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蘇醒玫瑰(二) 心情【捉蟲……
現代人賞花,圖的就是個“好看”。
大部分人不但不會吟詩作對,連花名都可能叫錯。
細致點的下個識花軟件,不細致點的只要拍到足夠多美美的照片,這地方也沒算白來了。
曲思遠因為參與過玫瑰村“建設”,臨時惡補了不少品種知道。
李浩然卻是真認識不少花草品種的,連牆角的莓果都能分出覆盆子、蓬蘽和蛇果等一串名字。
短短一段路,因為他的解說,愣是走了快半小時。
曲思遠手捧着一大把李浩然摘的覆盆子,一面吃一面誇贊,簡直要在額頭長出“佩服”兩字來,還問走在後面的江遠路和曲毅要不要嘗幾口。
曲毅幹巴巴道:“不、不用,我、我家後院就一堆。”
江遠路則連頭都懶得擡。
曲思遠這才想起這是在農村,認識幾株野草,确實沒什麽可稀罕的。
李浩然倒是不受他們的打擊,仍舊和她一邊走一邊聊,見到認識的便報名字,不認識的也虛心求教曲毅。
曲思遠不禁感慨:“就這麽幾塊苔藓,都有名字呀!”
縱然草木無心,人卻總能從枝枝葉葉裏看到自己的影子與心情。
文化禮堂外的海洋之歌果然開了,只是花苞不多,淡紫色的花蕾夾在在一片深緋淺粉之間,很是特別。
蘇醒玫瑰則常見得多,或深或淺的紅粉色正如初戀少女的臉頰一般嬌豔。
曲思遠在花前蹲了下來,聲音清亮:“這幾株都是我種的,開得不錯吧?”
李浩然誇了句“種得真好”,江遠路難得沒有拿冷嘲熱諷的眼神看他。
眼前的這個姑娘,身上總有股叫人意外的沖勁。
他記得剛來白鷺山時,她連鋤頭都不知道怎麽拿,現在卻能熟練地幫阿聰奶奶後院的蔬菜和花松土,壘起一行行規整的田壟。
再往前還有浪漫寶貝、紅袖、亞伯拉罕……最耀眼的就是爬在路邊籬笆上的紅色伊甸園了,火焰一般熱烈。
曲思遠仍舊興致勃勃的,不時跟李浩然比劃這個、介紹那個。
江遠路一晚上沒睡好,又颠簸了一路,被太陽曬得眼睛都要睜不開了,也執着地非要跟在後面。
直男如曲毅都看出不對了,蹲下來問:“咱們不然先回去休息吧?”
江遠路額頭上全是汗,嘴唇抿成了一條線,瞪了前面兩人的背影半天,蹦出一句:“你累你先回去。”
曲毅當然是不累的,只好繼續推着他,一起跟在後面當這個碩大的燈泡。
曲毅雖然留在了峒鄉,但也不是什麽都不懂的閉塞少年。他見識過繁華都市,陪着女友看過無數愛情電影。
曲思遠和李浩然那模樣,一看就知道是在戀愛。
還是那種情愫萌動,若即若離的試探階段。
而他和江遠路兩個人,步步緊跟,簡直就是王母頭上的金簪,準備收妖的雷峰塔。
最後妥協的,還是李浩然。
他似乎也感受到了後背那陰鸷憤怒的目光,向曲思遠道:“時間也不早了,不然咱們早點去吃飯?”
頭頂豔陽高照,确确實實到了吃午飯的時候。
他們顯然有約在先,甚至連菜色都想好了。
江遠路再厚臉皮,也不好意思因為這點捉摸不透的陰暗心思,要曲毅背着他、帶着輪椅上下車。
銀色的小車很快消失在山路盡頭,江遠路沉默地由曲毅推着回了家。
陡然從日光下回到室內,眼前黑了很久才慢慢亮起。
他味同嚼蠟地吃了曲毅媽媽做好的午飯,客客氣氣地和母子倆道了謝,獨自回了房間。
這一次,他沒坐輪椅,一步一步慢慢走回去的。
後背疼得幾乎坐不住,他像刻意放慢的鏡頭一樣一幀一幀地爬上了床,手撐着床板側躺下去,再一點點翻過去,将自己整個後背貼着席子躺好。
窗戶沒關,玫瑰的香氣随着秋風撲到了口鼻間。
暗紅色的那兩朵叫無條件的愛,香味裏攜裹着一點苦瓜和檸檬的氣息;淺粉色的是自由精神,被太陽曬得紛紛垂頭,遠不如文化禮堂的亞伯拉罕擡頭挺胸;靠近牆根,得要把整個身體都探出窗口,才能看到的角落,也種着幾棵被曲思遠遺忘的蘇醒玫瑰,默默地訴說着情愫……
江遠路看着它們發了好一會兒呆,李浩然的聲音和曲思遠的笑聲仿佛還在耳畔。
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對自己說。
可他腦子裏還是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那兩人的臉,控制不住地想:
他們現在到了吃飯的地方了?
已經面對面坐下了?
餐廳位置好不好,環境優雅不優雅?
吃到一半的時候,兩人會不會對視,對視之後會不會挑破那層窗戶紙……
江遠路有些難堪地閉上眼睛,默默地握緊了拳頭。
完蛋了,一個聲音這樣無聲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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