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請王先生回去。”傭人恭敬卻強硬地擋住了王傾的路,王傾皺起眉,到底沒有難為對方,轉身便回了房。

他醒來數日,已知曉他身在陽城,亦從安家家主的手中拿到了沈朝陽的親筆信,信中,沈朝陽先是誠懇道歉,又言明利害,硬是叫王傾消了幾分氣。

但縱使不那般生氣不解,卻也還是免不了難過,王傾心知,他是太弱了,才讓沈朝陽不忍心留他在身邊。

與風波驟起的墨城相比,陽城卻一片安穩,王傾人雖無法離開,但消息還是通暢的。

他知曉那末世到底提前到來,亦知曉墨城仰賴着沈先生提前做的布置,勉強在可控範圍內,總有些是他不知曉但能猜到的——譬如沈先生此時身在危及之中,而他在千裏之外,卻不能趕回去,與他同甘共苦。

弱小本無罪,但此刻卻成了阻礙,王傾從未如此地清楚地明了,他于沈朝陽,卻是一種累贅與負擔。他頗有些心灰意冷,偶爾也會萌生放棄的想法。他想,他本就是最普通的人,如何能擔得起沈朝陽的愛。

不過幾口飯食而已,離了他,沈朝陽亦能照常過;不過是相處時長,産生的暧昧情愫,時間久了,總能分辨得清、消散得盡。

但每當他如此頹廢地想,卻總會重重地打下自己的的手背,将手背拍得通紅。他提醒自己,他的沈先生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他的沈先生不知道耗費了多少心神,才将他送到這安全的地方,他的沈先生并非不愛他,正是愛慘了他,方才會選擇将他推開身邊的漩渦,他的沈先生總會有一日,會想着接他回去,完成他們未盡的婚事。

但,那又要多久呢?他的沈先生,一個人的時候,會不會遇到危險,會不會受到傷害,會不會……熬不過去呢?

他焦躁不安,偏生又無可奈何,他聽聞有異能之人,掌心會有印記,但他無數次盯着雙手的掌心,卻甚麽都沒有發現。

他會是個廢人麽?

他仿佛已經是了。

--

沈朝陽這日去看了林秋白,林秋白所在的院落幾近輪換,如今俱換上了沈朝陽的心腹,他也不必裝瘋賣傻,可以做正常模樣。

沈朝陽踏入院落時,恰好見林秋白在吃點心,他吃得并不精細,反倒有幾分粗狂。

沈朝陽腳步一頓,便刻意發出些聲響,林秋白放下點心,嘆息道:“如此光景,哪裏顧得上禮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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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朝陽避而不答,反倒是說明來意:“嫂夫人來了沈宅,想見見你。”

“不見。”

“不見?”沈朝陽眉頭稍挑,似是不解,“林總督與夫人相伴近二十載,名下亦有一子,如今亦是有為少年,你躲在我沈宅,便是不見?”

林秋白哂笑一聲,平靜道:“沈朝陽,如今末世到來,你的大腦裏,可有些多餘的記憶、詭谲的場景?”

沈朝陽面色不變,坦然道:“并無。”

“那你是如何遇見末世将臨,又是做出諸多的布置?”林秋白反問道,态度卻稱得上溫和。

“最先發覺不對,乃是金曼向我提出了退婚,”沈朝陽坐在桌旁,依舊恪守禮儀,每一個細節都不出錯,“後來,則是麾下謀士主動坦白,便做出了相應布置。”

“那你倒是幸運,”林秋白捏了塊點心,塞到了口中,道,“不必想起這些糟心事。”

“想起?”沈朝陽神色微動,話語中帶了一絲親近,“莫非,你想起了甚麽?”

“自然是想起了,”林秋白咬着點心,話語溫和,“我不過是想起發妻将我親手推到喪屍群中。”

沈朝陽默不作聲,此刻似乎道什麽,都無異于傷口撒鹽。

“我與她青梅竹馬、舉案齊眉,我不曾娶妻納妾,亦不曾拈花惹草,但她依舊下得了狠心。”

“但我偏偏又不能恨她,她是為了我與他的兒子,只是在她心中,能救的自然該是兒子,而非我。”

“我不能恨她,到底怨上了她,便只能避而不見,叫我再仔細想想。”

沈朝陽待林秋白道完了,反問他:“這便是你撇下政務,龜縮在沈宅的緣由?”

林秋白平靜道:“沈朝陽,我已有了未來的記憶,這墨城将會淪為人間地獄,我林秋白管不了,亦不想管。”

“墨城上百萬人,你乃是此處總督,卻同我道,管不了,亦不想管?”

“沈朝陽,你可知你如今費盡心機,救下的每一人,他日必将矛頭對準你身,”林秋白直視着沈朝陽,道出心中所思,“你太過幸運,不必有那些記憶,但我卻看得清清楚楚,在這末世之中,試圖救人之人,死得将會最快。”

沈朝陽卻不回應這一句,只道:“上一世,嫂夫人救了貴公子,卻舍棄了你,雖有些冷酷,卻也是無奈之舉。門外的嫂夫人,卻是同你相伴二十餘載,與你感情深厚之人,她如今等在門外,形容消瘦,你總要見她一面,給她個痛快。”

“沈朝陽,我尚未想清楚、想明白。”

“林秋白,你見我,需要甚麽想清楚、想明白的?”

門外突兀地傳來了女聲,林秋白面色一變,去看沈朝陽,卻見對方的臉上的驚訝并不作僞,便只得嘆息道:“素霞,你進來便是。”

們被推開,自門外進來一位端莊婦人,那婦人面色白淨,臉上雖有怒意,卻不見刻薄,甚至頗有涵養,向沈先生歉意道:“沈先生,我避開了傭人直接尋到了這裏,俱是我的錯,不必責怪下人。”

“嫂夫人見夫心切,我又如何能狠心責怪。你們夫妻既已相見,我便不做打擾,待聊完話,指個傭人尋我便是。”

“沈朝陽!”

“多謝沈先生。”

夫妻二人反應不一,沈朝陽卻直起身,徑自向外走了。

他見這夫妻二人同處一地,便止不住思緒,去想念他的傾傾,心裏平生了幾分煩躁,不耐煩同他們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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