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周日晚上, 簡家人一起窩在沙發上看電視。
大部分臺廣告時段,簡爸爸就拿着遙控器換臺,找個能看的頻道。一調就調到本地新聞臺。
這個臺一般都沒什麽大事, 就是那種本市哪裏抓小偷,哪裏街坊鄰裏鬧矛盾社區調解之類的事情。
簡爸爸看了一眼就要翻走,簡澤安卻一下子注意到熟悉的面孔,下意識道:“爸, 等等, 我看看。”
簡爸爸手指在遙控器上頓了下,停下來:“本地新聞雞毛蒜皮的, 有什麽好看。”
簡澤安卻沒顧上聽他說了什麽, 全副心思都在電視上。
只見一個記者拿着話筒正采訪一對母子,看背景是本市的一中門口:
“……您對于一中想說些什麽呢?”
“要說的話就是感激。感激一中願意接受我兒子轉學。”鏡頭轉到那個母親身上,字幕打出來她身份, “薛同學家長”。這位家長一臉肉眼可見的感激:“……這半年我是又氣又擔心, 可是又沒有辦法。我兒子不算多出色,但也是認真學習、與人友善的孩子,在原來的學校遭受了校園暴力, 被打得頭破血流啊,送去醫院足足縫了11針, 臉上現在還有疤。”
她說着還把邊上穿着Y市一中校服的男孩拉過來:“你看看這位置,多危險。差一點眼睛都要出問題啊。”
鏡頭給了個特寫, 拍攝到男生側臉上一道很淡的肉色瘢痕, 依稀能看出是縫了針的樣子。
“這都半年了還是這樣,記者同志您想想當時血流滿面,我們當家長的是什麽心情?”薛同學媽媽回憶起來一臉心疼,“我當時和孩子爸爸就找到原來的學校, 學校幫着聯系毆打我兒子的家長,可對方家長态度特別蠻橫,一點不道歉不說,居然還拍了一把西瓜刀在桌上。”
鏡頭拉近,特寫這位母親臉上的驚懼。
“你都不知道對方家長說什麽,說他們沒教好孩子,要賠償也拿不出太多,讓我們捅他一刀出氣!這态度,你說我們難道真的能捅嗎?這就是恐吓啊!原來那所學校也拿那個學生沒辦法,給記大過算是給我們家交代了。可這懲罰對那學生完全就是不痛不癢,後來我還聽說學校裏很多學生也被他欺負,只不過沒有受到像我兒子這麽嚴重的傷。
“記者同志,你說說,兒子被打得頭破血流,我知道傷害他的人還繼續跟他在一個學校裏上學,我是什麽心情?不誇張地說,每天看着兒子走出家門,我都是提心吊膽的!”
記者插了句話:“既然這樣,您為什麽不讓您兒子當時就轉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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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沒想過,可是我兒子當時就讀的學校就是咱們市數一數二的中學。當家長的都知道,這不同的學校,升學率天差地別,我兒子成績在那所學校不算頂尖,但在全市也是前列水平。要轉學,往五中、八中轉都容易,可是我就怕教育質量趕不上,而且同學之間也有一種競争下相互促進的狀态,同學的整體成績水平我覺得也很重要。我就想讓孩子上一中,名氣和升學率在那兒,教學質量有保障,而且也不會有那麽多糟心事兒。”
薛同學家長也特別坦誠。
“那我問問薛同學,到了一中之後,感覺怎麽樣?”記者的話筒換了個方向。
薛同學表情腼腆:“老師同學們都特別熱情,老師還跟我保證,學校對于暴力事件絕對嚴肅處理,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其他同學,現在我覺得特別安心,能夠全心全意好好學習。”
記者收回話筒,放到自己跟前,又說了幾句誇獎一中校風清正、這幾年升學率一直穩步提高的話,然後采訪結束,電視上畫面一轉回到了演播間。
簡澤安張大眼睛看完這段采訪,“咕咚”一聲咽了口口水。
旁邊簡爸爸簡媽媽已經開始聊上了:“哎喲,這還有這樣的事兒呢?這孩子原來是個什麽學校啊,還能鬧出這麽嚴重的校園暴力?”
“聽起來居然還是本市前列的學校。這同學媽媽提心吊膽一開始都沒轉學。五中、八中都很好,還覺得教育質量不行。他原來的學校是哪所?”
簡爸爸也聊起來。
畢竟為人父母,家裏又有個高中生,對這些很敏感。
簡澤平也管了幾年公司,眼睛很厲,在一邊道:“這采訪很顯然是一中的宣傳。說起來今年市教育局搞學校評比和檢查,一中這是出手造勢了。”
“一中有什麽可造勢的?”簡媽媽不解,“咱們市一說起來最好的學校不是一種就是三中,何必呢?”
“可能是想徹底勝過三中,成為唯一的‘最好’。”簡爸爸雖然現在逐漸撒手把公司交給大兒子,但商業敏銳性還在,只從這一段采訪就分析出不少背後的事情,“大概是想要通過宣傳壓過三中一頭。但這個采訪也太不痛不癢,強調一中校風清正、反對校園暴力,是什麽突出亮點嗎?還不如宣揚出了多少個市前十、省前百靠譜,除非它競争對手校風有明顯弱點……”
他說着說着忽然若有所思:“等等,剛才那學生媽媽說不去五中八中。能比五中、八中都好的學校,除了一中就是三中了吧?”
這話一出,包括他自己在內,還有簡媽媽跟簡澤平都愣了。
三個人的視線齊齊落在了沒說話的簡澤安身上。
簡澤安早在看完采訪心裏頭就晃晃悠悠,想起前天晚上程子琛語氣淡淡地問過一聲“去年劉子強打傷的那個同學,你記得是哪個班的嗎”,心裏隐隐猜到什麽,又覺得難以置信。
這會兒家裏人全都看着他,他不好不開口,于是語氣幹澀道:“那個同學,是我們年級的,高二六班薛明剛。去年被12班的同學帶人打傷了。可是我沒聽說他轉學的消息。”
他這麽一說,全家人都急了。
簡媽媽難以置信:“還真是你們三中的?他被你們年級的學生打得頭破血流?我的天,怎麽能讓這樣的人在學校讀書,這不是對其他同學的威脅嗎?”
“澤安,你有沒有被欺負過?”簡澤平更是直接擔心簡澤安。
簡澤安連忙搖頭,表示自己沒被欺負過,但也說知道年級裏其他同學被打過。
“太不像話。”簡爸爸重重把茶杯放在桌上,“這可是市裏數一數二的學校,居然連學生的安全都無法保障?校園暴力都管不了?——不行,我得打電話跟人問問。”
他說着就起身,一邊摸手機。
簡家企業做得大,認識的人也多,說不得就有教育行業的。
簡澤安看着父親的背影,再想象了一下這個采訪播出之後會有多少本市家庭看到,尤其是中老年人可能不愛看什麽社交平臺熱搜,但茶餘飯後看個新聞卻是習慣了,而華夏傳統對于孩子那又是再重視不過……
他一個激靈,找了個理由溜回房間,立刻打給了程子琛。
“子琛,我剛剛看本地新聞了。”
“看到了?”那邊傳來淺淡笑聲,語氣平靜。
簡澤安咽了口唾沫:“果然是你。你這也太……太厲害了。”
程子琛笑了笑:“不是我厲害,是剛好家裏認識一中今年剛換的校領導。剛巧爺爺下周過壽,我家最近在送請柬,這位一中校領導的請柬,我就去送了。順帶和他交流了一下今年市裏學校考評的事情,順便又說了一聲劉子強幹過的事兒,說薛同學也真的是無妄之災。也就是閑聊了兩句,真沒做什麽。”
“……”簡澤安張了張嘴,“我又不是傻子。”
你還要做什麽?
剛換的校領導,正是要業績的時候。
趕上市裏學校考評,如果能擺脫和三中多年“纏纏綿綿”并列雙雄的地位,這功勞絕對就有了。
然後你還直接雙手奉上了三中一個大把柄,并且把苦主都告訴人家了。
如果話裏話外再稍加暗示,人一中校領導能不動心?能不知道該幹嘛?
你還要做什麽。
簡澤安把事情捋清楚,心服口服:“子琛你真的是,腦子怎麽長的啊,能想出這種招。”
電話那頭男生輕笑了一笑:“你給年級組長遞律師函的時候,不也很聰明?”
“不行,差遠了。”簡澤安搖頭,“我就是吓唬年級組長一下,拿上法庭跟找媒體吓一吓他。畢竟劉子強想打夏何然那次,夏何然最多磕青了幾塊,後來跑步被絆倒也能強行說是為了争奪名次。沒證據的。當然如果真的找幾個大V鬧大,動員一下家長的情緒也不是不行,但是說到底以後夏何然還要在學校讀書。真把學校得罪死死的,他怎麽辦?”
就像薛明剛媽媽說的,好學校名額實在難得。
多少人每年捧着擇校費都進不去的。
夏何然家現在經濟條件拮據,跟他來Y市之後進了三中也不無關系。
所以哪怕薛明剛被劉子強打了,他家長都寧可提心吊膽也沒給他往下面升學率低的學校轉學。
直到一中抛出橄榄枝。
所以當時簡澤安主要目的就是吓唬年級組長,而吓唬的結果也就是讓劉子強兩人背上處分。雖然出了口惡氣,但對于章仝飛這種還想升學找工作的多少有約束力,像劉子強這種完全沒考慮過高考、多半等着畢業之後回家接手殺豬工作的,那就沒什麽用處。
沒想到程子琛釜底抽薪。
他直接從利益關系入手,讓一中來對付三中。
簡澤安回想起當時,男生一面用毛巾給他擦頭發,一面輕描淡寫地說着“學校不好開除他,是怕惹麻煩。但如果發現留着他麻煩更大,那又會是另一種選擇”,萬千思緒都說不出來。
電話那頭,程子琛語氣卻忽然染上一抹微妙:
“我說你怎麽只是遞了律師函,沒有真的找媒體,原來是為了夏何然。”
簡澤安可能想不到、也沒辦法聯系一中校領導,但既然他都想到用找媒體來威脅年級組長,如果是為了出氣,真的落實了效果更好。
哪怕劉子強欺負同學沒有造成法律意義上嚴重的傷情,輿論也足夠逼迫三中。
可簡澤安只是說了說,沒有真的做。
程子琛認識的發小,雖然善良,卻黑白分明,并非心慈手軟。
而現在他知道答案了,一時聲音低了幾分:“上次我問你是不是對他——”
“絕對沒有!”簡澤安再沒想到居然聊着聊着扯到這裏,只覺得滿心冤枉,“我就是看不慣。而且也……也覺得有點心疼。”
做過那幾個夢的他,很清楚夏何然過的是什麽日子。因為沒有父親從小被取笑,母親被人說三道四,被混混欺負,他只能逼迫自己強勢起來……
簡澤安承認,因為夢裏的結局,在見到夏何然前有過一些排斥,可當他真的看到那個少年,這種排斥卻煙消雲散了。
那種哪怕再難再難,也要拼盡全力活着的氣息,讓他沒辦法冷眼旁觀。
在想到以後夏何然跟程子琛在一起,在後者的幫助下能夠一點點從那些禁锢着他的淤泥裏爬出來,簡澤安于和發小疏遠傷感不甘中,還無奈地生出一絲心酸的欣慰。
不過,現在劇情似乎偏離得越來越多——比如劇情當中,程子琛也是找了辦法收拾了劉子強,可旁白說得清清楚楚,他是為了給夏何然出氣。
可現在……
簡澤安再怎麽想,也想不起周五見面,程子琛多問夏何然一個字。
作者有話要說: 啊寶寶們,今天事情比較多啊,只有一更,不好意思呀,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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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