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楓城。
沈暮雪終于重新踏進了這方土地,他用脂膏細細地塗抹了自己的手指,又套上了薄薄的皮質手套。
前頭司機低聲提醒:“少爺,前方有車隊來迎了。”
沈暮雪略點了點頭,道:“那便停車。”
車子停了,沈暮雪卻沒有下車的欲望,他身後的車隊便也跟着停了車,卻并不下車。
對面的車隊亦停了車,僵持片刻後,對方派了一隊人下車,為首的那位氣度不凡,正是楓城傅家的首席顧問,沈暮雪透過車窗,輕易将人認出——“白飒。”
白飒走到了車門前,屈起手,輕輕地敲了敲車窗,調笑道:“沈少爺,我家家主喚我來接你了。”
沈暮雪面若冰霜,卻伸手開了車門,下了車,他回頭看了看随自己來的數百人,将心頭湧起的波動壓制了下去,道:“有勞。”
“沈少爺成了沈家繼承人,反倒是比當年平易近人得多。”
白飒的話語帶刺,卻從下屬的手中拿了一件披風,極為自然地幫沈暮雪圍上,又道:“楓城春寒料峭,沈少爺莫要生病。”
沈暮雪冷眼任由他動作,突兀問:“任銘呢?”
“啧,”白飒上前一步,拍了拍沈暮雪的胸膛,“之前你卧房的布置他瞧了不喜歡,現在約莫在幫你鋪床。”
沈暮雪默不作聲,便聽白飒道:“沈少爺倒真是心狠,這麽多年,竟未曾踏入楓城一步。”
“我不是回來了麽?”沈暮雪冷淡道。
許是未曾聊到他會如此言語,白飒僵**一瞬,旋即自嘲道:“倘若家主不發那封電報,你怕是一輩子都不會回來。”
“白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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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于第三人的聲音突兀插入,白飒瞬間禁了聲,他的身體挺得筆直,喚道:“家主。”
來人梳着大背頭,身上穿着厚實的棉襖,生來好模樣卻絲毫不修邊幅,衆人待他的态度卻極為恭敬——正是傅家的家主傅聞聲。
傅聞聲雙手揣入衣袖,作态同貧苦民衆沒甚麽不同,他踱步到了沈暮雪的面前,沉聲道:“久未相見,沈小弟風采依舊。”
沈暮雪的眼裏卻驟然起了狂風暴雪,他盯着傅聞聲看了片刻,道:“聽聞你已然娶妻生子了。”
“是啊。”傅聞聲笑着應答,“沈暮雪,你欠了我兩份喜錢。”
沈暮雪驀然一笑,道:“的确如此。”
傅聞聲面色不變,親自引着沈暮雪步行踏進了楓城,随性之人卻被白飒攔住了,相應安排倒也細致,只是卻并不與沈暮雪住在一處。
沈暮雪的親衛與沈家的顧問自然不願,但沈暮雪親自遣人遞了手信,讓他們聽傅家人的安排,他們便只得咽下了這口氣,住在了別處,心中的擔憂卻沒有絲毫的遮掩,衆人商議後,還是遣人回墨城給沈先生送了口信。
沈朝陽收到口信時,對宋天的治療已經基本到了尾聲。
宋天的身體恢複到了剛染上藥時的狀态,但藥瘾依舊沒有拔除,李言生憂心忡忡,生怕再讓宋天重複一次從身體康健到羸弱的過程,縱使沈先生的異能能救治他,反複下去,總歸會有極大的可能出些差錯,而絲毫差錯,都會讓宋天命喪黃泉。
沈朝陽卻并不慌亂,他溫言道:“尚有一次機會,若能拔出藥瘾,自然是好的,倘若不能拔出藥瘾,每過十日,便讓宋天尋我一次,總歸不會讓他死的。”
李言生徑自跪下,行了三叩九拜之禮,他的頭貼在冰冷的地磚上,卻不言語,沈朝陽親自将他扶起,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莫要擔憂。”
又喚了王傾去安慰李言生,方才進了內室。
宋天此刻正躺在軟塌之上,神色恭敬卻不慌張。
“只此一次機會,倘若不成,莫要心生怨恨。”
“先生于我乃是救命之恩,我又豈會得寸進尺,強求無緣之事。”
沈朝陽低嘆一聲,放出了異能,只見白色的花瓣憑空生出,漸漸籠罩了宋天的全身,宋天的衣衫蹁跹,人竟也自軟塌上虛虛地飛起,白色的花瓣消失又複現,沈朝陽的額上亦露出濕汗,他神色依舊鎮定冷凝,指尖卻微微顫抖,隐約已有了力竭的傾向。
——
李言生心生不寧地來回踱步,卻見王傾端坐在座椅上,細細地品茶。
他忍不住問:“你不擔憂麽?”
“自然是擔憂的,”王傾捧着茶杯,“你擔憂你的愛人,我亦擔憂我的沈先生,擔憂之心俱是一樣的。”
“總歸是我們連累了先生。”
“先生并不将你們看做累贅,”王傾言笑晏晏道,“他将你與宋天看做親人與友人,縱使耗盡異能,亦心甘情願。”
李言生對沈先生愧疚更深,亦不再走來走去,只坐在座椅上,心中依舊滿是焦慮。
王傾低垂着眼睑,望着茶杯中的茶水,并無半分飲用的欲望,他自然也是焦急的,但他卻幫不上甚麽忙,能做的,也只有給李言生的心頭加上幾把火,讓他更長久地牢記着沈先生的恩賜。
沈朝陽進入內室兩個小時後,內室的門終于推開了,出來的卻不是沈朝陽,而是宋天。
宋天面色紅潤,顯然已經大好,他先向王傾作揖,方才道:“沈先生喚你進去,他方才脫了力,正在軟塌上休息。”
王傾顧不得同宋天周旋,幾乎是小跑着進了卧室,客廳內便只餘李、宋兩人。
李言生細細地打量着宋天,鄭重問:“你可大好了?”
“嗯。”宋天低聲應道。
下一瞬,李言生的拳頭卻打在了宋天的小腹處,宋天悶哼一聲,卻沒躲,任由李言生又打了幾拳。
李言生扶住了宋天的肩膀,氣喘籲籲,他道:“宋天,我早就想打你了。”
宋天低眉順眼,一副任由李言生行事的模樣。
李言生狠狠道:“不問我為甚麽打你?”
“總歸是我做錯了事。”宋天從善如流,臉上甚至帶了笑。
“毛病——”李言生低罵一聲,解釋道,“誰讓你蠢,那局并非多精巧,你一貫多智近妖,竟然就這麽陷了進去,險些連命都丢了。”
“是我不對。”宋天态度誠懇地認了錯,倒顯得李言生無理取鬧似的。
李言生不再打人,也不說話,過了片刻,宋天伸手扯了扯李言生的衣袖,低笑道:“夫君,我們回房吧?”
誰是你夫君——
這句話卻怎麽也道不出口了,李言生嗤笑一聲,卻沒有掙脫宋天的手指,就這麽任由對方拽着,回了臨時入住的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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