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嚴疏道:就摟個腰,這麽要命?

三天後,a大校園主樓舞蹈室。

從南鋪到北的落地鏡反射房梁燈管的白光,影影綽綽的樹影在防盜窗外搖晃,一并合攏進幽深的夜色中。板鞋在木質地面踢出悶響,不整齊,帶着點淩亂的鼓動聲。

柔美而舒緩的歌聲後閃過一串電波的刺耳聲響,滴滴答答的節奏明快,與鏡前舞者的步伐一致。碩大的音響播放着重複的片段,領舞在幾秒種後停了下來,揚聲道:

“大家休息一會兒吧。”

整齊的陣型轟然散開,鐘欣城彎腰抹掉額頭上的汗,走到鏡子下拎起自己剛開封的礦泉水,盯着面前三兩歡笑的人群不出聲。

“我的天,這舞蹈也太難了吧?婷婷師姐怎麽想的選這個。”

抱怨聲快要被粗喘聲壓斷,鐘欣城轉頭看過去,發現是同級的一個男同學:叫梁涼,隔壁數學系的。

“的确,不好學。”鐘欣城仰頭喝了口水潤唇,說道。

至今回想起這其中的轉折鐘欣城還是有些懵:兩天前的例會上梁婷婷突然宣布說校學生會要舉行一個新生文藝彙演,按部門組隊參加,有專業的點評到場,是每年最大型的部門聯誼。加之校學生會在整個學校的地位特殊,說不定還會在禮堂面向全校表演。

部長們快馬加鞭、絲毫不理會小萌新們的意志,第二天敲定了表演內容,當晚就找了以前部門的分管師姐做領舞,全員上陣排練。

選的舞蹈是一個民國諜戰舞,舒緩中透着暗線的緊張,中間的雙人舞部分更是全舞段的高潮。而徒有一張好看的臉可以借此迷惑小姑娘們的鐘欣城,則光榮地被選中為雙人舞的男主角。

鐘欣城站在鏡子前,掀起衣角的棉T恤下隐約能看到勁瘦腰身,他把瓶蓋擰上,水面随着動作沉蕩起伏。他擡眼地不經意,瞥到門口邊說笑的人群時停頓一秒。

“所以,為什麽大三的師兄也要來?”鐘欣城嘀咕道,似有不滿。

“唉?你說誰?”梁涼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搞得在場所有人都向他們的方向投去探索的目光。

鐘欣城身子一側,把自己埋在視線角落裏。

“你說嚴疏師兄嗎?”梁涼結合鐘欣城的話品了一陣才反應過來,他恍然大悟瞪着眼睛,一把摟過鐘欣城的脖子。“他肯定要來的啊,咱們部門排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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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他動不動往這兒看幹嘛,這兒有他喜歡的姑娘?也就和你搭檔的主舞吧,也沒見多漂亮。”

颠上竄下劇烈運動後的男孩子必定流汗,濕乎乎黏答答的沾在身上本來就夠難受了,距離拉近後更讓鐘欣城感覺不适應。他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點,結果被梁涼又勾着蹭過去。

嚴疏這人全然沒有大三狗的自我修養,不出去實習泡圖書館上課,有事沒事就來部裏溜達。放眼整個學生會沒有哪個分管比他更閑,來了就小手插兜站在門口,老領導視察似的,簡直就是人型監控。

有時候大二的孩子還得給他老人家上供,保證吃好喝好愉快走好。

眼下,嚴疏正和梁婷婷在一邊讨論些什麽,眉頭微皺,正經得很。

“不一定,估計随便看看而已。”鐘欣城附和一句,他頗為嫌棄地用手背擋了一下梁涼越來越湊近的臉,脊背的骨骼随着動作突起,語氣裏隐着些涼意。

“唉,你說嚴疏師兄也真是,他在這我都沒法和我們漂亮的部員小姐姐們聯絡感情……”

梁涼的手臂收緊,他眯着眼笑,忽然聽見一聲低沉的回應。

“哦,是麽?”

鐘欣城和梁涼同時精神一凜,前者是吓的,後者是怕的。

本該站在遠處的嚴疏不知為何突然出現在他們背後,蒼白的光線從那人身後籠罩而來,連帶着他墨綠色外套肩上閃閃發光的一圈亮片。男人比他倆任何一個都高,壓迫感油然而生。眸子裏含着些看似善意的調侃,但往深了注意才能看清些隐晦的警告。

他的目光輕飄飄落在梁涼搭在鐘欣城脖子上的手,唇角好死不死的一勾,笑意來的莫名。

無需懷疑,此時要是有個洞,梁涼馬上就能鑽進去溜走。

他讪讪把胳膊放下,幹笑了好幾聲。

說悄悄話被本人聽到,社死實錘。

鐘欣城脖子和額角上還有汗,被光線反得晶晶亮。他低頭不去看嚴疏,而是用手随便抹了一下。

只是沒抹幹淨,汗又垂了下來。

“咱們部裏沒說不讓談戀愛,對吧,欣城?”嚴疏的視線都落在鐘欣城臉上,他直白的從青年的長腿看到腰身,最後落在低垂的眼眸邊,調侃着道。

被點名的鐘欣城下意識看了眼嚴疏,不明所以地悶着嗓子回了個“嗯”。

“梁涼,梁婷婷找你,你可以走了。”嚴疏笑得和善,嘴上卻不留情。他目送着梁涼蒙獲大赦地尥蹶子逃跑,轉回頭一把逮住想溜走的鐘欣城。

姓鐘名欣城的師弟看起來不太耐煩和他在一起,無時無刻不想溜走。

嚴疏的手掌溫度很高,短暫接觸都能把細皮嫩肉的小朋友燙傷。鐘欣城的手腕被他死死攥着,連點掙脫的餘地都沒有。他抿着唇擡頭看面前這位師兄,拿不準他到底是幾個意思——或許也不需要拿準,因為嚴疏動作幹淨利落,有的沒的都表現出來了。

當幹燥的紙巾觸及脖頸的時候,鐘欣城還處在怔愣的狀态沒緩過來。

男人壓下的黑色暗影成為整個空間裏唯一沉寂而熾熱的淨土,他的指節壓在紙巾下,動作随意。紙巾沿着頸側線條向上游弋,在觸及小朋友耳根後的一秒飄然離去。

鐘欣城腦子裏轟的炸開一大朵蘑菇雲,他掙動顫抖的睫毛不知所措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嚴疏,視線連聚焦都勉強。

他只聞得見香水紙巾甜膩膩又刺鼻的味道,思維轉的很慢,連嚴疏放開了他的手腕都不知道。

“這舞蹈挺難的吧?楊雅說你找不着感覺。”

嚴疏随手把用過的紙巾扔進旁邊垃圾桶,演的就是個正兒八經關心師弟的師兄,他向着領舞方向努努嘴,開始跟鐘欣城唠嗑。

楊雅……哦,是教跳舞的大三師姐。鐘欣城後知後覺地擡手擋了下被嚴疏擦過的脖子,耳根悄然漫上一層紅色。

嚴疏眸色愈深,不着痕跡地笑了一聲。

小朋友可真不禁逗。

“還、還行。”鐘欣城回道。

“等下是不是教主舞部分?我記得還有摟腰吧。”嚴疏倚在鏡子上仔細回想,辦公室千年的舞蹈也是這個,當時是他與另外一個女孩子一起跳的,據說還因為動作過于親密引起了些許誤會。

“摟腰?”鐘欣城沒想到這茬,青年擡起臉來呆滞地望着嚴疏,語氣裏滿是壓抑着的驚奇。

“你不知道?”嚴疏遺憾又驚訝地出聲,他循着鐘欣城的表情猜測自己預想的計劃能實現幾分,不動聲色地看着鐘欣城懵懂點頭。

“這樣啊。”嚴疏拍了拍鐘欣城的肩膀,笑着說了句沒關系。

至于到底是什麽沒關系,當鐘欣城被高他一頭的師兄摟在懷裏的時候就徹底懂了。

休息時間晃眼就過,重新站好的隊形分列兩邊,中央空出一大片圓形的空地給兩位主舞。鐘欣城感覺自己就是舞臺中央的一只垃圾桶,被強聚光燈籠罩,小心翼翼地努力掩飾露在外面參差不齊的垃圾袋。

衆所周知,衆目睽睽下展現自己并不是那麽好的跳舞技術和在課堂上被老師要求做自我介紹一樣尴尬,尤其是和自己一起跳舞的女孩子用一種期待又羞赧的眼神偷偷打量過來的時候。

從大一到大三的人裏三層外三層包了個徹底,楊雅站在一邊指揮,正常跳舞還好,就是這段雙人舞有許多親密動作,搭肩摟腰什麽的……

“欣城手!摟腰你扯人家衣服幹嘛?搭上搭上!”

鐘欣城在心中深吸一口氣,帕金森似的手直接抖成蘭花指,他抿着唇就不敢往上搭,就怕摸到什麽不該摸的。

“欣城哎呦喂我的哥啊!跳個舞,又不是逼你成親啊?”

楊雅還在一旁叫喚,被鐘欣城那提線木偶似的舞姿給樂着了。

鐘欣城這孩子也不是跳舞難看的類型,反倒四肢協調又靈活,學什麽都快,有靈性也有意識。就是一到雙人舞的時候,對面站着個女孩,手就不知道往哪擺。

她搭着一邊嚴疏的肩膀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求饒似地跟嚴疏道:“我算是服了,嚴哥你上,救救你部裏的小孩。”

第三次音樂停頓,鐘欣城想奪門而出結束這酷刑,只是剛剛往後退一步,便被人圈住了腰身。

從頭到腳的顫動帶起靈魂深處的炸裂音符,鐘欣城一腳踩在某人的鞋面上,半起的衣邊被手臂剮蹭,腰窩的溫度和指尖融合在一起。鐘欣城的脖頸後湧出一團溫熱的氣息,他聽見嚴疏說:

“就摟個腰,這麽要命?”

男人身形高大,從動作到語氣都含着極明顯的逗弄感和攻擊性,他橫在鐘欣城身上的手臂緩慢收緊,像是站在樹尖收網的獵人,心滿意足地等待獵物到手。

靠近、距離為零,鐘欣城的腰很細,根本不夠嚴疏環一圈。

“也就這麽緊吧,适應沒?”嚴疏擡手撥弄下鐘欣城的發絲,順帶摩梭過翹起的耳尖。

鐘欣城的防線被突如其來的襲擊轟的半點不剩,他思緒混亂,在嚴疏懷裏胡亂點頭。

所有人都不清楚那之後嚴疏又對鐘欣城說了些什麽,只知道幾分鐘後,鐘欣城簡直像是醍醐灌頂打通了任督二脈,行雲流水跳的跟先前不是一個人。

唯有在一邊挑眉的楊雅,對着喜滋滋凱旋而歸的嚴疏拍了拍巴掌,說道:

“我是讓你去教他男舞,你摟上了是幾個意思?”

“這叫反向教學,懂麽?”嚴疏倚着沙發背,輕輕揉了揉掌心。

小朋友可真瘦,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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