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憂愁

——一定征求你的同意,才和你發生關系。

曲悠想,這種事情,以後才不會再答應季鴻。

而且,要和季鴻談戀愛,那也不大現實,即使他是個同性戀,也不是随意哪個男人都考慮的,至少季鴻不能考慮。

他和季鴻認識這麽多年,還不知道他這個人其實心裏想法深得很嗎?別說季鴻是不是真的愛他愛得很,就是季鴻真心愛着他,曲悠也認為,愛是奉獻,是付出,是希望對方快樂幸福,而不是掠奪和傷害。

一句“我愛你”難道就能夠抵消季鴻對他做出的那些錯事嗎?

曲悠在心裏冷笑,怎麽可能。

所以,他既不認同季鴻對他的愛,而且沒有決定要去愛他。

他對自己說,他寧願去愛路邊的一棵草一片綠葉,也不會把這種柔軟的感情去給予季鴻的,不然,對上季鴻這種人,你越柔軟,他越是能夠把你傷得體無完膚。

曲悠在回學校的路上,給自己做了非常深刻的分析,意在告訴自己,千萬不能愛上季鴻那個變态,不然以後有地他受的。

而且把季鴻當成親兄來看待,也最好不要,現在季鴻待他的那些益處,他寧願将來用金錢來償還他。

畢竟,不是還有一句話叫錢能解決的事情就不是難事嗎?

他可不想用愛情這種金錢買不來的珍貴品償還給季鴻,他是要談一場美美的戀愛的,有一個兩情相悅的人,但那個人不會是季鴻。

曲悠在心裏反複想着這些,最後在心裏對窗外溫暖的太陽道——季鴻,你的愛與我無關,我就是這樣想的。

然後心情也就舒暢了。

曲悠早上能夠從季鴻家裏走脫,完全是因為他說他願意好好地去考慮和季鴻的關系,然後又強調自己要回學校做作業,而且又要中期考試了,以此才從季鴻那裏得到了離開許可,然後趕緊走了。

季鴻倒是想開車送他回學校,但曲悠強硬地不要他送,所以季鴻只好應了他,又交代道,“把手機要帶在身上,我好聯系你,下次我打電話給你,你再不接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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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悠答應地很快,心裏卻不以為然。

季鴻剛談成了一個大的合作項目,後續跟進的工作很多,故而也不得閑,雖然想要和曲悠甜蜜兩天,但實在沒時間,故而只得放曲悠回去了,他打起精神回公司做事,期待着自己忙完一個段落,再加倍補償曲悠。

想着和曲悠确定了戀人關系(當然這是他一廂情願),季鴻是很高興的,精神滿滿,對下屬也和顏悅色得多,頗有些春風得意的模樣,讓下面幾個經理都在暗地裏想他是因為這次合作談得順利而高興呢,還是和他那個女友關系進展很好而高興。

他們公司裏的上層人員都知道季鴻的女友,和他的準岳丈家情況的,并且都認為這兩人早日結婚對于公司的發展大有益處。

而且,女方似乎比季鴻還大兩歲,是個溫柔的人,很多人看好他們。

一個私底下和季鴻關系非常要好的年輕經理開季鴻的玩笑道,“你昨晚是去蘇小姐那裏過夜的?蘇小姐人溫柔又賢惠,我們都等着喝你們的喜酒!”

他一句話說得季鴻捏着鋼筆的手一緊,臉上的笑容不變,道,“哪裏。我回來還沒和蘇茵說,今天準備約她一起用晚餐。”

那位經理又玩笑了幾句,這才離開。

季鴻坐在辦公桌後,撐着腦袋,沉默了一陣,才繼續看起文件來。

曲悠回到學校,先去圖書館裏上了大半天自習,午飯時間接到季鴻的電話。

季鴻話語溫柔,問他吃了飯沒有,身體是不是還難受,要不要自己去看看他,如此關心的話語。

曲悠掩不住地淡漠語氣,身體還難受着呢,他根本不想理季鴻,但想到季鴻那種過于霸道的性格,就只好敷衍着回答他。

直說了有近半個小時電話,曲悠耳朵都聽得痛了,然後說要和媽媽打電話,季鴻才挂了電話不再打擾他。

曲悠本來是每周都去曲媽媽那裏看她的,幫着做點活,說些話,然後回學校,但他這一天身體不舒服,不想坐車過去了,而且他們班上下午還有籃球賽,給曲媽媽打電話就是為了說這事。

曲媽媽聽聞他不去看她,也沒說什麽,只讓他注意身體,差什麽東西要說。

如此叨絮了幾句,兩分鐘不到,也就挂電話了。

下午曲悠在寝室補眠睡過了,去籃球場,班上的籃球比賽也要結束了。

他們班的籃球隊很強,一直以來一路凱歌,沒什麽懸念。

曲悠不想去想季鴻那個大麻煩了,每次想到就頭疼,他寧願多想點其他問題。

季鴻估計也是忙吧,這一周裏,除了每天給他打幾個電話,也就沒什麽聯系了。聽聞曲悠要準備中期考試很忙,也沒有強硬地要求他回家,有一天晚上倒是有說要去接曲悠回家的,但曲悠實在不想面對他,就不斷推脫,說要複習考試,這才免于季鴻開車到他學校騷擾他。

曲悠之後也有想,季鴻那天說愛他什麽的,是不是很大可能性是那時候的權益之言,畢竟,季鴻想為他的那可算是誘奸的行為找一個可用的來打發自己的借口。

如此作想後,曲悠就越想越覺得果真是這樣,故而根本不再去考慮季鴻所說的,要等他愛上他的那些話了。如此也就少了很多煩惱。

而且,曲悠在彭雪的介紹下順利地進了學校“片楓”雜志社,從最小的“記者”開始做起。還被發了一個數碼相機,當然不是給他的,而是工作的時候用,用完了還回去。

曲悠忙着采訪和寫稿子,開會之類,然後還要兼顧着搞好學習,已經忙得很了,根本不想去想季鴻的問題。

每天季鴻給他打電話,他也只是應付了事。并不把季鴻說的和他談戀愛放在心上。

而也許季鴻沉浸在自己的良好感覺裏,還沒有發現曲悠對他的心不在焉,只有一次,他突然說道,“悠悠,你每天就不想我嗎?怎麽不主動給我打電話。”

雖然季鴻認為曲悠給他主動打電話,有時候很可能擾了他的事情,他倒寧願是自己主動聯系他,例如他的女友蘇茵總是喜歡打電話找他,這一點就讓他不大喜歡。

但是,想到曲悠居然一次都沒主動給他打過電話,他又感覺不舒服起來,覺得曲悠不夠重視他,于是死攪蠻纏說這事。

曲悠趕緊以怕打擾了季鴻的工作之類的語言敷衍過去了,雖然沒讓季鴻因此發起火來,但季鴻卻強硬要求他一定要主動聯系他之類。

只要不是面對面,曲悠對着季鴻時膽子總是能夠大幾倍,此時自然就又趕緊應着敷衍他了。但不免地會想,他更小的時候,季鴻是這樣黏糊的性格嗎,顯然不是,那他是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呢?

恐怕是說愛他那天開始吧!

這周六上午曲悠考完了數學,下午預訂安排是去媽媽那裏看她。

中午在學校食堂吃飯時,和班上另一位男生讨論一個校際演講比賽的事情。

曲悠不是擅言辭的,他和這位男同學一起參加演講比賽,他寫演講稿,這位同學上臺演講。

已經過了三輪了,這天晚上是最後一輪決賽,稿子曲悠是在最終題目下來那天就寫好給這位同學了,這天再一起吃飯讨論,是做一下最後确定,對方說道,“你下午去你媽媽那裏,晚上要回來吧,我讓耗子他們給你占位置,你一定要來聽啊,前幾次你都沒去。”

曲悠答應他,“嗯,沒有意外,晚飯時候就會回來的,我不去我媽那裏太久。”

如此敲定之後,吃完飯,曲悠回寝室裏拿了點東西,就出校門坐車去曲媽媽做保姆那一家了。

曲媽媽在這一家主顧家裏做得挺好,對方家裏是外地來的做生意的夫妻,估計是和季鴻有生意上的來往,因曲媽媽是季鴻介紹,故而待她很客氣。

在一個富人小區裏,是一棟三聯戶的別墅,曲媽媽雖然住在他們家裏,但是和主屋并不在一起,是獨出來的一間房,也許原來是作為小儲存庫用的,或者就是專門設計出來供傭人住。現在主人家裏都很在乎隐私,幫傭大多不住在主人家一起。

曲悠過去的時候,曲媽媽在收拾主人家的沙發,上面不知道染了什麽髒東西,曲媽媽遮遮掩掩地收拾了,帶曲悠去她的房間裏坐,曲媽媽才小聲抱怨道,“這些城市裏的孩子,真是不學好,他爸媽不在家,昨晚瘋了一宿沒睡,沙發地毯上全弄髒了,他倒說得好,全送幹洗店去,但看那個樣子,送幹洗店也不定能洗幹淨。”

曲悠知道媽媽在抱怨主人家裏的孩子,是個高三的少年,比曲悠還高大,看起來也成熟很多。

曲媽媽的工作難度幾乎全來自于這個叛逆少年,曲媽媽不是多嘴的人,最開始可能還會在主家面前提提他們家孩子如何,但之後看家長不說什麽,她也就再不說了。此時也只是在兒子面前抱怨抱怨而已。

曲悠于是安慰她道,“養一個孩子多操心,你操心我和姐姐還不夠,現在又去操心別人家小孩兒。管他如何,他爸爸媽媽都不說,你別去說人家,我看他一點也不好惹,他別欺負你才好。”

曲媽媽聽曲悠這話窩心,就笑着回他,“我再怎麽也是長輩,他欺負我做什麽。哎,只是看他沒花時間在讀書上面,別的事情倒是都不落下。這人啊,有錢了也不行,看他們家多有錢,日子也不錯吧,孩子卻這幅模樣。”

曲悠道,“媽,你別去管他,讓人聽到了倒不好。”

曲媽媽趕緊應道,“這些我知道。”

曲悠又幫他媽媽修了一個櫃子門,換了一個燈泡,幫他媽媽去廚房裏擦抽油煙機,在出來時在門口和這家的小孩兒對上。

他記得對方叫汪磊,非常普通的名字,比他的曲悠還來得普通,但是這人這種精神狀态,曲悠認為倒是在所有叫“汪磊”的人裏算獨一無二了。

即使是周六,也不該睡到下午三點多鐘才起來的吧!

而且看對方穿着睡袍,還沒有把帶子系好,看得到裸露出來的皮膚上有痕跡,那種痕跡曲悠并不陌生,是被人抓出來的。

曲悠看了他一眼,點了一下頭算是打招呼,就去洗手,然後再和媽媽說幾句話,也就該回學校去了。

他心想剛才媽媽把收起來的沙發套子不讓他看見地就裝好,難道上面是那種東西不成,想到這個少年讓自己媽媽收拾那種東西,他心裏感覺就很不好受。難怪他媽媽要抱怨了,這個孩子怎麽這樣啊!

曲悠心裏一時非常複雜,心想假如自己有用的話,何至于讓媽媽來別人家當保姆呢。

對方眼睛看着曲悠,沒有說話,直接從冰箱裏拿罐裝啤酒喝,看他起床就喝這種東西,曲悠就皺了一下眉,道,“喝牛奶比較好吧!”

對方眉毛動了一下,把啤酒放回去,道,“阿姨呢,讓她給準備東西吃,要四個人的,嗯,三個人的吧?你給我熱杯牛奶。”

曲悠真想把牛奶盒砸他身上,心想這人還真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習慣了呢,以後可怎麽有生活能力啊,牛奶還要他來熱。

曲悠把熱了的牛奶遞給坐在飯桌邊椅子上的汪磊面前,道,“牛奶好了,我媽送東西去幹洗店了,過一會兒才回來。”

對方“哦”了一聲就喝牛奶去了,一會兒又過來一個穿着寬大男式襯衫的女孩子,被染成金色的頭發,不知道是黑眼圈重,還是眼影沒洗幹淨,總之,熊貓眼還留在那裏的,曲悠看到,心想這也是高三生嗎,他們就是這樣過高三的。

對于這些垮掉的一代,曲悠算是加深了認識。

之後又起來一個穿着襯衫的男生,曲悠于是只得擔負起母親的工作,給他們弄牛奶和吐司,然後那個襯衫男生要他給他拿草莓醬的時候,曲悠終于忍不住了,道,“這些難道不是伸手可做的事情麽?你們自己不能幹嗎?”

曲悠一句話說得三人吃驚地看向他,像看某種怪物一樣,那個女生道,“你不是專門做這個的,為什麽要我們自己做?”

曲悠心想和這些人還能說什麽呢,和他們說話還不如和一只流浪貓說,他把身上的圍裙解下來放好,然後往外走。

三人盯着他的動作,那位襯衫男生說道,“他不是你們家的傭人?這是要罷工了。嘿,汪磊,你們家請他做什麽的呢?”

汪磊把嘴裏的吐司咽下去,才答道,“他是肖阿姨的兒子,他不做就算了吧,你們自己要吃自己去拿不就得了。”

曲悠覺得自己實在無法和這些人呆在同一個空間,他在外面草地上等媽媽回來,心想現在這個社會,支撐這些孩子的精神到底是些什麽呢,西方的世界裏,上帝死了,東方的世界裏,難道那些最基本的、讓人上進的東西也都不存在了嗎?

他現在深深為中國的教育憂愁,為這些孩子們的思想和精神世界感到困惑,想到兩千多年來,支撐中國文化與思想的儒家學說,那些做人的根本道理,難道真的要被這所謂的騰飛的二十一世紀給摒棄了嗎,只有物質經濟上的增長,難道社會不需要精神的支柱,只在物質之上無所寄托地岌岌可危地活着……

曲悠在草地邊沿走過去走過來,又用腳去踢那草,內心裏很是茫然,他個人的問題,他從來沒像如此般地感到深切地無力,但是社會問題總讓他覺得心力交瘁,多有種知識分子憂國憂民而白發滋生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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