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勺:就沒有其他那種世俗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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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旸是個好人,往誇張點說,他屬于那種難得一見的好人。
溫瑾和邵旸都是難得一見的聰明人,他們開始得坦蕩,結束得倉促。
最年少輕狂肆意妄為年紀,溫瑾沒有接過當家人的位子,邵旸沒有當上警察,他們是兩個無牽無挂的少年,大可以先率性而為轟轟烈烈,再因為愛恨情仇錯綜複雜上演一段A城黑白兩道的傾城絕戀,可他們沒有。
他們活得太理性,所以他們不約而同的戛然止住,沒有情意綿綿的标記,沒有追悔莫及的痛苦,亦沒有鄭重其事的告別。
他們平淡而終,替彼此選了最好的一條路,溫瑾留在A城做他的徐雲升,邵旸借調遠走,去另一個城市施展抱負。
本該出現在他們之間的針鋒相對被一剖為二,在大義上,他們仍舊是水火不容的對立面,但至少不用鬥得你死我活。
溫瑾是個直腸子,善始善終之後,他對邵旸并不記恨,他甚至間接用了一些手段給邵旸鋪路,他一個人把持A城那麽多年,各路關系通透明了,邵旸此番回調的最大依仗便是與他交情甚好的那一方白道勢力。
沒有悔意,沒有憤怒,沒有虧欠,此去經年,兩兩相忘,安靜如屍體的前任就是最好的前任。
——只談過一次失敗戀愛的徐三爺一直是這麽想的。
可當他收到短信的時候,他突然發現邵旸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自家狗崽子出去打黑拳?
壟斷A城地下拳場業務百分之六十提成的徐三爺認為這是袁灼積極上進的表現。
自家狗崽子出去打黑拳,順便行俠仗義替人上場?
坐在床上往腳上套狗狗圖案襪子的徐三爺緩緩捏住了手機。
自家狗崽子出去打黑拳,順便行俠仗義替自己條正盤順的前男友上場?
徐三爺沉默少頃,撥出了一個號碼,打給自己安插在警局的內線,交待了一個光榮且艱巨的任務。
一分鐘之後,一度準備在警局裏光榮退休的某忠心耿耿馬仔甲終于接到了大老板的電話,他以為自己終于要被大老板親自啓用委以重任,一時激動的熱淚盈眶。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他家日理萬機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大老板專程打來電話,就為了讓他去紮邵旸的車胎。
溫瑾活了半輩子,從沒做過這麽幼稚的事。
他覺得邵旸臭不要臉,居然靠美色勾引袁灼這只沒見過世面的小傻狗。
當然,他忽略了邵旸和袁灼都是Alpha這一客觀事實。
久別重逢,不是藕斷絲連破鏡重圓,而是有前男友涉嫌綠自己。
溫瑾窩在床裏生了半個小時的悶氣,最後穿着袁灼買給他的狗狗襪子,枕着袁灼枕過的枕頭,咬牙切齒睡了個回籠覺。
中午十二點整,溫瑾迷迷糊糊的睡醒下樓,買好菜的袁灼背對着樓梯口,坐在從後廚拿出來的小板凳上擇菜,日光透過淺咖色的玻璃照在他身上,年輕Alpha的好皮囊在這種光線下發揮到極致,溫瑾心尖一顫,連着漏了兩拍。
袁灼的手骨上有傷,很明顯的淤血和烏青,一看就是因為拳套劣質,緩沖的程度不夠所導致的。
袁灼打贏一場最多能抽兩千塊錢,拳臺上的選手和鬥狗場裏的野狗沒有太大區別,都是供人賞玩取樂的。
溫瑾曾經動過停掉這種場子的念頭,但終歸還有像袁灼這種人試圖靠着這種比賽吃一口飯,他的一時憐憫可能會毀掉某些人最後的機會,所以他便作罷,只讓刑岩替他掌控着尺度,不能像從前那麽傷天害理濫用藥物。
兩千塊錢,大概能買他本宅衣櫃裏的一雙高定襪子和固定在腳踝上的吊襪帶,袁灼打了六場,最後一場被條子沖了沒拿到錢,前五場加在一起滿打滿算不過八千出頭,不夠他作為徐雲升時出席正式場合穿得一件襯衫。
“溫哥!溫哥你醒啦!我給你買個大螃蟹了,超大個!就是那個腿特別特別長的,一會給你蒸着吃!”
溫瑾出神的功夫,袁灼循着動靜轉過頭來,見他下樓立刻咧嘴笑開,興高采烈的比劃着一只中等帝王蟹的大小,他手裏還拿着蔥葉,碧綠碧綠的玩意在空中晃着,明明廉價得要命,卻帶着無窮無盡的生機。
A城臨海,海鮮物價相對便宜,一只野生的活帝王蟹,品相好的能買到五六百,袁灼拼命打了半個月,換了一只徐三爺司空見慣,剝都懶得剝的東西。
溫瑾沒有在意過自己的出身。
邵旸紅眼航班起飛後的停機樓,父親病逝後各方勢力逼宮的靈堂,錢權交易爛賬暴露,睚眦目裂的落馬官員用私藏的槍支抵上他的腦袋。
他經歷豐富的前半生裏有很多個可以讓他痛恨自己出身的瞬間,但他始終覺得無所謂。
徐雲升是他既定的命運,溫瑾是他暫緩喘息的機會,他珍惜閑暇度日的惬意,不代表他會逃避。
因為做糊塗買賣昏昏度日的溫瑾只是他的皮囊,而徐雲升才是他骨血之中的靈魂。
可就在現在,就在袁灼沖着他得意炫耀的此時此刻,他突然有了一種奇異的情緒。
他想,他如果真的只是溫瑾就好了。
“溫哥……溫哥你怎麽啦?你別擔心啊,我就是打了兩回拳,沒幹別的事。”
對付袁灼不用刑訊逼供,只需要溫瑾三秒鐘不理他。
袁灼做賊心虛,溫瑾一不說話他就沒底,還以為溫瑾是覺得他賺快錢是出去走了歪路。
半分鐘的時間,袁灼眼裏的小星星徹底熄滅,他倉皇失措的站起身來,慌不疊的沖去溫瑾身前竹筒倒豆子,稀裏嘩啦的把自己的罪行交代了清楚。
“昨天晚上場子讓條子端了,我跑得快,沒出事!我,我就是上次給你買粥的時候,聽他們說那個螃蟹好,有營養,所以才買的……我沒亂花錢,我想讓你吃點好的,你太瘦了,吃點有營養的補一補,溫哥,溫哥,你別不理我……買,買床的錢我會再攢得,你放心,溫哥,我肯定能賺錢。”
被前男友找上門的是溫瑾,該生氣憤怒的是袁灼。
當現實和理論颠倒,溫瑾哭笑不得,他心裏的老鹿重重蹬了他一蹄子,是恨鐵不成鋼,也是替袁灼那頭水靈靈的小鹿叫屈。
溫瑾嘆了口氣,主動拉過了袁灼帶着蔥味的手。
吧臺下頭有應急藥箱,放着一瓶快過期的紅花油,他按着袁灼坐去椅子上,一點一點的幫着袁灼把手上的淤青揉開。
“溫哥……”
“我沒生氣。今天那個人是我之前的。他是個條子,你離他遠點,其他的事情,你想問就問。”
坦白是兩兩相互的事情,溫瑾嗅不到紅花油的味道,他捧着袁灼的右手小心揉搓,低眉垂目,歲月靜好,半長的頭發蓋住他蒼白的瘦頸,那裏有一道完美愈合不留痕跡的術後傷口,與邵旸有關,也與邵旸無關。
“……他害過你嗎?他要是害過你,你跟我說,我替你報仇。除了這個之外,別的都無所謂。”
袁灼聲音悶悶的,他怕措辭不好揭開溫瑾的傷疤,開口的時候心疼得要命。
溫瑾停下動作,許久沒能說出話。
老鹿撞破了南牆,天崩地陷,萬劫不複。
他攥着袁灼的腕子,用力攥到手指發白,搞得袁灼差點以為他要說出什麽血海深仇的恩怨。
“溫……唔——”
他沒有血海深仇,只有一種不知道該如何發洩的情緒。
他遲鈍的性情不足以讓他意識到這是心動,他只知道他想把袁灼帶到樓上,又或者根本堅持不到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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