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再後 …

蘇北不知道蕭靜之到底打算做什麽。

他再次出現在了蘇北的視線範圍內,用各種借口和理由把蘇北留在自己身邊,時間有長有短。

蘇北覺得自己就好像只被貓盯上的耗子,每天都過得膽戰心驚,時時刻刻擔心着那只面向兇惡的貓失去了玩游戲的耐心,一個猛撲過來,喵的一聲,宣布“GAME OVER”。

這當然是極有可能的。

在蘇北的心裏,他用一種冷眼旁觀的姿态在等待着這件事的發生。

變态遲早會失去耐心的,遲早會露出真面目。

然而,事情卻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蕭靜之似乎全然忘記了以前發生的一切。

他變成了一個絕對不含任何水份的良師益友,是最受學生尊敬和愛戴的老師。

在對待蘇北這方面,除了過分幹涉他的生活,強制調整他的作息,以及嚴格要求他的學業之外,也沒有其他任何不該發生在老師與學生間的事。

這讓蘇北在各種不适應之外,也有些吃驚。

像這種全然的,換了一種方式的入侵,蘇北一開始雖然做出了一些抵抗,每當這時,蕭靜之就會毫不猶豫地讓他二選一,是要和他上床還是要當個好學生,于是,蘇北幾乎毫不意外的選擇了後者。

蕭靜之在課業上的要求相當苛刻。

這苛刻是對所有學生的,但是對蘇北的時候,往往會變得“更加苛刻”。

這個“更加”是随時變化的。

當蘇北熬了幾個通宵的時候完成了一篇小論文,認為沒問題了把它交上去,然後躺到床上“挺屍”的時候,就接到了蕭靜之打來的電話,把他的論文從頭到腳批了一遍,然後告訴他,到自己這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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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北迷迷糊糊地握着手機,聽得雲裏霧裏。

唯一知道的就是,那個該死的蕭靜之又把他的論文卡了。

蘇北舉起手機狠狠往牆上一砸,我草泥馬。

暴躁的舉動引起了室友的主意。

室友推了推眼鏡,回過頭又繼續投奔游戲了。

蘇北聽着游戲裏的音效,頓時覺得更暴躁了。

這陣子他開電腦,除了寫論文還是寫論文,玩游戲,根本是想都別想。

他也曾經不信邪,打開了游戲登錄了上去。

結果,過了一會兒,游戲自動掉線。

接着,他的電腦屏幕上彈出了一個對話框,蕭靜之給他留下一句話,“要游戲的話,可以,用床上時間來兌換游戲時間。”後面還加了一個惡心的表情。

蘇北打了個寒戰,再也沒膽子去點開那個游戲。

這種生活誰受得了?

他壓根就不是“腐敗”的大學生,高三生都沒他慘。

蘇北欲哭無淚地看着室友銷魂的背影。

他還是自己帶進這游戲的。

蘇北在游戲裏好不容易攢起來的高等級和極品裝備,全都變成一堆沒用的數據了,也許再過不久,等他能上線的時候,游戲早就已經更新換代,他的等級和裝備都落伍了,一起玩的也早就把他忘了。

當然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蕭靜之要蘇北立刻到他的辦公室來一趟,而蘇北沒把那個“立刻”當回事,他直接爬上床睡了一覺之後,才打了個哈欠,慢吞吞地往蕭靜之的辦公室走去。

蕭靜之的辦公室已經換了一個地方。

學校似乎很重視這個年輕有為的副教授,配給他的辦公室,是個一室一廳的小套間,外面那個大一點的廳是辦公室,而裏面那個小一點的房間,則是半書房半休息室,還附帶了一個陽臺,上面放着一些盆栽——實際上,如果要求不是太高的話,這裏完全可以作為住所,而不僅僅用作辦公。

蘇北走到門口的時候,門自動打開。

蕭靜之對辦公室進行了一些改造,就比如門口的感應器和自動開門裝置。

蘇北對于這些改動,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

蕭靜之正站在書架前,找着什麽。

蘇北進來之後,呲着牙,就自動自發地坐到了旁邊的一張藤制的躺椅上。

如果說以前蘇北在蕭靜之面前是戰戰兢兢的,盡量保持距離,那麽現在,他就好像甩開了什麽心理包袱一樣,有些肆無忌憚了,反正他想保持距離,蕭靜之不答應,既然如此,那就既來之則安之。

蕭靜之找到了他要找的書之後,把蘇北的小論文遞給了他。

蘇北接過來一看,上面又是密密麻麻的紅色批語。

看上去簡直是觸目驚心。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這篇論文是扔進垃圾堆來嫌占空間的渣渣,但是實際上,他把這篇論文拿給同班的同學看過,他們都覺得寫得不錯了,蘇北也看過他們寫的小論文,比起自己的,還差了一點,但是他們的論文都能通過,就只有自己的,一而再再而三的返工重寫。

蘇北已經在院裏面出名了,因為蕭靜之對他的“青眼有加”。

雖然有一部分人同情他,但是也有那麽一些人對他的特別待遇各種羨慕嫉妒恨,當蘇北知道這個的時候,他仰天長嘯,這種“青眼有加”誰要誰拿去,倒貼一筆錢他都樂意啊。

蕭靜之扔給他幾個文獻還有幾本書。

“知道為什麽你寫的東西永遠也過不了關嗎?”蕭靜之笑的很是陽光地問。

蘇北在心裏嘀咕“當然是因為碰上了一個變态”,但是表面上他還是搖了搖頭。

“因為你沒用心。”蕭靜之笑得更歡,他用手指撚起那幾頁紙,“這種東西只配扔進粉碎機裏,一點自己的想法和創見都沒有,除了人雲亦雲就是堆砌一些陳詞濫調。”

蘇北被他尖銳的話語弄的滿臉通紅,狼狽不堪。

就是一個小論文而已,要這麽多想法和創見幹什麽?他又沒打算在學術上做出什麽成就。

他只想像身邊的其他同學一樣,順利畢業。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是要求太多太高?是故意針對你折磨你?”蕭靜之平靜地說。

蘇北懶得理他。

蕭靜之說得沒錯,他确實就是這樣想的。

“我不否認這裏面确實有一部分是出于我的私心。”蕭靜之痛快地承認道,接着,他的話鋒一轉,“但更重要的是,你給了我這個機會。”蕭靜之冷靜地指出。

蘇北頓時就像洩了氣的皮球。

确實,如果他夠優秀的話,至少不會讓蕭靜之找到這麽多找碴的機會。

但是,蘇北心裏還是隐隐有些不平。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他怎麽就不能選擇一種平庸的生活了?難道一定要拼死拼活的才行嗎?每個人的天賦都不一樣,有些時候或者有些方面,光是勤奮也解決不了問題,再說,他也算不上特別勤奮。

一時之間,蘇北想反駁。

但是一反駁就意味着他承認自己的無能。

這對他的自尊心來說,不可接受。

蘇北垂下眼,抓緊了自己的手。

他覺得有些不可置信。

蕭靜之居然在道理上占據了上風,明明他才是錯的那一方才對。

這種倒錯感讓蘇北覺得自己的頭又暈了起來。

蘇北覺得有點累。

他就好像是一匹被人抽打着往前跑的馬一樣,你還不能說抽打的人做得不對,因為對方看上去是很有道理的,是為了你好,周圍的人也都這麽認為。

蘇北深呼吸了一口氣,他突然笑了起來。

他拿過自己交上去的小論文,看了一眼蕭靜之,“你不是要教我嗎?開始吧。”

拼了,只要能少看見眼前這張讨厭的臉。

學習算什麽?通宵算什麽?不玩游戲算什麽?

其實如果撇開其他一切不談,蕭靜之确實是個有本事的人。

他對蘇北很好,不管蘇北怎麽暴躁,怎麽口出惡言,甚至拳腳相向,他都沒有發過火,所以時間久了,蘇北覺得這麽折騰也沒意思,倒是能和他融洽相處。

蕭靜之也從來沒有什麽過分的要求。

有時候,會摸摸他的頭發,拍拍他的肩膀,或者擁抱他一下,在蘇北反抗之前,也會立刻放開。

他把自己的欲望全然隐藏了起來。

久而久之,連蘇北都有些忘了,眼前這個看上去溫和可親的男人,是多麽的危險。

潤物細無聲。

蘇北半夜睡醒了的時候,都會悚然一驚。

是什麽時候,他已經習慣了蕭靜之的這一面?

時間如同流水一樣匆匆而過。

蘇北這兩年,過得很不自由,很慘烈。

口頭上的信誓旦旦是容易的,真要去堅持做一件事是困難的。

當他打定了主意要讓蕭靜之在他面前無話可說的時候,也就等于斷送了自己美妙的大學生涯。

三點一線的單調生活,蘇北從來沒想過他能堅持下來。

蘇北把一篇論文摔在了蕭靜之的辦公桌上。

蕭靜之拿起了那疊A4紙,一頁頁的翻開了起來。

這份論文,他可是發表到了國外的刊物上,還獲得了好評的。

蘇北對此信心十足。

他就不信,這種程度的論文,蕭靜之還能挑出刺來!

放眼整個學校,除了他,還沒有第二個學生在那個刊物上發表過論文。

蕭靜之看完了,他看着蘇北,勾起了一抹笑容,“不錯。”

蘇北冷冷地哼了一聲。

這是兩年來,蕭靜之對他的最高評價了。

最開始說他的東西是垃圾,後來升級到廢紙,現在終于得到了一句“不錯”。

蘇北覺得這都是自己的血淚換來的。

接着,蕭靜之又指着紙上的某幾處,“這裏,這裏,還有這裏,還有可以改進的地方,漏洞也不少,雖然作為一篇專業論文已經合格了,但是離優秀以及卓越還有很遠。”

蘇北聽得額角的青筋跳了跳。

他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要和眼前這個人計較。

他把那一疊紙拿了回來,“我走了。”他跟蕭靜之說。

這兩年,他和蕭靜之之間的相處是越來越随便了。

時間真是一個磨砺人心的利器。

不管是多麽激烈的情緒和過往,都在時間面前變得模糊不清起來。

當下的生活是如此的鮮明而生動,以水滴石穿的韌性慢慢地覆蓋和侵蝕了回憶。

當回憶開始泛黃的時候,也就意味着生活翻開了新的一頁。

蘇北也曾經無數次的告訴自己要保持警惕。

但是蕭靜之在這麽長的時間裏一直都那麽“正常”,這讓他的那些警惕和堅持顯得有些多餘和無聊,到了後來,他開始覺得已經沒有必要。

他不懂,有一種人極其善于等待,善于忍耐。

蕭靜之就是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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