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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凱文沒有食言。集訓營地最開始的日子真的就像地獄一樣。
每天早晚各一次20公斤5公裏折返跑,雙手舉15公斤重的啞鈴兩百次。操場上有一片五十米長的懸空鐵絲網,每天匍匐二十個來回,相當于整整兩千米長度。到最後人都站不起來了,再厚的作戰套服都不管用,手肘被磨得鮮血淋漓,甚至能看見嫩紅色的肉。
而射擊訓練更加殘酷。狙擊手每天做瞄準聯系三小時,站姿、跪姿、卧姿各一小時;這種瞄準練習可不是你舉着槍站在那裏就完了,而是要在半人高的草叢裏、崎岖的岩石上、行駛中的小船裏,用完全靜止的狀态維持整整一個小時。此外還要在槍口上懸着一公斤重的磚石,以一種最殘酷的方法來訓練狙擊手的腕力。
很多人練完跪姿一小時後,整個右腳就像是從中撇斷了一樣,一沾地面就痛得鑽心;還有人結束訓練後手腕嚴重痙攣,雙手顫抖仿佛得了帕金森氏症,吃飯時連刀叉都拿不起來。
在這裏吃飯也有嚴格的時間限制。早晚各十分鐘,午飯二十分鐘,到時間立刻收盤子走人,不管你吃飽沒吃飽。雙手顫抖拿不起食物?沒關系,用舌頭舔。有人抗議這是不人道的、侮辱性的,并拒絕用舔舐的方式進食。第一天這位美國大兵沒有東西吃,并被強迫上了訓練場,那天的訓練任務是一萬米泥漿游泳。第二天他出現在餐廳裏,用舌頭和牙齒顫抖着從盤子裏叼面包,吃得狼吞虎咽。
一開始還有漫天的咒罵和抱怨,整個營地籠罩在火爆的憤怒裏。然而到後來所有人都沉寂了。
火山還沒爆發,就被更加強大的力量壓回了地底。
日複一日的訓練,就像機械一樣沉重而麻木。每天都有人昏倒,每天都有人被送去急救。但是那就像一滴水滑入深潭一樣,只激起瞬間的漣漪,眨眼間便恢複了死寂。
甚至連時間的流逝都消失了,一開始還有人整天數着日子盼出去,到後來沒人再有心情關心這個。每天醒來,訓練,閉眼,睡覺,連多說一句話都變成了奢望。
在這樣日日重複的機械生活中,唯一有變化的就是鄧凱文。
作為隊長他主要的工作在洛杉矶,每星期開車來營地一次。每次只要他來,營地就會舉辦考核。
兩百多個隊員分成五組,分別完成攀岩、射擊、長跑、常識答辯等四個環節,每組評出三個優秀,十個良好,其餘全是及格。然後鄧凱文拿着考核表走人。
鄧凱文第十次光臨營地的那天,米切爾正和一幫新認識的哥們從餐廳走出來。
一開始還沒人注意到他,直到馬修拽了拽米切爾,低聲說:“看!咱們的頭兒!”
幾個人突然都靜下來,走廊上有一瞬間詭異的沉默。
鄧凱文正坐在走廊的欄杆上,一手夾着煙,一手捧着翻開的考核報告書。他還是第一天那樣的打扮,踏着短靴,背着一把MP5沖鋒槍;墨鏡卡在頭發裏,顯出光滑飽滿、形狀優美的額頭。
這個模樣看上去十分精神,又有一點獵豹般的迷人和危險。
不知道為什麽,從這樣近距離的看鄧凱文,米切爾突然感覺他的臉有點詭異的眼熟,但是怎麽也想不起自己在哪裏看過。
他重重的搖頭,心說怎麽可能?鄧凱文這樣鮮明的長相如果看過就很難忘記了吧。
“——米切爾?蘭德斯?”突然他從報告中擡起頭,目光在這幫人中掃視了一圈,然後定在米切爾臉上。
馬修十分不講義氣的從後邊推了一把,米切爾不由自主上前一步:“Yes,yes Sir!”
“最近幾次的考核成績都不錯。”鄧凱文淡淡的道。
“Thank you Sir!”
他回答的聲音因為別扭而顯得特別響亮,鄧凱文微微愕然的看了他一眼。
米切爾感覺自己不争氣的臉紅了。
“好吧,請繼續保持……”鄧凱文似乎感到很好笑似的搖了搖頭。
他剛要轉身離去,突然又停下腳步,從迷彩服口袋裏摸出一包萬寶路,一揚手扔給了米切爾他們。
一包煙對于這幫饑渴了一個多月的男人來說,簡直具有着核彈般的吸引力。馬修他們立刻把香煙奪了過去,一個個口水都要下來了。
“不要給其他人看到。”鄧凱文笑了一下,轉身大步走進了餐廳。
“我靠,這哥們還不算太壞!”馬修迫不及待的點燃一根煙,美美的吸了一大口,又拍拍米切爾:“你也來一根?”
“哦,謝了。”米切爾接過香煙,腦子裏卻不斷盤旋着鄧凱文的最後那個微笑。
那是這位冷酷、無情、手段狠辣的年輕長官的第一個笑容。不知道為什麽讓米切爾更加眼熟了,仿佛自己曾經在什麽地方,看到過相似的笑容一般。
可是,到底在什麽地方呢?
那天下午再次舉行了考核,米切爾不出意外的拿到了本組的“優秀”。
晚上營地加餐,烤了大量的肉,玉米和雞腿。教官破例開了幾箱啤酒,所有人都喝得紅光滿面。
亂七八糟碰杯的間隙,米切爾偶然一擡頭,只見鄧凱文坐在餐廳最高的席位上,在熱鬧歡騰的人群中竟然顯得有點孤獨。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對碰,米切爾微微一愣,只見鄧凱文舉起酒杯,遙遙對他微笑了一下。
米切爾還沒反應過來,他目光就若無其事的轉到另一邊去了。
那算是……碰杯嗎?
不知道為什麽那詭異的熟悉感越來越重,有剎那間米切爾幾乎要以為鄧凱文是他以前在警局的某個同事了。
也許他們有過點頭之交,也許他們曾經交接過一次報告……
米切爾把杯中殘餘的啤酒一飲而盡,站起身來。
“你上哪兒去?”馬修醉醺醺的問。
“回去睡覺。”
“不是吧?這兒還有,嗝,還有很多啤酒呢!”
“老兄,明天還有訓練!你想起不來床嗎?”米切爾無奈的搖搖頭,大步走出了餐廳。
大概是天性的原因,米切爾骨子裏有種嚴格的自律。
他從小就是個熱情友善、教養良好的孩子。上中學時他是學校的棒球隊長,高大英俊又很懂禮貌,待人友好,笑容爽朗。幾乎所有的男生都把他當朋友,而所有的女生都喜歡跟他一起上下學。
但是在随和熱情的外表下,米切爾其實是個非常善于自我控制,有着良好計劃,做事積極向上的年輕人。
他精通所有的電腦游戲,但是從不會因為玩游戲而耽誤第二天的考試。
他喜歡打籃球,游泳和攀岩,但是從不因為這些而耽誤他棒球隊長的職務。
中學畢業時他以十分優良的成績考上南加州大學,畢業後考上警察,不論是工作還是生活,都沒有經歷什麽大的波折,始終一路順風。
米切爾的履歷表用兩個詞就可以概括:一是優秀青年,二是前程似錦。
所有的上司都器重他,所有的下屬都仰慕他,所有的同事都能跟他友好相處。
從他記事以來就從來沒有跟朋友吵架翻臉的經歷。他的人際關系一向都非常順遂,即使是在辦公室鬥争中也從沒結下過什麽仇家。
那些舊時的朋友都已經漸漸淡忘在記憶裏了,除了幾個至交好友之外,其他人都逐漸斷了聯系。米切爾躺在宿舍的鐵架床上,閉着眼睛回憶自己的少年時代。他想起棒球部的老隊友們,想起同班的老同學們,突然間那些面孔都從記憶的潮水中退了回去。一張削瘦蒼白的臉突兀的浮現出來,眼睛大大的,黑黑的,始終有些驚慌的樣子。
米切爾猛的睜開眼睛,剎那間心跳都停頓了。
——是他!
沒錯,是他!
……
怪不得始終覺得眼熟,卻怎麽都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那标志性的混血兒面孔,其實應該早就想起來的,只是自己潛意識裏不願回想起那個人……
但是,确實有可能嗎?米切爾難以置信的問自己。
當年那個瘦弱蒼白、膽小怕事、總是被人欺負的中學男孩,跟現在冷血無情又年輕俊美的特警精英,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天色已經黑了,餐廳那邊還不斷飄來陣陣歡鬧,也不知道那群人是不是打算今天搞個通宵,喝死拉倒。
米切爾瞪着眼睛在床上坐了半天,然後緩緩的倒了下去,盯着昏暗中天花板隐約的輪廓。記憶的潮水就像開了閘門一般,浩浩蕩蕩一湧而上,把他整個人都淹沒了。
應該是沒錯的,他們都叫凱文,只是不确定當年那個男孩是否姓鄧。凱文這個名字實在是太常見,以至于米切爾回憶起來的時候,都覺得有些模糊不清。
當年凱文留給人最深的印象,就是他特別瘦弱。高中的男孩看上去卻像初中,因為身材矮小,他的腦袋便顯得有些比例失調,看上去頗為可笑。
學校制服對他來說實在是太大,他的又是二手,肥大的外套穿在身上就好像小醜一般,非常的滑稽。據說他母親是個可憐的單身女人,到處打些零工,沒錢為他支付高昂的制服費用——冬季的外套、長褲、毛衣和圍巾,夏季的襯衣、領帶、短褲和皮鞋,三年高中加起來要耗費一筆不小的金錢。
他那套破舊肥大的二手貨足足穿了一年多,春夏秋冬都那一身,直到他離開學校為止。
當年學校裏很多調皮的男孩都以捉弄他為樂。人都是這樣,青春期旺盛的精力總是發洩得不是地方。
凱文當年就是個刻苦而聰明的學生,米切爾現在回憶起來,仿佛他總是學校的前幾名。他瘦小雙肩上的書包總是沉甸甸的,帶着厚厚的眼鏡,沉默而瑟縮。那些男生總是趁他不注意就搶他的書包,往書上灑水,把他的直尺和圓規到處亂扔。米切爾記得有一次他當着全班的面哭了起來,雖然樣子狼狽而滑稽,但是那哭聲的确很傷心。
也不知道為什麽,米切爾突然就爆發了維護弱者的正義感,沖上去奪回了凱文那破破爛爛的書包。
回憶越發清晰,他記起那天凱文從他手裏接過書包,抽噎着說:“謝謝!”
從那天以後凱文就老愛纏着他,坐校車的時候緊挨在他邊上,吃飯的時候也默默跟在他身後。雖然米切爾對此有點尴尬,但是他也知道,跟着自己的話凱文便不會再受到欺負。中學男生的交際法則總是跟叢林獸群有些類似,一旦找到了強大的靠山,其他人便也會默認接受弱小者的存在。
看似和平的一切,終于在高中第一年暑假的第一天結束了。
那天離校之前,凱文突然把米切爾約到一間空教室去,結結巴巴的表白說自己喜歡他!
而且那不是同學、朋友、哥們那樣的喜歡,而是愛情上的喜歡!
米切爾當時十分震驚,等反應過來之後,又覺得非常惡心。
那個年代不像現在,對于同性戀的寬容度遠沒有這麽大。再說當時高中男生,血氣方剛,成天想的都是女孩子,對同性戀這個概念實在是沒什麽了解。
米切爾當時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他記不得自己情急之下有沒有說過分的話,仿佛他是罵了凱文一頓,仿佛這樣就能洗幹淨自己沾到的髒東西一般。
然後他做出了絕交的決定。不,他們從來沒有過交往,那只是凱文的一廂情願而已。
從那之後米切爾處處避開這個瘦弱矮小的男孩,在那一年漫長的暑假裏,他無數次跟朋友聊起有關凱文那讓人惡心的表白,每次都跟朋友們一起哈哈大笑,充滿嘲諷的意味,仿佛那樣就能跟凱文、跟同性戀這個讓人作嘔的字眼徹底劃清界限。
等到開學的時候,凱文的事跡一夜之間風傳全校,所有人都哈哈笑着對他指指點點,或者是明目張膽的跑過去質問他,為難他。
現在回憶起這些事情,米切爾只覺得自己當初殘忍得不可思議。
他知道自己當初只是不懂,不懂同性戀人群也需要尊重,不懂凱文當初也許只是出于單純的傾慕。畢竟青春期的同性愛慕現象是非常正常的,并不能作為判斷同性戀的真正标準。很多人在少年時期都喜歡過同性,那只是一種心理需要,并不代表他們得了病,或者是精神出了問題。
但是因為孩童天真的殘忍,往往比成年人刻意的殘忍還要惡毒,還要傷人。
凱文在學校的日子越來越難過,幾乎每天都要被欺負,有時候還會被推搡,拍打。
這樣的日子一直維持到高中第二年開學後不久。
凱文突然從學校消失了。
據老師說凱文的母親突然去世了,這個女人很早就離了婚,洛杉矶只有兒子這一個親人。
他們都以為凱文會被福利機構所接手,但是後來,學校裏又傳說凱文的父親突然出現了,這個男人一直生活在紐約,貌似經濟背景還相當不錯。
“那孩子應該是去紐約上學了吧。”老師們當時都這樣說。
不管真相如何,凱文的消失并沒有引起多少反響。男生們很快找到了新的欺負目标,生活還在繼續,而那個瘦弱而膽怯的小男孩,很快就被所有人遺忘了。
那天晚上米切爾躺在宿舍的單人床上,翻來覆去大半夜都沒睡着。
記憶裏那張懦弱驚慌的臉和特警隊長鄧凱文精悍俊美的臉,就像無聲的啞劇一般在腦海中交替出現。他不論如何也無法把這兩者聯系起來,當做是同一個人。
從那個高中的暑假到現在已經整整過去了十年。這十年中到底發生了什麽?
鄧凱文空降特警隊之前的履歷成謎,阿靈頓的SWAT特警隊沒人聽說過他,洛杉矶警局也從未有過這麽個人。
他之前到底是做什麽的?真的是FBI嗎?
這消失的十年中他到底經歷了什麽,能讓一個人脫胎換骨般徹底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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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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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