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張漢明的事情給一貫平靜的三中投下了一顆原·子·彈, 也将高二學生們原本單調枯燥的生活忽然點燃。

但喧嚣總是要回歸平靜的。

随着年級大會開完,随着解聘通知一周的公示期結束……

沸沸揚揚的議論終于漸漸消散。

當然——江湖裏留下了安哥的傳說。

都說他是一個以一己之力掀翻張漢明“暴·政”的勇士,讓老師乃至校長都不得不保持謹慎的牛人。

簡澤安其實有點不好意思, 他覺得自己真的沒做什麽。

尤其其實能夠說服校長,最大的功勞在程子琛。他也不厭其煩地跟同學們說了這一點,但可能因為張漢明暴怒中第一個沖過來找的人是他,上熱搜的視頻裏也是他,所以同學們一說這個事兒都還是說是他的功勞。

之後簡澤安到程子琛家補習的時候還有點抱歉:

“我這麽着好像把你的功勞全都掩蓋了。”

“沒有。”程子琛搖頭,“真正想做這件事、提出這個主意并且實實在在地去聯系同學簽名、付出最大努力的是你, 之後承擔風險、差點被張漢明動手的也是你。你是當之無愧的功臣。”

簡澤安一頭栽到桌子上:

“怎們連你也……我跟你說啊,這周每個人見我都要吹我一波,一開始我還挺飄挺開心, 後來就剩下尴尬了。我也沒做什麽, 被一群人說得好像是冒着生命危險沖到前線的孤膽英雄。”

程子琛好笑:“只有你自己覺得你沒做什麽。算了,你不想提就不說了。最近看你小測成績比較波動, 怎麽了?”

說到學習,簡澤安就嘆了口氣:

“我覺得我遇到瓶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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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說?”

“之前都是只要好好學,漲分就漲得挺快的。尤其是最開始最開始,那簡直是我稍微用功一點成績就有挺大起色。但是現在, 總覺得我付出了很多時間, 可是分數沒咋變。眼看下次月考又要來了, 還是這樣的話,估計提不了幾分。”

簡澤安說着,就煩躁地用兩只手插·在頭發裏, 從發際線一路扒拉到後腦勺。

程子琛看着他頭頂被抓得像幼鳥蓬松絨羽一樣的亂毛,沒忍住,伸手給一點點順着捋下去, 又就勢拍拍他腦袋頂:

“我跟你說過,之前那麽快的進步是因為起點低,查漏補缺查漏補缺,你到處都漏風,當然補一點就見效。現在你基本在六百分上下,已經是中高分段的學生。這個階段本來就提分不那麽快,更多的是要通過題目訓練能力的提升,所以肯定會慢下來。不能急。”

簡澤安重重嘆了口氣:

“理論上我知道。但是看着分數起不來了,我還是急啊。尤其——哦對了,你記得張劍鋒吧?”

他唰一下擡起頭看着程子琛。後者點頭。

“他最近成績真的很好!”簡澤安癟着嘴,“好幾科小測最近都考出第一了!我聽他跟別人聊天還在說,月考就要去三班了……”

程子琛看着他有些憋屈的表情,雖然知道應該表達關心和同情,但還是沒忍住,心裏覺得……

怪好玩的。

簡澤安很少露出這種憋悶的神色。為了成績就更罕見了。

這小子小學之後成績就沒進過班裏前十,而且也不在乎成績。初中學得淺還能靠着他聰明的腦瓜糊弄,到了高中那就排名一路往後掉,一路掉到11班。

他也不在乎。

現在,少年緊抿着嘴唇,臉上表情困惑混雜着無奈和不甘,眼神卻透着一股委屈。而且頭頂的頭發雖然被程子琛稍微整理了一下,但還是因為方才主人自己瞎抓,有些蓬松毛躁。

整個人看起來……神似外網流傳很廣的那個胖乎乎軟乎乎攥着拳頭皺着眉的小男孩表情包。

程子琛看着他鼓起來的臉頰,莫名有些想伸手戳一戳。

他強自把跑偏的思緒導回正軌,然後才道:

“張劍鋒原來是2班的,去3班又有什麽奇怪?他掉到5班才是不正常。”

“你也幫他說話?他當時嘲諷我‘題目這麽簡單都不會’!這種人我肯定要幹·死他!”簡澤安忿忿不平地瞪着發小。

程子琛因為他的用詞皺了下眉,然後才道:

“我記得。這樣的人我肯定不喜歡,也當然希望你能超過他打他臉。但是事實就是張劍鋒的底子還可以,至少比你現在要好。我不能給你不切實際的目标啊。”

他看着簡澤安郁悶的樣子,到底沒忍住,伸手在少年鼓起的腮幫子上捏了一把。

簡澤安驚得眼睛都瞪大了:“嘿!”

“抱歉,沒忍住。”程子琛莞爾,“你這樣子,怪好玩的。”

“……我在生氣,你覺得好玩!”簡澤安控訴地看他,“有你這麽當朋友的嗎?”

程子琛屈指扣了扣桌子上自己給簡澤安整理的錯題類型,危險地眯起眼睛:“你說呢?”

簡澤安秒慫,做了個低頭抱拳的姿勢:“大佬我錯了!您最夠朋友了!我一輩子的朋友!”

然後擡眼卻看到程子琛表情沉了沉,似乎一瞬間身上的氣壓就降低了。

他茫然:我認錯不是很誠懇嗎?怎麽反而好像生氣了?

“怎麽了?”他無辜地問。

程子琛揉了揉腦門,嘆了口氣,狠狠閉了一下眼睛:

不氣。不能生氣,也沒法生氣。

他有些恨恨地看着對方懵懂的臉,有那麽一刻簡直有沖動伸手捏住他下巴親下去,親得他喘不過氣,再也露不出這見鬼的無辜神色,只能眼睛裏含着淚光委屈地承認他們不僅僅是朋友這麽簡單……

心口因為這突然升騰的沖動而翻騰不休,程子琛深深吸了口氣,用一貫強大的理智把這種過線的念頭狠狠壓了下去。

告訴自己:不是時候。他什麽都不知道,自己也還沒準備好讓他知道。

他只是,偶爾,真的會感到忍不住,險些瀕臨失控。

畢竟,他如此地渴望着眼前的少年,純潔或不純潔的渴望。

在白天理智在線的時候,他能夠勉強壓制那些蠢蠢欲動的念頭,而到了晚上,到了睡夢中,那些被辛苦抑制的想法就會報複式地席卷而來,占據他最深的夢境,讓一貫什麽事情都在掌控當中、做一切都有計劃的程子琛充分體會到什麽叫難以自拔,什麽叫自己的陰暗面。

然後在下一個白天,他還要讓自己盡可能忽視那些不敢去想的內容,照常跟對他笑得毫無陰霾、對他內心那些龌·龊一無所知的發小相處。

程子琛狠狠壓抑住心口的罪惡感,調整了一下,盡可能讓自己看起來一切如常:

“沒什麽。”

簡澤安狐疑地多看了他兩眼,沒有找到異常,于是繼續了方才的話題:

“……我現在分數幾乎不怎麽進步了,該不會以後就一直都停留在這個分數段吧?畢竟人是有上限的,我看5班的同學已經夠拼命了,但也就是在5班,幾乎沒人能進去前三個班。”

“別人有沒有上限我不知道,但我覺得你沒有。”

程子琛道,

“提升成績要看努力程度、智商、理解力、學習環境還有學習方法。努力程度,你現在自己知道抓緊,不用說。智商跟理解力,你絕對沒問題。學習環境,三中的師資很好,5班雖然你覺得有點冷漠,但至少同學們都在努力,也能帶動人,你家裏環境更不用說。剩下就是學習方法。”

程子琛随手轉了一下手裏的筆,然後停住,用筆的末端在桌上輕輕一敲。

“很多人聰明是聰明,努力也夠努力,但還是提升不了,大部分是卡在學習方法上。他們對于自己最欠缺的問題了解不清楚,找不到主要問題,不知道該怎麽彌補,就盲目地按着老師的要求做作業刷題,基本上老師的進度就是他們的進度。這個對于中上階段、想提升成尖子生的學生是不夠的。因為老師講的內容永遠是按着班裏平均水平在設計。你不存在這個問題,有我随時關注你的進度,及時幫你調整。”

程子琛頓了下,喝了口水。

男生仰起的脖頸上凸起的喉結因為吞咽而微微滾動,帶着介于成熟與青春之間的性·感。簡澤安原本一直在專注地聽程子琛講,眼神也一直跟着他,這會兒目光不自覺被對方喉頭的細微動作所吸引,眼神無意識地定在上頭。

程子琛喝完水,就看見對面的人望着自己發呆,眼神失焦,嘴唇微微張開,一副放空的模樣。

窗外夕陽餘晖落在他半邊臉上,在頰上染出半爿暖橙,憑空塗抹上三分迷離。柔軟的嘴唇色澤粉潤,在男生中比較少見,是屬于偶爾會被女生問色號的類型,此刻微微張開,露出其間一點潔白的牙。濃密的睫毛半開,露出下頭眼神恍惚的雙瞳,暖色的落日餘光點染在裏面,罩上一層淡淡緋色,柔軟到近乎可口。

程子琛之前本就因為發小無意識的一句話被勾起那些令他掙紮的情緒和夢境,好不容易方才才把雜念壓下去。

看他此時形容,又一下子再次聯想到某些輾轉的夜晚不該卻确實做了的夢,險些沒控制住,身上就有了點反應。

他隐忍垂眸,端詳桌子上的筆記本,似乎自己寫的那點東西裏能讀出什麽精妙奧義似的,實則一個字也沒看進去,全副心思都拿來調整呼吸。

一、二、三,吸……

……那天的夢裏,少年似乎是仰躺在他卧室床上,手指在床單上徒勞抓握,當時似乎便是這樣微醺的神色……

一、二、三、呼……

……還是那個在學校的夢?似乎是晚自習後空無一人的教室裏?平時大膽和誰都稱兄道弟的人顯得格外害羞,死死咬着嘴唇,沒有一點聲音……

一、二、三,吸……

好像也夢到過在在郊外別墅的書房離,那裏有張很寬大的桌子,少年坐在上面,修長白皙的腿無力地從桌上垂下……

見鬼!

“呲——”

刺耳的長長一聲,驚醒了放空發呆的簡澤安。

他吓了一跳,茫然看向突然推開桌子站起來的程子琛,為對方幾乎可以說得上扭曲的神色驚呆了:

“子、子琛?你幹嗎?我走神了對不起?你也不用這麽生氣……吧?”

他話還沒說完,眼前的男生已大步流星走向了房間自帶的洗浴間。

門重重關上,裏面傳來發小似乎有些不穩的聲音:

“抱歉,我突然需要洗個澡,你先做題,等會兒我出來跟你說。”

幾秒後,洗浴間裏傳來嘩嘩水聲。

簡澤安坐在桌子前,不明所以。

作者有話要說:  咳,青春期的男生真的特別容易沖動。

如果有過那種上課被點到死活不願意站起來回答問題的,可能就……

那真的是主觀上不願意但是控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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