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春風長老

微水劍居浮島下方的微水深林, 正在淅淅瀝瀝下着寒雨。

雨水落在傘面上，發出簌簌沙沙的聲音，混着風鈴悅耳的脆響, 讓人完全靜不下心來。

魔尊撐着紅楓傘站在雨幕之中，他臉上的熱意早已被風雨澆滅, 紛亂的思緒卻無法恢複如常。

“怎麽回事？邱雪青只是我的藥引而已, 我為什麽會對藥引臉紅心跳？明明已經丢失了一魂一魄, 淡情寡念，在她面前怎麽還會完全失了分寸？

她有什麽好的, 不就是眼睛好看了一點, 送的禮物可愛了一點, 對待于子初的時候溫柔了一點，就只是一點點而已……”

魔尊垂眸看向手中的紅色鲛绡，虛虛握住又松開，細雨夾着寒風掠過，紅色鲛绡從他掌心滑落, 還沒落地又被他重新抓回手上。

風雨漸疾，吹開他的頭發，幾縷青絲和紅色鲛绡纏繞在一起, 拂過他眼前。

恍惚之間, 他似乎看到眼前走來兩個撐着紙傘的人，一人身着微水劍居的淺紫衣衫, 一人身着天移仙門的紅白衣衫，雨幕之中看不清他們的臉，卻依稀能聽到他們的聲音。

紅白衣衫的青年男子語氣十分懊惱，“早知道下雨，就不約姐姐來賞楓了。”

紫衣姑娘指尖轉着一片紅色的楓葉, “沒關系，我覺得下雨的紅楓林挺好看的，雲霧缭繞，像是到了人間仙境一樣。”

她說着，突然将指尖的楓葉舉高，在紅白青年眼前晃了晃，“你看這片楓葉，和你的眼睛是一個顏色，被雨水沖刷過，更好看了！”

紅白衣衫的青年唇邊逸出一聲輕笑，“姐姐覺得我的眼睛好看，那我就把我的眼睛遮起來，只給姐姐一個人看。”

“別別別！這樣好看的眼睛可不要藏起來，多多亮相，才不負你靓絕宗門的美稱。”

“姐姐，也覺得我好看嗎？”

“當然啦，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

紅白衣衫的青年停住腳步，突然丢開手中的紙傘，往前幾步，擠進了紫衣姑娘的傘下，紫衣姑娘想要舉高傘幫他遮雨，被他握住手腕。

風吹着細雨在他發上落下細小的水珠，他的聲音含着忐忑與期待，“那，有沒有好看到……讓姐姐一見傾心的地步？”

風雨驟急，将他的長發吹起，和纏在發髻上的紅色發帶一起随風飛舞。

魔尊不自覺握緊傘柄，那個紫衣姑娘會是什麽回答呢？他屏息等待着……

就在這個時候，空中突然想起一陣聒噪的呼喊聲：“尊上！尊上！尊上！我終于找到您了！累死我了，您怎麽飛得那麽快，我追都追不上您！”

春風長老撐着一把傘興奮又激動地飛過來，人未至聲先到。

迷蒙水汽中的一切泡影就此破碎在眼前。

魔尊黑着臉低吼，“閉嘴！”

春風長老對上他的死亡視線趕緊捂住嘴巴，縮着脖子不敢動彈。

魔尊環顧四周，四周除了潇潇落雨，深深林木，并沒有其他人，剛才的一切真的都是幻象。

那是他的過去嗎？

他戴眼紗只是一種習慣，難道這個習慣背後還有這般緣由？

魔尊看向春風長老，“雲帆，我的眼睛沒有受過傷，為什麽我還每天都要戴着眼紗？”

春風長老小心翼翼開口：“這個我也不知道，或許和那個女修有關吧，尊上，先不說這個了，您和邱雪青是什麽關系，怎的對她那般照顧？連金丹都給了她，您甚至掉了一個大境界啊！”

他瞪大眼睛，“難道您把邱雪青當成了替身？！這萬萬不可啊，許老三那般強悍，要是知道您這般作踐她徒弟，魔宗都要被她砍掉一層皮！”

魔尊抿抿唇，“我對邱雪青絕對沒有絲毫男女之情。”

春風長老啊了一聲，“我也沒說……”

魔尊語速極快，“借她金丹是事出有因，你不必多問。倒是你，你不是說去游歷了嗎？怎麽游歷着游歷着，就成了微水劍居的春風長老？”

世人以為屠天魔宗都是修魔者，實際上，屠天魔宗收留了一大批與天移仙門結仇的修仙者。屠天魔宗有四大護法，長風，破浪，雲帆，滄海，除了長風和破浪是修魔者以外，雲帆和滄海都是追随魔尊的修仙者。

春風長老重點全落在後面的關懷上了，眼中泛起淚花，“尊上，我知道那挨千刀的女修是微水劍居的弟子之後，就想法設法拜入了微水劍居，起初我以為許老三是那個女修，一直在找機會刺殺她，可恨她境界高深，我實力不敵，反倒成了任她驅使的奴仆。

想我堂堂魔宗雲帆護法，竟淪落如此，真是可悲可嘆，可憐可恨吶！

好在我夠機智，在春風樓出品的所有丹藥裏都加入了超級難吃的苦厄子，讓整個劍居都吃盡了苦頭！”

魔尊：“……”

他想起在仙參山吃過的那顆辟谷丹，原來是他搗的鬼。

春風長老捶胸頓足，“尊上，雲帆實在有負您的期望！這個微水劍居，紫色眼睛的女修明明不少，我在春風樓呆了那麽多年，愣是找不到一點她的消息。尊上！我覺得那個女修留下的身份肯定是假的，她根本不是微水劍居的人，您不僅被她抛棄，還被她耍得團團轉！”

魔尊将紅色鲛绡丢到儲物腰帶裏，語氣恢複漫不經心，“那個女人已經是過去了，關于她的事情，我不想再聽。你在微水劍居也挺好的，可以讓我更好地隐藏身份。”

春風長老一下子來了興趣，“尊上要做什麽？”

魔尊：“我在玩一個游戲，我想看看微水劍居最有希望成為九妙境修士的邱雪青，會不會成為修魔者。高潔無塵的雪蓮要是跌入淤泥之中，一定很凄美。”

春風長老立刻拍掌叫好，“尊上英明！我原本還想邱雪青靈根那麽厲害，要是帶領修仙宗門走向輝煌，我們屠天魔宗要怎麽辦，沒想到您早就未雨綢缪，給她定了死局，絕妙！”

魔尊眉頭微蹙，“什麽死局？”

春風長老有些驚訝，“您不知道嗎？拜入微水劍居的修士，只有通過問心試煉才能成為正式弟子，問心試煉的最後一關是心魔誓，凡劍居弟子不可堕仙成魔，堕仙印一出現，即引天雷降世，以浩浩天威，蕩仙路污濁，散堕魔魂魄。

微水劍居并不是沒有修魔者出現，而是修仙者成魔之前已經被天雷劈成灰灰了。

劍居的修士啊，強得很，也倔得很，典型的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魔尊心中一震，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魂飛魄散……微水劍居竟然這般狠絕。”

他腦中閃過邱雪青那雙明亮澄澈的紫色眼睛，心口的位置突然有點痛。

春風長老猛地驚叫起來，“啊！尊上，我突然有了一個新的想法。那個哄騙你的女修會不會根本沒有騙你，而是被心魔誓引發的天雷劈死了？難道我們錯怪她了？那您也太慘了吧，你等了她一百多年，竟然等了個空。”

魔尊睨他一眼，“我說了那個女人的事情不準再提，忘都忘了，又有什麽好在意的。我現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邱雪青身上。”

春風長老點點頭，“也是也是，管她什麽苦衷，讓您等了百年就是她的不對！溫柔鄉是英雄冢，還是率領屠天魔宗踏滅修仙宗門更加爽快！我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天移仙門被滅門的那一天了！尊上，您在微水劍居是什麽身份？”

魔尊垂眸，“邱雪青的徒弟，于子初。”

春風長老一臉失望，“額……尊上，您這個決定有些不夠英明，劍居弟子對于師徒情分并不是那麽看重，大部分劍修都是獨來獨往，收了徒弟也不會投入太多心裏，只偶爾有些點撥而已。許老三都不管邱雪青的，邱雪青有樣學樣，肯定也不會管你。”

魔尊想起儲物腰帶裏的人偶娃娃，輕笑着搖了搖頭，“她不一樣。”

春風長老一臉嚴肅，“尊上，您現在很不對勁。您給我的感覺，像是回到了一百多年前，您遇上那個挨千刀女修的時候……您不會，又一次重蹈覆轍，率先動情了吧？”

魔尊仰頭看天，“你和長風一樣，杞人憂天。誰會那麽自作孽，去喜歡一個注定命不久矣的人。”

“命不久矣？”春風長老恍然大悟，“原來您之前說的十年之約是這個？您要在十年之內，借師徒身份解決邱雪青？如此一來，邱雪青只有十年可活了？啧啧啧，真是天妒紅顏呀！

不過，尊上做計劃怎麽如此曲折？以您的實力，殺掉邱雪青不是輕輕松松的嗎？她剛剛被寒氣反噬，您不給她金丹，她不是死得更快……尊上，我怎麽看不懂你在做什麽？”

魔尊避開他的視線，“邱雪青的師父是許月衣。”

春風長老恍然大悟，“我怎麽忘了，許老三可是當世第一高手，這麽說來，要殺掉邱雪青還挺棘手，難怪您要徐徐圖之了。尊上，要不要我找機會對她的靈根做點手腳，我還從來沒有研究過變異靈根呢！”

魔尊冷冷斜他一眼，“你不準動她，她的靈根是屬于我的。”

春風長老被他的一眼鎮住，連連答應，“好好好，她的靈根是屬于尊上的。”

魔尊：“不止是靈根，她的人和她的命，都是屬于我的。無論發生什麽，你都不準動她。好了，別啰嗦了，我要回天靈舍繼續扮演于子初了。”

春風長老摸摸下巴，還在思索他的前半句話，尊上這話，怎麽聽起來如此不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