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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先生。”

李言生站在沈先生的案前,他面容沉靜,沒有了一貫和煦的笑容。

沈先生正在翻閱一本不該出現在他案頭的書籍,不過是王傾要的,他亦想看看他喜歡的是什麽。

李言生待了片刻,便見沈先生合攏了書,擡眼問:“可順利?”

“一切順遂,宋先生連同其他幾位先生備了薄禮,已轉交管家了。”

“宋天一貫不願同人共用東西。”沈先生語調平平,卻叫李言生心頭一緊。

沈先生又拿了一本書,随意翻看。

“宋天他……”李言生頓了頓,卻還是坦白道,“宋天同我打了賭,賭約便是以後我用的東西,要有他一份。”

沈先生翻過了一頁書,道:“你若喜歡他,不若順了他的意。”

“我喜愛的是女子。”

“那便不要割肉引狼、作繭自縛。”

李言生默然不語,沈先生繼續翻書,待書翻過最後一頁,道:“下去吧。”

“是。”

李言生轉身離開,宋秘書進來彙報工作,待事情了結,沈先生到底還是叮囑了一句——“宋林,回家給你小叔帶個話,莫要太欺負言生了。”

宋秘書點頭稱是,但心裏也清楚,他小叔一貫是個有主意的,除非沈先生明令禁止,否則決計不會放緩想做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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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傾正在收拾下午傭人送來的事物,每一樣東西都分外合他的心意,他收納妥當了,剛剛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便聽到了輕輕的扣門聲。

他便站直身體,開了門,入目便是沈朝陽。

沈朝陽今日穿了一套西式的禮服,白襯衫,灰馬甲,褲子也是配套的灰色,腳上踩着黑色發亮的皮鞋。襯衫最上方的扣子扣得極緊,脖子白皙又修長,王傾莫名有些緊張,攥了攥手,問:“怎麽來了?”

“你的書到了,我便拿來給你。”

沈朝陽如此說了,王傾才注意到,沈朝陽的腳邊有一個皮質的手提箱子,便問:“怎麽還親自送來,書會不會很沉?”

“還好。”

沈朝陽拎起了皮箱,遞了過去,王傾接了皮箱,頗有些吃力,道:“哪裏還好了,實在很沉,下次直接叫我去取便是,不要拎着走這麽遠的路。”

“也不是很遠,我在正房,你在偏房,過來也不到一刻鐘。”

沈朝陽道完這句話,王傾的臉莫名發紅,他着實不知道這是怎麽了。

沈朝陽送完了書,便道:“我該走了,你且休息吧。”

“沈朝陽。”

“嗯?”

“你今日穿的這身西裝,很是精神。”

“謝謝。”

沈朝陽颔首笑了笑,轉過身便離開了。王傾關上了門,回去開箱子,收拾書籍,他的心髒跳得有些快,他暗道自己莫不是害了病?

沈朝陽走過回廊,便有傭人拿了長西裝外套,幫他穿上。腕表、袖口、領結,連同胸前的配飾,每一樣都價值千金,沈朝陽額前的發也被摩斯卷起,露出光滑飽滿的額頭,為了收斂光芒,更是搭了一副金絲邊的眼鏡,多了一分斯文,少了幾分銳利。

這日是沈氏商會季度會的正日子,雖然名叫“沈氏商會”,但諸多依附或交好的家族也會派代表參會,茶盞之間交流訊息、敲定合作,是難得的洽談契機。

這次季度會在墨城最大的酒店——盛華酒店召開,沈朝陽下車時,收獲了不少快門聲的“接待”,他鎮定自若,向記者們略微颔首,腳步卻走得極穩當,很快進了酒店。

沈家掌控着墨城媒體的喉嚨,沈家人的私事,媒體輕易不敢八卦,譬如之前金家人退婚之事,縱使記者們躍躍欲試,但誰也不敢率先當個刺頭,為了一篇報道就丢掉飯碗。

但記者們的嗅覺還是叫他們發現些端倪,過往一定會來參會的金家人,此次竟無一人出現,沈朝陽已經卡着時間抵達,金家人究竟是會遲到,還是會……拒絕參會?

随着時間的推移,金家人一直沒有出現,記者們默契地拿出了紙筆,一邊編撰稿子,一邊透過自己的關系,隐晦地詢問沈家人——能不能發?

他們很快得到了反饋的消息——可以發,甚至得到了統一的內幕消息——沈家人因為金曼退婚的事情很不高興,因而拒絕了金家人參會的申請。

攝影師們快速地按下快門,記者們雇傭了跑腿兒的将稿子迅速傳回報社,報社緊急刊登,很快便有報紙上了接頭。賣報郎喊着“沈家人與金家人突顯矛盾”、“金曼為愛悔婚連累家人”、“自絕後路的金家人”……

金家大少爺金斐剛剛出了倚翠樓,便聽得那賣報郎如此叫賣,心頭怒極,上前一步便扯了那人胸前背帶,罵道:“胡亂說些甚麽?”

賣報郎撲騰掙紮着,揮舞着手裏的報紙,道:“大爺,這是報紙上寫的,小的只負責賣報,不清楚甚麽事。”

金斐看了報紙,急匆匆地往金家趕,一路上遇到報童變将報紙買下,卻不知曉整個墨城乃至周邊城鎮,處處皆是此類報紙,金家與沈家的不合,已然正式定了調。

--

沈朝陽立身站在致辭臺後,不急不緩地讀着親自寫好的稿子,去年商會有哪些利益,去年商會有哪些問題,去年有哪些矛盾已經解決妥當,他一一解答,換來了臺下一次又一次激烈的掌聲。

等待所有的流程走過,記者和賓客一一退場,沈朝陽用茶水潤了潤口,又去裏間換了一套長衫,便去了酒店內部開放的小會議廳,重新同各位家族的代表見面。而這一次,談的才是正經事,譬如,關于末世的籌備。

早有代表提議,将金曼直接帶回,威逼利誘下,不愁她不開口,衆人自然能獲取更多的信息,但沈先生是第一個反對的。

他道:“于私而言,金曼自小便在我眼前長大,縱使悔婚在先,依舊有幾分情誼,我豈能因某種揣測,便将她置于狼狽之地;于公而言,放金曼在外,透過她與金家的動作,亦可判斷出末世情形如何,應當如何籌備,更為穩妥準确。”

沈先生如此說了,衆人便也答應了,只是私下裏排遣了更多人盯着金家的舉動,倒也暗合了沈先生的布局,授之以魚遠不如授之以魚,他總要為這些人,多一層保障。

這倒不是聖母,只是在商言商,過往在他們的身上汲取到了足夠的利益和支持,如今力有所餘,自然要予以回報和幫助。

所有成功的商人,明面上都會将合作者的利益放在與自身利益同等的地位上,沈先生在這點上,做得尤為出色,他是個很讓人尊敬也很讓人喜歡的商人。

--

明面上的會開了半天,私下裏的會又開了半天,沈先生的午餐和晚餐都是宅子裏特地送來的,衆人知曉他最近得了個廚子,寶貴得很,倒也不以為意。

沈先生吃得開心,腦子也過得敏捷,條條框框俱能照顧上各方利益,一番交流下來,事情也處理得七七八八,也到了散會的時候了。

沈先生照舊封了紅包,依次派發了,本是依照人頭包好的紅包,卻多了一個,沈先生捏着紅包,摩挲了一會兒,将它收了起來。他原以為金家人會來的,卻未料想在來時的路上,得知了金家人不來的确切消息。

既然對方已經撕破了臉面,沈先生自然也不會手下留情,只是多年交好,終究抵不過利益當頭,着實令人生厭。

沈先生微不可察地嘆息一聲,便将金家這兩個字,從心頭毫不留情地掃開,他從下屬的手中拿了兩袋點心,上了車,一路閉目養神,待到了深宅,連衣衫都未曾褪下,徑自去尋王傾了。

王傾此刻卻不在房間裏,他多得了一份工資,自然也要去圖書室內幫幫忙,這日便努力在整理書架。

王傾很喜歡這份工作,他幹得也頗精細,手指滑過書籍的脊背,緩步向前走,一轉頭,卻看到了熟悉的眉眼。

他便笑着道:“你回來了。”

“嗯,”沈朝陽略點了點頭,問,“晚上吃了麽?”

“吃過了,多做了些,同你吃的一樣。”

“怎麽還在圖書室裏?”

“左右無事,便過來理一理書,今日不做,明日也要做的。”

王傾待在沈宅裏數十日,也染上了沈家人的氣息,說話聲音不大,溫聲細語的,他倒是不怕沈朝陽了,心裏甚至将他視作了極好的友人,神色便十分輕松自在。

沈朝陽心頭一動,便也很自然地伸出手,想去摸王傾的頭發,王傾知道沈朝陽這毛病,竟也不太想躲,便任由沈朝陽的手摸了摸他的發,只是這一次,沈朝陽的手指又滑過了他的耳朵,叫他瑟縮着,喊了一聲:“癢。”

若不是反反複複将王傾的過往查過,沈朝陽幾乎要以為王傾是在故意勾引他了,這種親昵而縱容的态度,簡直是在暗示他多做些什麽。

沈朝陽收回了手,道:“見你耳垂厚實,便控制不住手,想去摸一摸。”

“你摸得我癢極了,以後不要這麽做。”王傾果然沒有多想,随口回了一句。

沈朝陽沒有答應,倒是舉起了左手的點心,道:“送你的。”

“家裏有點心師傅,怎麽又在別處買?”王傾如此說道,卻也伸手接了點心,“謝謝你,沈朝陽。”

“不用謝,你是我的人,幾口吃食,不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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