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金然這一針并未紮下去,恰巧有傭人敲門,道:“楠城有貴客前來。”

金然賣了身子,方才牽上楠城的線,他是不可能不去見一見的,非但要見見,還有拾掇得漂漂亮亮去見。

匣子重新收好了,金然換了身青色的長衫,又到了鏡子面前,給自己略微畫上幾筆。

他人長得好,是墨城數一數二的好相貌,偏偏腦子并不靈光。他那早逝的母親,當姑娘時因着相貌好被金坤占了身子,金坤卻并不想付些責任,只留下些銀錢。

金曼的母親初始還懷着幾番希望,後來便破滅了,她自小便将金然向醜裏打扮,又咬牙将他送去了最嚴苛的舊式學堂。

金然腦子沒有學靈活,反倒是愈發古板了。諾大個男人,竟像女人般,存了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心思,又有些“守身”、“臉面”的想法。

他的的确确是喜歡金曼的,但那日他不知道為何失了神智,竟做下了禽獸之事。

從那日起,莫說金曼道她喜歡他,就算她是恨他的,他這條命,也願意抵給她了。

但金曼要的卻不是他的命,而是他這幅莫名招男人喜歡的皮相。

金然畫完了妝,慘淡地同鏡子中的自己笑了笑,在傭人們驚豔的視線中踉跄着出了門。

他身子骨弱,卻又倔強地撐着,待到了會客廳,硬生生将腳步邁大了些,裝作無事的模樣。

“金少爺,我說過,我會來墨城看你的。”

熟悉的仿佛夢魇般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金然面無表情地擡起頭,看向坐在上首的青年。

那青年約莫二十出頭,年紀比金然還小上幾歲,他長得偏向洋人些,他也的确是混血兒。

金然不回青年的話,卻也不怎麽怕,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青年,似乎在無聲詢問“你來做甚麽”。

青年笑了起來,臉頰上多了兩個酒窩,道:“找你父親談些事,順道來見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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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然終于開了口,他道:“這裏是墨城。”

“我當然知道這裏是墨城,”青年人拿了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頓了頓,又多倒了一杯,“站在那裏做甚麽,過來,陪我喝茶。”

金然也不扭捏,他袖下的手依舊在發着抖,人卻走到了青年人的旁邊,坐下了,卻不拿茶。

青年人習慣了金然這幅看似順從,實則別扭的模樣,又道:“大哥和二哥也很惦記你,但他們事情太多,抽不出身來看你。”

“多謝。”金然竟笑着回了一句。

青年人盯着金然的臉看了一會兒,道:“假笑,一點也不好看。”

金然便不笑了。

“你也不要太恨二哥,你那時病得太重,他也只能用藥吊着你,縱使是違禁藥。”

“我不恨他,”金然攥了攥依舊顫抖的手指,“他總歸救了我。”

“給你的藥還夠麽?”

“夠。”

“撒謊,”青年人又笑了起來,他伸出一根手指,傾過身,點了點金然的鼻梁,“一日三只,那藥早就沒了,二哥等不來你的求助信,這才叫我過來送藥。”

金然便又不說話了。

“你在戒藥啊?”

“沒有。”

“這藥戒不了的。”

“我說了,我沒有。”

“既然沒有,怎麽不伸手出來,喝一杯茶啊?”青年人調笑着問,似是一點也看不出金然的窘迫似的。

金然抿直嘴唇,難堪地別過了臉。

“這藥戒不了,但我們兄弟可以供給你一輩子的藥。”

“不必了。”

“沒有藥,你會死的。斷了藥,最開始不過是手抖,之後便會間歇式癫痫,到最後,會全身失禁,死得狼狽又不堪,”青年人的聲音帶着笑意,溫柔得像是在說情話,“金然,你是美人,我不忍心看你去死的……”

“林雪星,”金然打斷了他的話,“我救了你的命。”

“你也要了足夠的報酬,”青年,林雪星,終于不再笑了,“你救我,并非是想救我,而是因為救了我,你能開口要得更多。”

“為了金家,為了你亂/倫相/奸的妹妹,你金然能敞開大腿叫我們草,也能毫不猶豫地拿命去搏。”

金然沒有反駁,他的的确确是這麽一個卑劣小人,而當初替林雪星擋槍,縱使行動時全憑本能,事後該要的,卻也沒有少過。

他的心中沒有林家三兄弟,只有一個金曼,但到了最後,金曼亦不是真的喜歡他的,金曼亦是嫌棄他的。

“怎麽不反駁啊?金少爺。”林雪星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金然的面前,他的手暧昧地摸着金然的臉頰,恨極,卻也愛極,“若是你告訴我,不是這樣的,我便會相信你,亦會待你好的。”

“你又如何能待我好呢?”金然閉上了雙眼,卻很柔順地任由那人捏着。

“為你摘星攬月,為你洗手做羹湯,陪你花前月下,與你同甘共苦,你叫我做甚麽,我便做甚麽。”

“那你的兩位兄長呢?”金然輕輕地、溫柔地問,“小星,你願意同我獨自生活麽?”

林雪星定定地看着金然,半響,緩慢地松開了手,漠然道:“二哥叫我送來了一批口服藥,毒性比之前那批小得多,讓你替代着吃。二哥一直在研制解藥,不會叫你死的。”

“哦。”

“所以你會吃的吧?”

“嗯,會。”

“你同你那妹妹,又睡了沒有?”

“這同你沒甚麽關系。”

“若是你睡了,我便答應她,同她去睡一睡。”

“沒有。”

“沒有?”

“沒有。”

“哦,那你和我睡吧。”

林雪星态度随意,金然也沒甚麽扭捏的,他垂眼道:“莫要在金家,莫要用器具,莫要留痕跡。”

“金然,你可真嬌氣。”

金然便抿直了嘴唇,不說話了。

“可我喜歡你,”林雪星道着說了很多次的情話,“縱使你怕我,我亦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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