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離開後
那天的事情,曲悠之後一直記得很清楚。
他當時并不明白季鴻那時候是什麽意思,直到好幾年之後,曲悠開竅了,他才後知後覺地害怕起來,并且為此感覺心驚。
從此後,季鴻在曲悠心裏,就是個心理變态的人,最好能夠離他遠遠的,永遠不要再見。
那天其實沒發生什麽,只是季鴻将曲悠壓在了門上,低下頭眼睛直直地看他,曲悠被他那深幽地變幻莫測的眼光看得非常害怕,以至于有些發抖,他顫着聲音喚了一聲,“季鴻哥?”
季鴻神色毫無變化,就那樣陰沉着,身體抵在曲悠身上,曲悠感覺到他身上的熱氣,這讓他更加害怕起來。
之後季鴻并沒有做什麽,只是啞着聲音對他說道,“悠悠,你別變成個我厭惡的人啊,到時候我饒不了你。”
曲悠一點也不明白季鴻這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不變成他厭惡的人,他厭惡的人是哪種人,為什麽要這樣警告他。
曲悠不敢問,只緊張地僵着身體靠在那裏一動也不敢動。
季鴻鼻息裏的熱氣呼在他的頭發上,此時曲悠覺得自己的頭發就像變成了觸角一樣,感覺異常靈敏,以至于他被季鴻那熱氣呼得全身更僵。
還有季鴻緊緊和他貼在一起的身體,讓曲悠本能地覺得危險。
就這樣僵持了一陣,季鴻居然把曲悠放了,什麽也沒做,他退開兩步,看着曲悠驚慌地打開門跑掉了,掉在地上的書也沒拿走。
季鴻直直地站在那裏,沉着眼睛看着門口地上的書,很久都沒有動靜。
他這個樣子,實在像是一只看上獵物又靜靜潛伏着等待毒蛇,誰此時來看他一眼,定然被他這個樣子吓到。
過了好一陣,因為打開房門而冷氣跑出房間熱起來,季鴻感受到無法壓制地躁熱和焦躁,他這才過去把地上的書收起來,然後把門關上。
曲悠那時候的确是吓到了,但他只是動物的本能覺得害怕,并不能實質地明白到底是哪裏讓他害怕。
他沒和他媽說一聲,就跑回家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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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回到家裏才發現季鴻送他的書忘了拿了,他在家躊躇一陣,最後還是害怕回去找季鴻拿。
不過,當晚他媽媽給他把書帶回來給曲悠了,這讓曲悠高興起來,下午季鴻讓他感受到的害怕也散了很多。
季鴻走了,曲悠并沒有去送。
之後曲悠也因為媽媽還在季鴻外婆家裏做保姆去過他家幾次,但是因為季鴻不在,曲悠心裏又是安心又是覺得沒意思,之後就再沒去過。
曲悠家裏父親在外打工掙了些錢,就把房子修成了小樓房,曲悠也從小學升到了初中,他姐姐也讀上了縣裏最好的高中,他姐姐上初中後成績一向是好的,比他好,現在是家裏非常受寵和受重視的人,比曲悠這個悶葫蘆要受喜歡一些。
于是這越發讓曲悠悶起來。
曲悠初中是因劃分區域而在縣郊一所鎮上中學讀書,曲悠有了自己的自行車,每天騎自行車上下學。
他有了自己的好友,叫李向坤,非常普通的名字。
兩人是因為每天要一起騎自行車上下學而認識的,不是他的同班同學。
對方住在縣城裏,似乎他是因為小學時候惹了什麽事,而不被他的那個區的中學接受,這才讀的這個最鄰近縣城的鎮上中學。
這所鎮上中學教學質量并不差,而且還可說很好,紀律要求高,因為大多是農村子弟而風氣相對于縣城裏的學校單純,曲悠姐姐也是這所學校畢業的。
李向坤是個聒噪的人,長得虎頭虎腦。
本來曲悠不會和他有交集,或者有了交集之後曲悠也不會主動和人聯系,保持兩人之間友誼的是李向坤是個自來熟,而且總是主動找曲悠,每天早上他都在曲悠家出來上公路的岔路口等他,放學等着他一起騎自行車回去。
因為他們晚上要上晚自習,雖然城郊一帶路上都有路燈,但是,一個人走不免還是發怵,能有人一起自然是好的。
跟着李向坤,曲悠又認識了李向坤身邊的朋友,每天晚上都能有好些人一起回家。
但曲悠依然是沉默的,并沒有和這些人關系親密起來。
而同班同學,曲悠和他們并無過密關系。
他每天騎車走讀,上課時才到校,放學時就回家,實在沒有太多時間來和他們發展關系融入那些一個個的小團體裏。
這個年齡的小孩子的某些觀點是幼稚的,至少在曲悠眼裏是的。
班上的女生吵架到打起來啊,男同學之間無聊又無趣的玩笑導致動手動腳啊,因為嫉妒別人成績比自己高而去偷偷撕了別人的卷子……
如此之類,曲悠都覺得幼稚極了。
他初中階段迷上了外國文學,就是季鴻留給他的那些小說帶動的。他自己還動手寫過幾個短篇,但是被無聊人士以為是日記而在班上傳開了,男生們笑話曲悠,女生們卻認為他有才華。
曲悠收到過不少封情書,他自己也沒有計算到底有多少,但是他都默不作聲地偷偷把那些信還回去了,表示拒絕對方的好意。
曲悠沒有談戀愛的想法,先不說他覺得應該以學習為重,而且,季鴻在時對他做的那些事情,在他心裏起了心理陰影,他無法接受談戀愛這種事,因為一想到,就會想到季鴻将他緊緊抱着然後親他時候的情景,曲悠害怕這個;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曲悠根本沒有長大啊,還沒開竅呢,再說學校也禁止早戀來着,抓到了要給予處罰的。
曲悠人生裏一個除了季鴻之外的影響非常大的事情,就是初二那學期,李向坤和人打架了,原因曲悠不知道。
但結果他是知道的,曲悠和李向坤一起回家時,在路上被人堵了。
曲悠從小就是個膽小鬼,特別是對于武力,更是惶恐。
他害怕,站在那裏瑟瑟發抖,一張臉吓得蒼白,眼睛更顯得大而晶瑩。
堵住李向坤的人并沒有一上來就動手,李向坤也怕,但還是很有義氣地說道,“他只是我的同學,你們把他放了吧!”
曲悠覺得自己不應該棄朋友不顧,但是他真的害怕啊。
在李向坤這樣說的時候,他真的是想撇清自己和他的關系的,然後跑掉,去找一下來解救的人也好啊。
但是對方哪裏會放曲悠呢,甚至那個高高大大的一看就很痞的男生還過來拎住了曲悠的細胳膊。
那是夏天,初二要結束的夏天,曲悠一件白襯衫,下面是米灰色長褲,即使每天騎車上下學,他也沒有被曬黑,皮膚是他們班上第一的白,牛奶的顏色。
被那個痞子男生抓住後,曲悠吓得聲音也難發出來,一雙小鹿般的大眼驚恐地把對方望着。
對方本來想要教訓他一下的,被他這麽一看,居然心軟了。
所以那韓子高因為長得漂亮而讓士兵不殺他是有道理的,曲悠就是因為這麽楚楚可憐地把對方望着,而讓人把他放過了。
但是李向坤挨打不可幸免,曲悠被人抓着不忍心看,最後實在是害怕李向坤被打死,因為已經出了血,曲悠看到血就害怕,顫着聲音求了那個看起來是老大的痞子男生,“你們這樣是要出人命的,你們放了他吧,放了他吧!”
曲悠這幅懦弱樣,該是很惹熱血男生的厭惡的,不過,誰讓他那個樣子太斯文清秀了,一看就是好學生樣子,倒并不讓人厭煩。
最後對方不知道是不是看在曲悠求情的份上,或者的确是覺得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他們把李向坤放了。
對方一共七八個人堵的兩人,并沒有用武器,只用了拳腳,所以李向坤并沒有被打成傷殘。
因為這裏已經據他家裏不遠了,他去找了人來吧李向坤送去了醫院。
之後李向坤住院了幾天,但曲家知道此時就勒令曲悠再不準和他來往了,曲悠自己也明白交友慎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所以也自動遠離了李向坤。
李向坤不知道有什麽想法,他之後也沒有再來找過曲悠。
而且,之後他初中沒讀完就辍學了,他到哪裏去了,曲悠有找人問過,別人不知道。
于是,初中這段友誼就這麽結束了。
曲悠對此是悵然的,他因此而沉郁了很長一段時間,首先是反省自己的懦弱和膽小,其次是反省自己對于友情的不堅定,再次就是那天那個拎了他胳膊的痞子男生并不只是拎着他的胳膊,而是從上面摸了一下,之後很久,曲悠都有種胳膊上有蛇爬過的惡心感覺。
初三是曲悠學習非常刻苦的時候,他媽媽沒有在季鴻外婆家裏當幫傭了,而是專職在家為曲悠和曲賦做飯照顧兩人的生活。
曲爸爸之前只是在工地上做工人的,但這兩年得上面大老板賞識,做了下面的小包工頭,家裏不僅還清了修新房子借的錢,而且還變得寬裕了起來。
曲賦和曲悠在穿着上也看得出來,他們家裏的确是發了些財。
不過,男人有錢就容易把壞的本性暴露出來,曲爸爸在外面養了二奶。
曲媽媽是有所耳聞的,但想着女兒和兒子讀書重要,便沒有把這事給鬧起來。
畢竟,她家男人一年到頭在外面,以前沒錢還出去嫖,現在有錢了不養女人才奇怪呢。
但是她也沒有辦法啊,只是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成績優秀的女兒和兒子身上。
曲賦已經在讀高三了,成績次次進年級前十名的,以後會考上好學校的。
曲悠成績也不差,這初三的中考上縣一中還是穩當的。
曲媽媽對于家裏男人的事情只得保持沉默,只要對方還按時寄錢就行。
曲悠是在中考完,拿到縣一中的錄取通知書的時候再見到吳铮的。那時候曲賦的高考成績已經下來了,成績很理想,但錄取通知書還沒有寄到。
曲賦越長越大越是漂亮,而且一米六多的身高在這裏一律不太高的女生中間也顯得出類拔萃。
小時候被吳铮欺負的事情給她留了很大的心理陰影,之後一直就不敢和男生太多接觸,因為她的成績好,追求她的男生望而卻步,她高中倒沒受什麽騷擾。
但高考完了,成績下來了,那些以前看上曲賦的同學很多都開始表達一下自己的心意了。
這次會遇到吳铮也是因為這事。
曲賦被她同班的一個男同學約了,她自己對對方估計也是有些意思的,就想去赴約。
但是,她還是害怕呀,一個女生單獨去見一個男生,而且該是高中時關系并不近的男生,她覺得不好,于是就拉了弟弟陪着。
要說來,兩姐弟的膽子都不大。
曲賦在家裏以前沒錢的時候打扮還是挺土氣的,現在家裏有些錢了,曲媽媽知道好好打扮孩子們,很舍得花錢在兩孩子的穿着上。也許曲媽媽是覺得不給自己孩子用,孩子他爸掙的錢還不是外面的狐貍精用了。
曲賦穿着非常顯身材的粉色連衣裙,她皮膚白,更顯得好看,曲悠白T恤米色長褲白色運動鞋,看起來也非常清爽。
兩人到了約好的“宜軒”門口,這裏是一個吃西餐和甜點的地方,有些錢和小資的年輕情侶都喜歡來這裏。
那位約了曲賦的男生已經在那裏等了,看到曲賦帶了個電燈泡,心裏感覺肯定有些悶,但不敢表現出來,非常高興又有點腼腆地邀請兩人進去。
他們是要的樓上臨街的位置,上樓的時候曲悠就聽到了身後的聲音,他聽出來是吳铮的聲音,回頭一看,果真是他,吳铮身邊還有另外兩個男生,都比曲悠來得高大,曲悠看到吳铮就想躲,沒想到吳铮已經看到他了,朝他打招呼,“喂,季鴻家悠悠,你在這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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