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紛亂

轉眼兩年過去。律愈發美豔的面容讓鶴城的婦人們很是為難——城中哪有姑娘家配得上季連家的當家人！

“娶親？”律手上一頓，筆尖的墨滴便落在紙上綻開了花。

葉青城取下律手中的毛筆，抽走了律寫到一半的祝壽賀貼。

不整這些文雅的物什了，反正老爹也不識字。

葉青城擡眼看見律擰眉無措地看着自己，伸手把這瘦削的身體攬入懷中。

“我不會娶親，律。我不會。”葉青城摩挲着律束起長發的發尾低聲說。律把頭埋在葉青城的肩頭，攥緊了衣料。

“葉大哥？”屋外傳來鄰家孩童的呼叫，葉青城應聲後松開了手轉身走出門。律站在原地，緩緩擡手撐住了桌子。

兩年裏，律的煩惱頗多。

老管家離世，律接下了家族所有的擔子。而鄉裏的婦人不時向自己談及嫁娶，律無可奈何。葉青城也陷入這樣的窘境。昔日親密無間的好友握着對方的手，心中充盈着情感卻怎麽也找不到傾告的言語，只能松開。

律輕嘆息一聲，再次握筆撫着紅紙，細寫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的祝詞。

夜裏，律又做了同一個夢。在母親離世後，律經常夢見在空白的天地間，一位華服女子在不遠處翩翩起舞。周圍沒有樂師而律可以感受到音律，女子身段輕盈宛如天人，律觀看着，學習着，卻不曾在外人面前跳過這支舞。

它姿态太美，感情太熱烈。律堅信，這是一支只能跳給最重要的人觀看的舞蹈。

律觀望着舞姬，心說：我想把這支舞跳給青城看，可以嗎？

空白的天地間恍然響起震撼的雷鳴，律回神發現女性已沒了蹤影。

律自嘲笑起，原來不能啊。

原來，這一切都不能告訴青城。

Advertisement

律蘇醒睜眼，悵然盯着床木架。

入秋不幾日，聽聞葉師傅給青城定下了婚事，律思緒繁雜，流連在後山。

明明婚慶是喜事，為何自己這樣哀傷。律躺在草坡上盯着無雲的天發呆。

不知幾時，律看見城中冒起了濃煙。這是哪家小兒冒失失了火！律躍起身匆匆下山，返回城中。

風呼嘯吹過空無一人的後山，松枝散葉發出虛弱的招呼聲。

===

律寧願相信這只是一場夢。

遠處，不再是昔日安和的街巷，煙火中混合着血腥味，嗆得律幾乎無法呼吸。一列列身披铠甲的高壯男人挺立在路旁，律看不清他們雕塑一般僵硬的臉龐。鶴城的百姓被捆綁押在城中心的空地，屋舍燃燒的噼啪聲中交織着孩童壓抑不住的哭泣聲。律不可置信闖入這樣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律毫無掩藏逃跑的意識，一位士兵發現他随即吆喝四五人，沖上來用長戟前後圍住了這個手無寸鐵的年輕人。

律茫然看着這些異鄉人，完全想不通發生了什麽。一個士兵展開一卷布畫，頭盔陰影下的眼睛對着律的臉上下盯了幾遭，轉身跑走。

律心中才升起憤怒，蹙眉喝問：“你們是什麽人！憑什麽……！”

周圍的士兵僵硬不語，不一會，一個粗犷的中年大漢走到律的面前。

大漢輕蔑地看着眼前瘦弱美豔的男子：“你可是季連律？”

奉命領兵圍剿一座偏遠的城池，只為把這個人帶回皇城。那個年輕有為而冷血無情的王此番就是受了這個男人的蠱惑？可嘆可笑。

文弱的男子咬緊了牙，铿锵應道：“是！”

“那便請公子随我們走一趟，我們的王要見你！”

律攥緊了手心，長戟抵着脊背也不肯移動腳步。眼前的大漢面露不悅，律瞪視之，毫不退讓。

“将軍，你可別傷了季連公子，否則王怪罪下來我們都不好看。”一位布衣青年攔住了壯漢揮起的手臂，壯漢冷哼轉身走開，律看向面前這個笑容刺眼的青年。

“在下宋竹，拜會季連公子。”青年作揖谄笑，律擰眉，還未開口，青年眯眼笑言，“若您執意不肯，這小城将被付之一炬。”

“你們！”律驚得一身冷汗，壓制着身體的顫抖，沉聲應道，“我跟你們走，不許傷害城中的居民！”

宋竹俯首作揖，聲音帶着得意：“只要公子跟我們回去，我們定不會驚擾這裏的百姓。”律咬牙間只見宋竹挺身手臂一比，示意自己道，“請吧，季連公子。”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