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二更來啦(捉蟲) (11)
将衛令儀送到邺城,如此便算是任務結束,于情于理衛令儀都不好強行将他留下。
只是……衛令儀心中喟嘆,若是不留寧将軍的軍力,單憑她的力量,只怕是必須要調動那五百名金吾衛了。
客棧簡陋,自然沒有府中和宮裏的諸多規矩。衛令儀索性便讓筠書将寧将軍請到自己院中。
寧将軍進院子之時,看到的便是一幅美人卧秋圖。只見下人們不知何時将軟塌擡到了窗邊,從窗戶裏便可見榻上的女子一身绛色長裙,肩上軟軟地搭着一件秋香色外袍,看起來既嬌豔,又婉約,透着女子特有的嬌憨柔軟。他畢竟是個男人,不免微微有些失神。
“寧将軍。”琏碧不僅偷偷笑了幾聲,繼而收斂了笑容喚住他。
“琏碧姑娘。”寧将軍行了禮。
“我家主子便在裏面,筠書姐姐伺候着呢,奴婢帶您進去吧。”琏碧道。
寧将軍聽到前半句還覺得心中有些猶疑,自己畢竟是外男,雖然眼下顧及不了許多,可進入一個女子的閨房到底有些不好。不過聽到筠書在,當下便放寬了心,張口道:“如此便多謝琏碧姑娘了。”
“寧将軍來了。”衛令儀笑容溫柔,“筠書,為将軍上茶。”
衛令儀半有意似無意擺出的姿态,正是為了勾起寧将軍心中那一絲對女子的憐惜。雖然此舉若是說出去着實惹人诟病,只是眼下衛令儀也是不得不為了。
她确實算的不錯,寧将軍對于嘉臨王的從一開始的不予理會,到路上的漸漸認可,但心中一直少了一份對她女子身份的感知,而衛令儀這般濃秋倦色,難得的嬌柔失态,讓寧将軍忽然意識到眼前的人不僅僅是朝中尊貴無比的王爺,更是一個不滿雙十的小姑娘。
“不用了。”寧将軍心中亦是為難,他原本是來辭行的,只是此時見衛令儀舉止有度,對自己更是禮遇有佳,到嘴邊的話竟是一時半會兒說不出來了。
嘉臨王一介女子只身來到邺城有多麽艱難,寧将軍心裏清楚。眼下邺城顯然盡數被控制在阿納克家族的手中,如果自己離開,沒了兵力震懾,只怕嘉臨王想接管邺城,更是難于登天了。
只是……
“寧将軍不知今日為何時前來?”衛令儀笑容淺淡,卻越發柔和起來,“這些日子多虧了您的照顧和保護,若非有您在,本王焉有命在此。”
“王爺此話怎講?”寧将軍心中奇怪,他近日一直惦記着辭行的事情,故而在護衛上難免有些心不在焉,當下聽到衛令儀這般說,不免怪道。
“主子……”一旁的筠書蹙眉擔憂地看向她,卻見衛令儀但笑不語,只是擺了擺手,只字不提。
“無事,許是本王初到邺城多少有些不大舒服。”衛令儀如遠山般好看的眉眼微微皺起,令人見了不免生出幾分憐惜,她抿了抿唇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繼而繼續道:“眼下已經到了邺城,想來寧将軍的任務也該完成了罷,正巧您今日來,本王正想問您準備何時回京呢。”
寧将軍心中本就不知該如何和衛令儀提起此事,卻不想到她竟然自己主動說了起來,當下竟是怔了一怔,好半天才到:“這——皇上确實只是命卑職将王爺送到邺城便即刻動身返程,只是眼下……”
寧将軍咬了咬牙,心中已有決斷:“眼下時期卻是不同。皇上命卑職之時,想來只以為邺城雖然地處邊疆西地,卻有人照管,故而只讓卑職将王爺送到邺城便可。”
“可是眼下阿納克一族居心叵測,邺城無主,局勢動蕩,卑職即刻休書一封上告朝廷,必要等到王爺您真正接管邺城之後再回京複命。”寧将軍單膝跪地對衛令儀行了重禮,更是說出了軍人的承諾。
衛令儀沒想到這個寧将軍竟然當真有如此風骨,心中只覺得自己的婦人之為在這樣的軍人之義面前,是何等陰毒低劣。當下也不再喬裝柔弱,起身虛扶住寧将軍。
“寧将軍速速請起。”衛令儀道,“您不必如此,是令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令儀只是擔心己身安危,只求寧将軍回京之前略留下幾名将士護衛便好。”
寧将軍聞言卻是一嘆:“王爺直說便是,不瞞王爺,卑職近日也因此而苦惱不已。昔年衛老将軍與老靖國公對卑職皆有提攜之恩,是卑職無能,更多的卻也做不了了,只求護得王爺您的周全。”
寧将軍既然已經說到這份上,衛令儀自然也就不再多言,當下便道,“如此便多謝将軍了,邺城之事令儀定然事必躬親,盡快解決。”
衛令儀雖然說得認真,可寧将軍心中卻有自己的一番判斷。衛令儀不過一介女子,雖然眼下看來确實是有不俗之處,可是許多行事卻不如男人來的方便。
他心中微嘆,只道皇帝此舉,也不知是何用意。
……
寧将軍到底是留了下來,衛令儀心中也稍稍歇了一口氣。她想起空念帶來的消息,便知道此事定然極為棘手。眼下他們住在客棧中,想來身份應當暫時不曾暴露,雖然知道阿納克一族的族人都在這邺城之中,卻到底不知道該從何找起。
衛令儀思考片刻,剛想叫來筠書,卻聽到客棧外頭響起了一陣嘈雜之聲。
下人們不知道都去了哪裏,衛令儀心随神動福靈心至,出了院門到了客棧的大堂。
只見那堂上人流攢動,一群群的人陸陸續續進來,竟是井然有序,顯然令有人在安排。
衛令儀一眼瞥見筠書站在一邊,神色凝重,正欲去問她,卻見那些人紛紛站定兩邊,留出一條道來。緊接着又是九名異裝打扮的女子湧入,為首的女子發色微紅、眸如碧玉,五官如金雕玉琢,豔光逼人。
“我們又見面了。”那女子對衛令儀笑道。
“是呢。”衛令儀答道,面上勾起同樣的笑容來,“今日我們可是将這間客棧包了下來,不知姑娘所為何故。”
女子朗聲一笑,繼而道:“大烨的嘉臨王是如此尊貴的身份,怎可住在這麽一間小小的客棧裏。”她的眸光流轉,妩媚動人,“我族聽聞王爺駕臨,特定在明日為大烨王爺接風洗塵。”
“不知你,來是不來?”來人神色飛揚,談笑間勾魂奪魄,正是阿納克卓瑪。
“盛情相邀,為何不去。”衛令儀彎眸淺笑,氣勢相當,半分不懼。
☆、血色沙城
“如此便好,還望嘉臨王準時赴約。”卓瑪挑眉一笑,将請帖遞上。
“那是自然。”衛令儀微微一下,示意筠書将請帖接下來。
筠書性子沉穩,卻也不免有些忐忑,不過她見到衛令儀的目光,便定下心神,将請帖接過。
卓瑪細細打量着筠書,一面笑道:“這位想必是嘉臨王您身邊的大丫鬟,果然雲京就是養人些,瞧着皮膚細膩得,跟你們大烨的緞子似的。”說着伸手就要去摸。
筠書退下幾步,退在衛令儀身後。衛令儀揚眉看向卓瑪道:“不知卓瑪公主還有其他什麽事情?”
“并沒有。”卓瑪聳了聳肩。衛令儀這逐客令下得直接,她本就是一個驕傲的人自然不會再與她多說,目的已經達到,卓瑪也就不再浪費時間,當下便離開了。
“主子……”眼見着卓瑪離開,衆人皆微微松下一口氣。筠書擔憂地看了衛令儀一眼,卻見她投過來一個安慰的目光。
“無事。”衛令儀道,“我本就想着如何去找他們,眼下阿納克自己送上門來,算是給我省了一樁事。”
衛令儀說的輕巧,可在座之人又如何不是聰明人。寧将軍當下便上前道:“王爺請不必擔心,只要有卑職在,便一定會保護王爺的安全。”
“多謝寧将軍。”衛令儀拱手作揖,謝得真心實意。
……
阿納克一族在邺城根深樹大,其程度甚至于遠遠超出了衛令儀的想象,當她來到阿納克族所在的府邸時尤其如此。
作為西域的一支,阿納克族搬到邺城約莫有近百年的歷史,族中越來越多的族人與大烨人血脈相融,因而正統的棕發碧眼實際上已然很少了。
“歡迎嘉臨王莅臨我族。”
來人并非卓瑪,而是一名看起來約莫四十餘歲的族老,“卓瑪公主尚在梳洗,故而一時怠慢,還望嘉臨王贖罪。”
“無妨。”衛令儀笑道,“不知貴族族長可在?”
那族老眉間微微一蹙,隐隐透出些許不快來,不過此等情緒轉瞬即逝,若非衛令儀心思細致觀察仔細,恐怕都不曾發現。
“王爺有所不知,我族族長前些年受了風,身子骨一直不大好。”族老獻媚地道,“前些日子又起了風,族長他便又起不得身,好在卓瑪公主孝順,總是伺候在身旁。”
“竟是如此。”衛令儀面上作為難狀,心中卻是覺得奇怪。這阿納克一族的族長竟然身染頑疾,而族中竟然未曾發生過動蕩。當下便問,“那族中管事?”
族老道:“族中一直便是卓瑪公主在處理事務。”他話語雖然如常,但眼中卻透出不快。
族長患病,公主掌權……衛令儀心中思忖,不遠處卻有幾縷濃烈的花香撲面而來。
“卓瑪見過族老。”卓瑪款款而來,身上染着一種不知名的花香,聞起來幽香撲鼻,令人魂牽夢繞。她向族老行完禮,轉身對衛令儀道:“嘉臨王,您果然來了。”
卓瑪笑着道:“宴上吃食美酒已然備好,不知嘉臨王可願與本公主一同前往宴上?”
“如此也可不耽誤了族老的時間,便是最好。”衛令儀揚眉淺笑。
雖說是宴無好宴,但是這宴上的東西卻是處處透着精細。無論是果盤亦或是食盒,無一不透着精巧來,便是大烨一般的世家大族恐怕也比之不上。
衛令儀的座位在左一的位置,主座上空了一張座椅,卓瑪便坐在那空座的旁邊。
“聽聞大烨有一名貌美如花的女王爺,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坐上一名面生的族老道。
“什麽貌美,在我看來還不如卓瑪公主半分的美麗。”衆人之中,一男聲說道。
“阿納克族女子棕發碧眼,确實是好看。”衛令儀道,目光在人群中掃過,試圖将那說話的人揪出來。卻不妨見不少女子微微變了臉色。
衛令儀想起來之前探聽的消息:傳聞阿納克族人棕發碧眼,
姿容豔麗。只是因着先輩們與大烨人混血的緣故,越來越多的後代相貌更像大烨人。
正因如此,阿納克族內不知何時開始,起了一陣“正與不正”的風波。比如大公主卓瑪為阿納克族內通婚,故而瞳色碧綠,而二公主卻是族長與一大烨女子所生,不僅沒有阿納克族的碧瞳,于形容樣貌上更是偏向大烨一些。
“我族之人大多骁勇,言辭上多有得罪,還望王爺見諒。”卓瑪遙遙舉杯,昂首飲盡,頓時衆人大笑,直到是英勇本色。
“自然不會。”衛令儀自稱一派,氣勢不減,語态溫潤但氣勢雄渾。
阿納克族本就分裂割據,當下便有人起身吹捧衛令儀。衛令儀瞧着面前的西域美酒,但嗅着酒香但不知為何總有熟悉之感,只覺得入鼻辛辣,竟是極為蠻橫,幽香醇厚。
“大烨王爺,咱們這的酒可不是用鼻子聞的。”一名身穿褐色短打的女子起身笑道,她一身勁裝,胳膊更是比尋常男子都要粗壯上不少。
“阿金。”卓瑪俏眉微蹙,狀似嗔怪地看了她一眼,眸中卻并無怒意。
“阿納克女人性情豪邁英勇,可與雲京那些只會些花拳繡腿的女人不一樣。”那名叫阿金的女子繼續道,“都說你是大烨的女王爺,看來也不過如此。”
衛令儀正欲說話,卻見那阿金自身後的背囊裏抄出一支羽箭,振臂直直地沖自己而來。
“主子!”筠書與琏碧何曾想到宴上竟會有此一幕,當下攔也攔不及,只得驚呼着就要奔上來。
卻聽到座上女子淺笑一聲,竟是伸手直直攥住了那支飛速射來的羽箭!
“這位族人,倒是好手勁。”衛令儀面色如常,目光落在那輕羽之上,似笑非笑地掃過宴上諸人。
縱然是卓瑪都是臉色一變,那阿金更是不曾料到這位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女王爺竟然空手接住了自己的羽箭。
阿金的羽箭可謂一絕,她身為阿納克女勇士臂力出奇,力振飛羽可取将上首級。
可眼下卻被一名大烨女子輕飄飄地就這麽接住了……
衆人心中心思各異,只把酒言歡,仿佛放在之時并未發生。
筠書和琏碧也稍稍歇了一口氣。這廂衆人心中驚懼,卻不知衛令儀亦是覺得匪夷所思。那羽箭飛速射來之時,衛令儀卻可以輕松地看到軌跡。甚至于空手接住了。這樣的武力,絕不是身居深宮的衛令儀可以擁有的。
那些夢……衛令儀忽然想起來,一切似乎都是從那些莫名的夢開始的。
卓瑪面上親和如舊,心中卻隐隐不快,只以為阿金不曾用上全力。她今日本打算趁衛令儀不曾出現在邺城城民面前将她當場擊殺,省得多費工夫。
可誰知道阿金竟然失手了。阿金心中委屈,此處不提。
宴上酒水衛令儀只假作飲用,實則倒入袖中。正當此時,卻聽到宴外隐約起了一陣喧鬧,似是一個熟悉的女聲。
是予安!
衛令儀心中已經知道此事緣由,卻依舊神色不變,甚至吃了一顆葡萄。
只見四面八方湧入一群将士,将宴上團團包圍起來。有些人似是早已知道,故而依舊坐在座上,有些人顯然是不知情的,神色慌張不知所措。
“發生了何事。”卓瑪慢條斯理地取來一塊絲綢擦拭手指,一面問。
将士中走出一名男子,跪地道:“回大公主的話,謹遵公主的命令,我等本要往城主府去接老城主來為新城主接風,卻不想發現老城主已然慘死府中。”
“什麽!”衛令儀假作驚恐。
事實上早已從空念那裏知道老城主的死亡,卻不知道卓瑪這時候将此事牽扯出來……莫不是要栽到自己的頭上來?!
果然便見那男子全然不理會衛令儀的神色,繼續道:“我等在老城主身上發現了大烨将軍的配劍,發現那位将軍已然自刎當場。”
衛令儀聽到寧将軍自刎之時,豁然擡起右目光冷若寒霜,直直望向那說話的男子。
沒想到自己将寧将軍留下來,竟然害他枉送了性命。
那男子全然不畏懼,後面便有人大大咧咧地将屍身擡了上來,那血腥氣洶湧而至,宴上不少人都忍不住惡心,衛令儀全看到卓瑪依舊是笑顏如花的模樣,甚至向自己舉杯示意。
“你的人殺了我們邺城的城主。”卓瑪勾唇一笑,“嘉臨王,你就算是貪慕城主之位已久,也做不得這種事情吧。”
衆将士皆舉起手中兵刃,直指向衛令儀。
“自然做不得。”衛令儀微笑道,“只是不知道,阿納克族擁兵自重之事若是傳了出去,會是何種下場。卓瑪公主,本王從來不做無準備之事,本王既然敢來,便留有後手。只要本王一死,消息便會送上去。你猜皇上清繳了你們這些人,需要多少時間。”
衛令儀看起來不見半點慌張,仿佛沉穩在握的樣子,讓卓瑪不僅有些遲疑。難道她真的提前知道了?養兵之事一直在偷偷進行,她是如何知曉的?可是如此她說的是真的……那一時半會兒,還當真殺不得。
“果然是衛令儀。”卓瑪想到此處,心中已然決斷,合掌笑道,“既然如此,我便且留你一命。”
“将她綁起來,關到本公主的偏殿去。”卓瑪冷哼道。心道:當初來一個趙家兒子都不曾吃下整個邺城,這一個趙家的女人,難不成還能讓她翻了天去!
衛令儀心中松了一口氣。
這次是她大意了,只是她常見的是大烨女人們的陰謀手段,卻不想這阿納克的公主使起手段來,不僅陰狠毒辣,更是直接了當,半點不給人喘息的機會。
她想起寧将軍,心中卻是輕輕嘆息。這條血案,既然是她的錯,她衛令儀定然要害他之人給他陪葬!
☆、脫身潛入
無論衛令儀心中如何想,但眼下逃離不了卓瑪的桎梏卻是事實。
“主子。”筠書對衛令儀道,“您可還好?”
“我這裏無事。”衛令儀安撫筠書。這卓瑪性情古怪,但是顯然不屑于和一些小人物打交道,因此甚至沒要了筠書和琏碧兩個丫頭的性命,直接将人關在了她旁邊的一間小房間裏。
“你們兩個要小心。”衛令儀道。
“主子不用擔心我們。”琏碧心中感動,眼下衛令儀自己都已經是階下之囚,卻依舊惦記着自己和筠書。遇到這樣的一個主子,對于丫鬟們而言無論如何都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好一出主仆情深的戲碼。”卓瑪的笑聲出現在門外。
“沒想到卓瑪公主還有興趣來看本王這麽一個階下囚。”衛令儀微微一笑,只聽到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打開。
門外的卓瑪紅衣碧瞳,美不勝收。
“嘉臨王,您可是本公主的座上賓,如何便成了階下囚呢,此話更是從何說起。”卓瑪輕輕掃過室內布置,輕啧了一聲,“這樣的布置也太過簡陋了些,這不是委屈了嘉臨王嗎。”說着便叫了一名身形健壯的健婦進來,吩咐道,“将這屋子清掃一下,不知道的還要以為是放什麽腌臜東西的地方呢。”
“放肆!”琏碧一直耳朵貼着牆緊緊聽着這邊的動靜,聽到這卓瑪公主言辭如此折辱衛令儀,便出言道。
“嘉臨王,看來你手下的丫鬟各個都是忠心不二的。”卓瑪輕笑一聲,“這麽愛說話的丫鬟,也不知那舌頭是不是與旁人生得有什麽不同,本公主還真想将她的舌頭割了去,仔細瞧瞧。”
她說的似真似假,讓人毛骨悚然。衛令儀相信她若是興致起來,只怕當真會割了琏碧的舌頭。當下便道,“卓瑪公主,你與其在這裏好奇一個丫鬟的舌頭,不如想想那消息現在送到哪兒了吧。”
“衛令儀。”卓瑪的聲音驟然陰冷了下來,“你不要以為本公主當真怕了你。”
衛令儀卻不動如山,只冷靜地與她對視。卓瑪卻忽然仰頭笑了起來,她邊笑邊道:“我勸你還是早點告訴我你将消息藏在何處。聽說你身邊有一名姑娘武藝不俗,不知道嘉臨王想不想一見呢?”
衛令儀想起被關進來之前,聽到的門外的動靜。當下眸色微深,開口道:“她在哪裏。”
“沙城水獄,想來嘉臨王定然不曾聽說過。”卓瑪微微笑道。
不!她見過!衛令儀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副既陌生,又熟悉的畫面。
那濕冷冰涼的水,沒過她的膝蓋,沒過她的脖子。那種窒息的感覺,讓衛令儀幾乎有一瞬間的狂亂。
卓瑪不曾注意到衛令儀此時的奇怪,繼續道:“那位姑娘反抗我手下的人執行命令,更是打傷我無數将士,便被我關在了水獄裏。”她一邊說着,一邊眼中露出興奮的光,“你知道水獄嗎。那樣的滋味,寸寸寒涼,在水裏掙紮窒息的感覺……啧,想想就極為美妙。”
“卓瑪!”衛令儀趁她不備,猛然上前,抽下發上金簪抵住了她的咽喉。
卓瑪卻低低笑了起來,眼中滿是癫狂,“衛令儀,你是不是很想殺了我?你殺啊,反正我有你帶過來的那些人給我陪葬,那位年輕可愛的姑娘,你的兩個婢女,還有那個大烨将軍帶來的所有将士!”
“來吧,衛令儀,你殺了我吧。”卓瑪的笑聲越來越大,她甚至毫不畏懼地往前走了幾步,咽喉出鮮血湧出也全然不顧。
“滾。”衛令儀将金簪丢出窗外去,對卓瑪冷冷道。
卓瑪哼着不知名的歌,推門出去,房門再度合上了。
卻沒有看到,房中的衛令儀忽然擡起頭,看向了方才金簪丢出去的方向。
是夜風清,一牆之隔的琏碧與筠書沒有半點動靜,聽起來應當是已經睡下了。衛令儀獨自一人坐在臨窗的軟椅上,安靜地擺弄着手中的珠串。
“喂。”
窗外忽然出現了一個玄色身影,幾乎融入夜色中去。
“衛令儀,你是不是猜到了我會來找你。”賀熠沒好氣地道。他原本還要找一些時間,卻一眼看到了窗外的金簪,那金簪是衛令儀常用的,他自然眼熟。
“我可沒猜到。”衛令儀的唇邊勾起一個溫軟的弧度,“不過你找不到予安,你一定能順藤摸瓜找到我。”
“……”賀熠早就知道唐予安那個直腦筋的樣子,肯定是瞞不住衛令儀的,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衛令儀,你也有今天。”賀熠笑着道,“你想離開這裏并不難吧。”
“沒錯。”衛令儀道,“只是我需要一個人幫我善後,如果我逃了,琏碧筠書,還有予安和那些将士,我不能用他們的性命換我自己。”
衛令儀心中明白,她離開這裏不是難事,但是如何能全無後顧之憂,如果說靠自己是幾乎全無可能的。
“你不是還有賀旻給你的麒麟令嗎。”賀熠雙臂交織靠在腦後,漫不經心地道,“那可是我皇兄對你的一片心意,五百金吾衛,難道還救不下這些人。”
“唐予安被卓瑪關到了水獄。”衛令儀知道這個賀熠生性就是玩世不羁性情寡淡,不說到他的心頭上,天知道他還要多久才能應承下來。
“水獄?”賀熠雖然沒聽過這個名字,卻隐約嗅出幾分不詳的氣息,“那是什麽地方?”
衛令儀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看來這個地方确實極為隐秘,憑賀熠的聰明必然會懷疑自己從何得知。只是眼下事關予安的安危,她不敢拖延,當下便解釋道:“這是邺城的一個暗牢,牢中灌滿水,另有水閥可以控制深淺。”
将人一直泡在水中……賀熠微微一想,便覺得果然是水中煉獄。
不過……“你怎麽會知道這等隐秘的事情?”衛令儀以前應當不曾到過邺城,這樣隐秘的事情連趙西源都不曾提到過,她又怎麽會知道。
“管你信是不信。”衛令儀隐隐生了火氣,唐予安死生不知,他還在這裏糾結這種問題,“賀熠,水獄中機關重重,我去将予安救出來,你可願意助我一臂之力?”
賀熠當下也嚴肅起來,點頭道:“你若是當真能救出唐予安,我便将你要的人完好無損的還給你。”
“只是。”賀熠頓了頓,擡眼直直地看向衛令儀,“衛令儀,來日我要借你的麒麟令一用,你借是不借。”
“邺城兵符。”衛令儀眼皮子都不擡,回答道。
“好,成交。”賀熠爽快道,轉身便不見了人影。
皇家人雖然自幼習武,但是大多是如太子一般只作強身健體,騎射之用。可衛令儀看到賀熠來去無影,心中暗道此人定然另有隐秘。
只是眼下尚不是探究這些事情的時候。
賀熠留下了一只包袱,衛令儀拆開來看,果然是一身黑色短打。心道看來這人早就算好一切,早有準備。如果不是水獄的事情打亂了他的計劃,只怕賀熠更是會趁火打劫。
只是沒想到,這個男人竟然當真會因為唐予安而退讓,像是動了真心。
衛令儀心中感慨,無論他們兩人如何,這前路只怕是困難重重,不大好走。
衛令儀換上行頭,趁着夜色從窗口離開。走之前看了一眼隔壁的房間,果然裏頭已然空無一人。她必須要連夜将唐予安從水獄裏救出來才可以。
……
或許是水獄的位置無人知曉,卓瑪竟然不曾派出守衛。衛令儀跟着自己腦海中莫名的記憶尋到位置的時候,還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卓瑪擺宴的宴廳後有一片桃花林,眼下并非花期,樹枝萎靡不振。衛令儀沿着記憶中的路線,果然找到了水獄的入口。
“你是什麽……啊!”守夜的獄卒還來不及說話,便被衛令儀手中的利器刺穿了脖子。
“白天被卓瑪抓到的那個女人在哪,我不想屠殺。”衛令儀不自覺的露出一個近乎于嗜血的笑容。
在這樣的壓迫下,當下便有人扛不住了,将唐予安的位置告訴了衛令儀。
“令儀?!”
唐予安被綁住手腳吊在水中,她已然有些神志不清,但看到衛令儀的一瞬間仍舊是一眼認出了自己的好友。
“你怎麽這身打扮?”唐予安小聲道,生怕吵醒了獄卒,“你還好嗎?”
“卓瑪當然不敢讓我受罪。”衛令儀連忙将唐予安的手腳解開,“倒是你受苦了。”
唐予安忽然聞到衛令儀身上的血腥味,又看到躺在地上的獄卒們,下意識道,“令儀你……”
“我只是将他們打暈了,還不至于全殺光。”被鮮血刺激後的衛令儀與平時截然不同,明滅的燭光之下,唐予安看到衛令儀臉上那不該屬于她的笑容。
“予安,寧将軍已經死了。”衛令儀忽然看向她,“邺城不是雲京,這裏的風沙裏都是鮮血與殺戮。你如果還要跟着我在邺城,就必須要學會忍受這些。”
“我明白。”唐予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一腔的血腥氣刺激了她的鼻腔和心。仿佛有什麽在她的心裏生根發芽。
衛令儀低聲道,“予安,我們一起把邺城搶回來。”
“好。”唐予安的目光驀地堅毅起來,泛起了不一樣的光。
“叮咚。”是水滴落的聲音。
“對了令儀,你怎麽知道水獄在這裏?”唐予安忽然想起來,衛令儀也是第一次來邺城,怎麽會知道水獄這樣機密的地方之所在。
衛令儀不知如何回答,事實上她也不知道。正在她心中為難之際,卻聽到水獄更深的地方,隐隐傳來鐵鏈撞擊牆壁的聲音。
那是?
“我之前看到有獄卒進去送飯,裏面應該是關着什麽人。”四下一片安靜,只有水獄裏水波流動的聲音,唐予安下意識開口道。
“走,我們去看看。”衛令儀心道,這人既然被關在水獄的最深處,有極大的可能便是阿納克一族藏得最深的秘密。
☆、水獄老者
衛令儀雖然身上不知哪裏來的武藝功底和反應能力,但是在身體上她依舊是那個深宮裏長大的嘉臨王,身嬌體貴的身體哪裏經得起這樣的折騰,在這水獄中更是連連咳嗽起來。
“令儀你沒事吧?”唐予安皺了皺眉,衛令儀因為怕暴露了行蹤,一直用意志力強行壓抑着咳嗽的欲望。
“我沒事。”衛令儀一邊回答,一邊輕輕皺起了眉。她好像并不是因為身體着涼而咳嗽,與其說是身體上的反應,倒不如說是心裏的反應。
好像一道這間水獄裏,越往深處走,那種自然而然的反應便越來越抑制不住了。
唐予安身上沒帶着刀,卻看到她從身上拿出一柄樣子樸素的匕首,仔細一看卻是十分精致。
“這是他的東西?”衛令儀眉梢一挑,也讓唐予安一直緊張的情緒稍稍放松了一些。
“當然不是。”唐予安連忙否認。
卻看道衛令儀臉上的笑容越發濃豔起來,她一字一句地道:“我可沒說是誰……”
唐予安臉色微紅,當下腳下便快了幾分。衛令儀身子不适,便跟在她身後。兩個女子一前一後走在水中,而讓人疑惑的是,兩人走到水深之處,再往前走,水線卻是越來越淺。
唐予安正在疑惑之時,卻聽到衛令儀大聲道:“予安小心!”緊接着便是一陣破空之聲,水色泠泠間只有不大明亮的光線從前方的黑暗中探出來,而跟着那光亮一起出現的,卻是一件看不清樣子的利器。
唐予安側身避過,卻想起衛令儀就在身後,當下伸手用手中的匕首擋了一擊,卻被擊退了半步。而那利器速度稍減,衛令儀擡手用之前在水獄中随手撿的長劍去擋,卻聽到了劍身崩裂的聲音。
她低下頭去,卻見那落在地上的竟然是一柄不大不小的弓,看起來極為不凡。
“老夫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說的。”那光線來源的地方響起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随之而來的便是一個略顯蒼老的男子的聲音。
衛令儀與唐予安兩人相視一眼,繼而衛令儀開口道:“我等不過是路過此地,并非老先生您所說之人。”
“路過此地?”水獄深處的老人怔了一怔,繼而大笑道,“這座水獄中的人無一不是得罪了那族的人而進來的,聽起來你們應當是有兩個人,皆是女子,聽聲音也年紀不大,卻不知是犯下了什麽事情進來這鬼地方。”
衛令儀心中忽然萌生了一種想法,她看了一眼唐予安,卻見她朝自己微微颔首,當下便與唐予安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閣下可是邺城城主?”衛令儀大膽問道。
四下靜了一靜,那老先生道:“你是何人?”
而此時衛令儀也已經走到了水獄的盡頭,只見眼前水色盡褪,竟然是一個高坡。兩人走上高臺上去,只見高臺之上滴水不見,高臺上用鐵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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