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王傾低頭吃飯,很是乖順,他心亦大,既已下了決定,便不會為外界的環境困擾。

此次的宴會同之前的每一次大抵一致,只是臨近結束的時候,傅元帥從主位上站起,特地到了沈朝陽這桌,身後的傭人手中舉着托盤,托盤中酒壺酒杯俱在。

傅元帥親自斟了一杯酒,遞給了沈朝陽,道:“今日忙碌,竟剛剛發覺沈老弟竟來了,你我兄弟多年,當喝上三杯。”

沈朝陽依舊端坐在座椅上,酒宴上的燈光映襯着他愈發英俊逼人,倒讓傅元帥恍惚了一瞬——他們也相識十餘年了,但時光格外厚待沈朝陽,未曾從他的身上奪走甚麽。

恍惚後便生出恨意來,憑什麽——憑什麽這人能風光霁月,倒顯出他這些年蹉跎滄桑。

沈朝陽擡眼見傅元帥,他記憶中的傅元帥還不是元帥,不過是個年輕的軍官,那時他身姿挺拔、滿腔熱血、義薄雲天,他們配合默契,一人出錢一人出力,着實幹出些功績來。

從甚麽時候開始,當年的兄弟情義,淪為利益糾纏。

又從甚麽時候開始,可以狠下心腸,背後暗算。

沈朝陽擡起手,白玉戒指觸碰到酒杯瞬間發熱,他穩穩當當地舉起了酒杯,道:“傅元帥親自斟的酒,沈某當喝。”

“兄弟,我今日飲了不少酒,這三杯,怕是只能讓你一人喝了。”

竟是絲毫不做掩飾,連一絲面子都不願給,存心要讓沈朝陽受這份折辱蹉跎。

沈朝陽叮囑王傾道:“你好好吃飯。”

王傾點了點頭,便見沈朝陽從座椅上站了起來,他手中平穩地端着那杯酒,道:“傅元彪,你真叫我喝這三杯酒?”

“對,沈先生莫非不給我面子。”

沈朝陽舉着酒杯,突兀地向傅元帥的方向邁了一步。

“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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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元帥身後的親兵舉起了槍,槍口對準了沈朝陽,這本是無禮至極的行為,但在座的賓客卻無人勸,傅元彪亦沒有任何讓親兵收槍的意願。

衆人皆知曉,沈朝陽身上的異能是速度和力量加強,不足為懼。

沈朝陽也果然沒有做出甚麽額外舉動,他握着杯的手甚至輕微顫抖,灑出了少許液體。

“第一杯,敬當年年少輕狂,兄弟肝膽相照。”

沈朝陽甚至笑了笑,飲盡了這杯酒。

傅元彪反道不笑了,看着有幾分冷漠。

“還要再喝麽?”

“沈先生,三杯,一杯都不能少。”

這話倒不是傅元帥說的,但傅元帥并未反駁。

沈朝陽便伸出了酒杯,道:“傅元帥,為我斟酒?”

傅元帥舉起酒杯,手指竟也顫抖得厲害,酒撒了大半,卻依舊倒滿了杯。

沈朝陽收回了手,笑容愈發真摯,他道——

“第二杯,敬你我功成名就,成家立業。”

兩杯已然飲下,還剩最後一杯。

“這第三杯,你可以不喝。”

傅元彪面上帶了虛僞的關切,這藥一杯便已足夠,現下衆目睽睽,他想好好用沈朝陽這枚棋子,自當給他留些面子。

“兄弟給的酒,如何能不喝?”

傅元彪盯着沈朝陽看了一會兒,他攥緊了酒壺,穩穩當當地幫他倒了一杯。

沈朝陽幹淨利落地喝了這杯酒,卻将酒杯砸在了地上。

“第三杯,敬沈朝陽與傅元彪恩斷義絕,反目成仇。”

“嘩啦——”

傅元帥臉上尤帶驚懼,人卻不敢多言——他親衛的槍口并未對準沈朝陽,反倒是對準了他的要害。

現場頓時一陣慌亂,但衆人俱見過些世面,眼見風波并未有波及的跡象,便強做鎮定,勉強控住了場面。

“沈先生,你的毛巾。”王傾此時吃完了飯,他将餐桌上的毛巾抓了起來,也站起了身。

沈朝陽收回視線,低頭看王傾,王傾不懼不怕地回望着他,他便松開了緊握的右手,遞了過去。

王傾擦拭掉手上多餘的酒漬,亦擦掉了掌心晶瑩的粉末,他用溫熱的毛巾擦幹淨了沈朝陽的手,方才道:“好了。”

沈朝陽用指腹刮了下王傾的臉頰,方才轉過身。

“沈朝陽,這一局,我輸了。”

“兄弟反目成仇,俱是輸家,”沈朝陽溫言道,卻從袖中取出了一把手槍,從容不迫地開了保險,“三杯酒,直到第三杯,你才出聲勸阻,由此可見,在你心中,的确再無分毫情義。”

“情、義?”傅元彪瘋狂大笑,待笑夠了,方才頹然道,“這世道,你沈朝陽同我談甚麽情義?我知你心中自有謀算,可這謀算,哪裏有傅家絲毫的好處?你既然袖手旁觀,我想方設法,讓你為我賣命,又有何錯?”

“你入城前,我同你寫過一十八封信,盼你入城維持秩序,卻沒有一封回應,”沈朝陽舉起了槍,槍口正對傅元彪的眉心,他的話語平穩,不帶一絲情緒,“你想坐收漁翁之利,我為何要不計前嫌、與虎謀皮?”

“沈朝陽——你我可是兄弟——”

“嘭——”

豔紅的血自傅元彪的眉心湧出。

“噗通——”

傅元彪的身體倒在了地上,親兵持槍上前探他的呼吸。

“報告沈先生,傅元彪已死。”

沈朝陽的表情是一片漠然,他的手指摩挲着這把剛剛奪走他人性命的槍支,直到他聽到了愛人的話語。

王傾溫聲道:“天色已暗,該回家了。”

“嗯。”

沈朝陽将手槍重新收回袖中,伸手覆上了王傾的肩膀,似在挾制,又似在依賴,一起向房門處走去。

“将屍體收斂到棺材中,罪不及家人。”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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