼看下課時間快到,他望向邵衍教學樓方向的目光帶上些擔憂。作為受雇邵父十多年的老司機,他幾乎是看着邵衍長大的,對于邵衍自然也有些源于長輩的疼惜。邵衍的失憶很讓他發愁,這孩子從前人緣就不太好,在A大軍訓時出了那樣嚴重的意外,這次回到學校,會不會被排擠?
遠遠地,一群學生從樓裏走了出來,司機低頭看了眼表,心想着邵衍大約也快出現了,便使勁兒盯着那些形單影只的人辨認。
走在最前頭的那一群青年人似乎聊地極開心,時不時會爆發出一陣起伏的笑聲,司機嘆了口氣,心想着自家小少爺什麽時候能變得那麽開朗活潑就好了,念頭才閃過,這群人中蹦跳在最前頭的那個女孩挪開些許,便露出了走在她身後的那個正在垂首微笑的少年。熟悉的身影讓老司機一下就愣住了。
“孟叔。”邵衍笑着朝這個近幾天相當照顧自己的老司機打了個招呼,“久等了。”
孟叔一下子醒過神來,他不太适應自家小少爺現在的禮貌作風,頗有些受寵若驚地擺手,然後迅速從車廂裏提出兩大個保溫罐,叮囑邵衍一定要好好吃完。
目送車離開,班長李立文收回眼光,笑着撞了下邵衍的肩膀:“行啊你,果然是大少爺,中飯吃這——麽兩大盆。司機送飯都開賓利。”
邵衍笑笑,他也不懂車,這時候說什麽都不太好。一旁的孔悅皺起眉頭:“李立文你說話少陰陽怪氣啊,酸味冒上天了,還管人開什麽車?人家養病的時候多吃點怎麽了?”
“哎喲哎喲!服!”李立文不敢惹她,立刻投降,玩笑兩句後,順手把邵衍提在手裏的兩個保溫桶接過來了,“挺重的,你傷剛好別拎了。”
A大的食堂非常寬敞,并以飯菜物美價廉著稱,除了A大的學生外,也吸引了不少校外的人來用餐。偌大的食堂其實在這麽多人面前似乎也有些不夠看,擁擠的很。
邵衍一路聽他們誇食堂的夥食,心中就對接下來的一餐飯開始滿懷期待。踏進食堂的第一時間就朝那邊一字排開的打菜區看,不過眨眼的功夫,心中那點可憐的玻璃心就碎地連渣都不剩。李立文本還想帶他去辦餐卡,邵衍随口兩句搪塞了過去,忙不疊地跟着孔悅一塊擠開去找座位了。
他的目光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當中,猛然想就到了兩個險些要被遺忘的人:“孔悅你認識丁文丁武嗎。”
“丁文丁武?”孔悅愣了一下,随後面色一變,“你說的是漢語言文學那對雙胞胎兄弟?”
邵衍見她臉色不對,有些好奇:“怎麽了?”
孔悅皺起眉頭有些懷疑地盯着邵衍:“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麽?”邵衍被她這個态度搞的真的有點茫然了。
“現在學校裏都在傳是他們兩個把你推下樓的,”孔悅因他對此事的一無所知感到十分詫異,“邵文清都為這個找了他們好幾回麻煩了,差不多見一次打一次,搞地丁文丁武現在都不敢出自己宿舍。你家人都沒有告訴你嗎?”
邵文清?
邵衍微微一笑,立刻想明白,不再多問也沒有回答。
李立文帶着一群同學抱着餐盤跑近,情緒很是亢奮:“卧槽運氣好啊,今天林大頭燒的板栗紅燒肉居然沒賣完!他燒的板栗肉簡直是絕世美味!!”
說話間一堆餐盤哐哐哐擱在了桌上,幾乎每一個盤子裏都打上了一份濃油赤醬的紅燒肉,邵衍盯着板栗和肉塊眼角抽搐了兩下,硬憋着沒讓自己說話。
“我決定大方地分給你一塊!”李立文又慷慨地撥出來一粒板栗。
邵衍駭然地望着對方筷子上那塊幾乎已經被炒成土灰色的板栗,油膩的肥肉根本看不出五花的紋理,半指深的肥油放肆地蔓延在竹筷上。
他笑地溫文和煦:“我傷剛好,還不能吃重葷,謝謝了,你吃就好。”
李立文被婉拒後相當開心,嗷嗚一口把板栗整個塞嘴裏,吭哧吭哧還想說話。他看邵衍正在開保溫罐,左敲敲右弄弄像是不知道怎麽打開的樣子,悶悶嘲笑兩聲,伸過手就去幫忙。好容易将嘴裏的板栗肉給咽下去,他剛想嘴賤邵衍連保溫罐都不會開,便被迎面沖來的一股香氣撲傻了。
邵衍朝罐子裏看了一眼,山藥和芋頭已經融化在了湯裏,切成薄片的火腿肉肥瘦均勻,被炖成了近乎透明的黃色,這是他自己弄的,出門之前炖上到現在差不多快有四個小時了。
另外一邊的罐子裏分了三層,兩道菜一份飯,一道西紅柿拌白糖,一道紅燒牛腩。
西紅柿拌白糖應該是劉阿姨做的,吃過邵衍煮的那一碗面條後她就再也不為邵衍的挑食發表任何意見了,不愛吃她做的菜,她就直接弄一些這樣清爽的原味小菜。那道紅燒牛腩卻是邵衍前一天中午的作品。牛腩洗淨後放姜蒜煸炒到微幹,再倒入白酒和醬油配上他的秘制小料用砂鍋炖到收汁兒。牛腩肥而不膩,表面帶些焦香,一口咬下去,又糯又軟,配上鹹香可口的湯汁——這道菜哪怕是不愛油葷的皇帝也能一氣兒吃下兩大碗,更別提其他人了。邵家的廚房昨天晚上根本就沒另外動火,劉阿姨也是像這樣切了幾個西紅柿,一家人配着牛腩同樣吃得相當盡興。就是邵幹戈讓人有點操心,他血脂高,可愣是一點都不注意,牛腩一大塊一大塊朝嘴裏塞,一大鍋肉有三分之一進了他的肚子。後來邵母看到不對立刻制止了他這種自殺式的吃法,邵幹戈氣得不行,一個晚上沒和老婆說話。
劉阿姨今天恐怕也是不知道給他弄什麽才好,才把昨天剩下的炖肉煮透了又給他送來。
邵衍拿筷子叉了一塊西紅柿塞進嘴裏,并不碰那碗牛腩,他舌頭精細,連着兩天吃同一道熱菜就有些不情願。好在現在他胃口也小,吃一份西紅柿也就差不多了,拿保溫壺蓋裏的小碗和大勺舀了碗火腿湯先喝一口——嗯,還成,就是恐怕趕着給他送午飯,湯離火地早了些。
他暗自點了點頭,覺得自己的手藝似乎也沒退步,頗有些滿意。一擡頭——喝!
四下裏望過來的全是狼似的目光。
“……”邵衍垂目一看,原本坐在他身邊的李立文已經快要趴到他身上了。
邵衍推開他。
李立文痛哭流涕:“大神!我為我剛才的吝啬感到羞恥,求您不計前嫌賞我一口吧!!!”
“臉呢?”邵衍輕輕扯了下他的面皮。
李立文毫不猶豫:“沒有那個東西!”
邵衍笑笑,幹脆一整碗推到了桌子中間,反正他也不吃。桌上的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偷着瞥邵衍一眼,到底忍不住香氣的誘惑動了筷子。
牛腩的濃香簡直讓人沉醉其中無法自拔,上等的腩肉肥瘦均勻,簡直是一絲肥攙着一絲瘦那樣細膩,油已經被煸出了一些,最外層的焦香和入味後的肉香完美地結合在了一起。滿桌小年輕立刻就被征服了。
“嗚——這不科學!”
“這是那種新聞上說的一斤賣好幾千塊的牛肉吧?是吧是吧?”
碗裏剩餘的牛腩湯也被一搶而空,李立文将湯澆在餐盤裏的紅燒肉上,再吃一口,頓時就苦了臉。原本被他奉做絕世美味的紅燒肉繼牛腩之後簡直根本不夠看,哪怕外層裹着與牛腩一模一樣的湯汁,肉的口感和內部的不同也根本無法複制第一口時讓人心跳加速的美味。
“我不知道。”邵衍在廚藝這件事上可不知道什麽叫謙虛,擺擺手道,“随便弄的,主要是手藝好。”
要不是在吃東西,李立文恨不能鼻涕混着眼淚一塊流。口中嚼着舍不得咽的肉,他心想着,就這個手藝,邵家不賺錢誰賺?
其他桌的人坐立不安着,扯着脖子看這邊吃東西。
邵衍把飯泡在西紅柿湯裏吃了兩口,被各種目光盯地也沒了胃口,随手一撥,不喝了的火腿湯便被他“賞”出去了。桌上的女孩們還好,男孩們根本無儀态可言,一個個開搶湯底的炖材,劍拔弩張的架勢仿佛下一秒就要大打出手。周圍早眼饞了很久的其他學生此時終于也忍不住了,有熟人的就一個個假路過,裝模作樣地寒暄兩聲,然後眼疾手快地夾走罐裏的一片火腿肉。
外憂內患讓孩子們憂愁地不得了,接連被搶了好幾塊肉後,他們終于放棄了內鬥,選擇了最冷高的孔悅幫助分配。孔悅可不跟他們幹這丢人的事兒,李立文死皮賴臉地磨來了工作,偷摸給自己多弄了幾片不說,最後還鬧着罐底他來舔。
邵衍差點看吐,他在哪也沒見過這種吃相,頓時被惡心地夠嗆。李立文被發現肉少了的男同胞痛打一頓,又被孔悅教訓儀态太差丢了他們文獻學班的臉,那邊幾個好運氣搶到了肉的幸運兒驚為天人地吃完那一口得來不易的寶貝,也屁颠屁颠地轉頭回來,幫着一起唠叨李立文。
一頓飯吃地原本班級裏的隔閡完全不見,這也是挺少見的。同學之間雖然有關系好的,可像文獻學這一班全班人關系都親密的還是不多見。大夥兒性格都比較随和算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自然便是邵衍這一手極具凝聚力的廚藝。
被鬧騰着要舔底的保溫桶雖然沒遭毒害,可邵衍肯定也是不會再用了。他不愛收拾東西,自然有滿桌人搶着将他的保溫管拿去洗了收拾好,李立文狗腿地替他提在手上,浩浩蕩蕩一夥人回去的一路,邵衍被徹底簇擁到了正當中。
與此同時,A大食堂裏的許多人也傳開了——
——“哎你聽說了嗎?文獻學那個一軍訓就摔進醫院的邵衍,邵家的那個小孫子,回來了。”
“真的啊?聽說他們家最近在打官司,什麽情況”
“我哪知道,我消息還不如你靈通。我就知道他今天帶了幾個特好吃的菜來學校,他們班那些牲口都吃瘋了。”
“……邵家的飯确實挺好吃,可也沒到這個程度吧……”這大概是經濟能力比較好的,經常進出邵家餐館,聽着便有些不相信。
“那可不一樣!”搶到湯底的幾個人立刻就不服了,“那味道跟店裏的完全不一樣!你嘗過了都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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