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簡澤安跪在地上, 蜷起身體,因為疼痛而一陣頭暈眼花。

這使得他沒能躲過接下來的另一記攻擊。

沉重的拳頭狠狠砸落在他背部,簡澤安被打得整個人向下一趴, 疼得肌肉都要痙攣了,腦海中殘留的一線清明讓他拼命催促自己振作、反擊。

少年咬牙,忍疼在對方下一次攻擊之前又滾了半圈,然後整個人合身朝那大漢的膝關節撞去。

對方一個趔趄。

簡澤安不敢停頓,迅速爬起來,屈起膝蓋對着那男人雙腿中間的地方狠狠一頂!

無論身高體重占據多大優勢, 最為脆弱的部位遭到重擊,那大漢悶哼一聲,雙手捂裆踉跄着後退。

簡澤安搖搖晃晃站穩身體, 覺得額角的冷汗不斷往下流。

他顧不得再管此人, 轉身朝着那邊夏何然的方向沖過去。

巷子那邊,或許是目睹簡澤安被打, 夏何然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力氣,他不管不顧地用腦袋向上一擊撞上了捂自己嘴的人的下巴。

後者被這麽一下咬住了自己舌頭,疼得熬一嗓子下意識放開了夏何然。

他這一退,撞上按着夏何然脖子的那人, 踩了對方腳尖一腳, 這一記着實夠疼, 後者也不由手上一松,本能退開好自我保護。

夏何然是從小在市井裏厮打長大的,打架方面沒什麽章法, 但就是有一股狠勁兒。

他自有一套理論:

很多時候打架,拼的不是誰力氣大,誰技巧娴熟, 而是誰不要命。

你不要命,別人就會怕你,因為他們怕受傷,怕死,會畏畏縮縮。越是如此,就越容易受傷,越容易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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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如此,就是你的機會。

‘不能讓他們傷到簡澤安。’

這念頭盤亘在他腦海,反反複複,喋喋不休。

夏何然沒有別的想法。他眼底狠戾,令捂嘴的男人退開之後,又完全不顧自己腦殼疼,故技重施,腦袋狠狠向後砸去,就着自己被反剪雙手的姿勢,一個頭槌撞上身後男人的前額。

那人痛叫一聲放開手,卻立刻意識到不對,咬牙切齒地重新撲上來:

“小崽子!你跟你那女表·子媽一樣不是好東西!”

夏何然聽到辱及母親,眼睛直接變得血紅。

“你他·媽找死!”

他從齒縫裏擠出猙獰的字句,字字帶着殺氣,拼了命似地攻向對方。

他自小就打過無數場架,身手靈活,而且最知道怎麽打人讓人疼。可惜他的對手膀大腰圓,關鍵并非一人,而是足足三個。一時間夏何然落了下風,雖然成功打到了那個男人,自己卻同時吃了兩記拳頭。

然而他本人足夠能忍,被打了一聲不吭,甚至就像是感覺不到疼一樣下手愈發刁鑽狠辣。

這讓那三個男人越打心裏越驚。

這麽不要命的攻擊方式,如果不是他們拿了背後的人不少錢,肯定不願意跟這種小狼崽子對上。

此時,簡澤安擺脫了第四個男人跑了過來。

他看不出那三個大漢的膽戰心驚,只看出夏何然時不時中個幾拳幾腳,白淨的臉上早已青一塊紫一塊,甚至嘴角有了血跡。

他心中驚痛,幾乎喊破了嗓子:

“警·察過一會兒就來,你們住手!”

那三人卻像是沒聽到一般,有一個冷哼了一聲:“警·察?不就是進局子住幾天就出來了?當老子怕?”

簡澤安焦灼不已,這幾個人連警·察都沒什麽畏懼心,這得是什麽樣的人?

報警吓不到這些人,他別無他法,只能自己沖上去,試圖幫夏何然分擔一些。

夏何然餘光瞥見他舉動,躲過一記撩陰腿,又擋開一只拳頭,倉促喊道:“別過來!我沒事!”

簡澤安也吼他:“開什麽玩笑?你哪裏像是沒事?”

夏何然忙着對敵,來不及回應。

卻有一個大漢大笑:“他确實沒事。你小子管得哪門子閑事?還綁架?就他?不過是他那女·表子媽欠債不還,我們稍微教育教育他而已。——你說是不是?”

他目光轉向夏何然,獰笑着踹了後者一腳。

夏何然正在應付另一個人,沒躲開,被打得悶哼一聲。

簡澤安做不到幹看着,他沒理會那大漢的威脅,沖上去直接踹向他腿彎。

那人被他踹個正着,嘴裏不幹不淨地罵了兩句,猙獰地回頭想收拾他。

簡澤安一面躲閃一面回擊,心裏卻松了口氣:這下夏何然只用應付兩個人,以他的身手,不會太吃虧。

他瞥一眼壓力驟輕的夏何然那頭,看對方應付得游刃有餘,踏實了不少,專心躲閃把矛頭對準他的這個大漢。

對方有他兩個寬,簡澤安不敢硬抗,靠着躲閃和偶爾的偷襲讓自己沒太吃虧。

眼看局面似乎平穩起來,忽然卻聽夏何然駭然的一聲大吼:

“小心——!!!”

簡澤安一怔,尚未明白發生了什麽,便先感到耳後勁風,讓他心頭危機感瞬間升起,接着便眼前一花,來不及看清,就被一道身影直接撲倒在身下,他被那股力道帶得狠狠倒在地上,爾後,一聲沉悶的重擊,伴随着叫人肝膽俱裂的“喀”脆響,身上的人身體一顫,整個人軟倒在他身上。

簡澤安在這一刻,終于看清了身上的人的臉,也看到了對方陡然慘白的面色。

“夏——何——然!!!”

他抱住擋在自己身前的男生,撕心裂肺地大吼。

吼聲融進姍姍來遲的警笛聲裏。

“當啷”一聲。

那個最後趕過來的、原本被簡澤安踹到脆弱處半天沒能加入戰團、卻在最後舉着挑泔水的桶的木棍跑來的男人,将手裏的棍子丢在了地上。

他和另外三個圍攏過來的大漢對視一眼,轉身朝着巷子口瘋狂跑去。

簡澤安卻顧不上。

他抱着懷裏閉着眼睛身體一直細微顫抖的人,覺得自己的雙臂也在顫抖:

“何然?夏何然?……你別吓我啊?”

他眼前迅速地模糊着,隔着水汽一切都變得朦胧。

簡澤安沒有多餘的手來擦,偏過頭狠狠在肩膀上胡亂蹭了一下,然後看向夏何然垂着的右臂。

——剛剛他被對方護在身下,聽得分明,那一聲脆響,就是從那裏發出的。

而現在,那條手臂以一個奇怪的角度垂着。

簡澤安覺得整個胸腔裏都是瘋狂漫卷的火焰,五內俱焚不過如是。

他想去碰,又不敢碰,想去看,又看一眼都覺得心口生疼。

只能抱着懷裏的人,一遍一遍叫他的名字,叫着叫着才感覺到嘴裏全是鹹味,原來不知何時眼淚已流了滿臉。

“……同學?同學?是你報·警了嗎?”

腳步聲疊着擔憂的呼喊,從身後傳過來。

是警·察。

簡澤安手還抱着夏何然的身體不敢動,只能擡起胳膊肘狼狽地抹了一下眼睛:“叫救護車!他好像暈過去了!”

Y市人民醫院。

“小同學,你先讓醫生檢查一下。你自己應該也受傷了。”

陪同的警·察望着眼前少年髒兮兮的面頰,還有顴骨上的一塊淤青,聲音盡量溫柔地道。

簡澤安坐在病房裏另一張病床邊上,目不轉睛地看着醫生給夏何然做檢查,一開口才發現嗓子整個啞掉了:

“我等一下再做。”

“沒事的,你去檢查吧。”夏何然轉過頭來,面頰青腫、嘴角紫紅的臉上露出個看上去實在不好看的笑容,“我沒什麽大事。”

“還沒什麽大事!”簡澤安看着對方依舊垂落在身邊的手臂,心裏頭一抽一抽的疼,下意識吼了他一句,又想到對方傷得這麽重,趕緊把聲音降下來。

——夏何然是在警·車上醒過來的。

警·察當時看到兩個少年慘兮兮的樣子,都吓了一跳,尤其看到夏何然昏迷不醒,怕耽誤時間,顧不得叫救護車,直接開警·車把他們送到了醫院,另外叫人去追查打人的。

警車上,簡澤安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看着夏何然,每隔三五秒就要伸手去試試對方的鼻息,整個人都處在一種應激狀态當中。

他這輩子經歷過的最可怕的事情也就是跟夏何然被劉子強他們堵那一次。

但未成年的小混混和這種有組織有預謀的大漢圍攻,還是完全不一樣的,而最後結果也天差地別。

簡澤安腦子裏都是空白的,警·察問話他都聽不見,只知道盯着夏何然,生怕一個錯眼對方就會出什麽事。

好在沒多久夏何然就呻·吟着醒了過來。這讓警·察們松了一口氣,也讓簡澤安之前緊繃到極致的心一下子松了,然後瞬間丢臉地淚崩了。

他沒想哭,但是根本控制不住。

之前他看着夏何然,腦子裏什麽都不想——或者說也不敢想,但潛意識還是在诘問自己:“他會不出事?他萬一……萬一傷到的不僅是手臂,還被木衮砸到其他地方了呢?要是他萬一……萬一……不能醒呢?”

這可怕的假設很快被他拼命抛開,但恐懼卻盤亘在心底。

好在夏何然醒了。

雖然看起來狼狽凄慘極了,可他到底醒了。

接下來就是到醫院檢查。醫生聽了警·察說兩人是被毆打的,立刻讓他們去拍CT,生怕他有內出血之類的外表看不出來的問題。好在沒有。

之後醫生又要給兩人做進一步檢查。

簡澤安固執地要讓給夏何然先做,他就在一邊盯着。

聽着醫生不斷說出傷情,死死抿着嘴不出聲。

夏何然鼻青臉腫地對他笑:“真沒事,沒內傷就沒太大問題。你去做檢查吧。”

邊上警·察也勸:“小同學,知道你擔心你朋友,但你朋友也擔心你,先去檢查一下,待會兒回來還要做筆錄呢。”

簡澤安這才點頭讓另一個醫生檢查。

他傷得不是很重,只是傷處比較多,渾身都是淤青,但要說嚴重程度并沒有很厲害。

醫生很快檢查完,給開了藥。

那邊夏何然也終于檢查完畢。

身上多處淤青,但最嚴重的還是右臂的骨折,需要手術複位、鋼板固定。

簡澤安聽着醫生語速飛快地說,臉越聽越白,倒是夏何然表情還算輕松:“好的,我知道了,謝謝您。”

他頓了一下:“能問一下費用是多少嗎?”

“手術費用加上內固定耗材,至少是五千。當然看你選擇什麽樣的鋼板,主要費用都在鋼板上。要是用好一點的可能要三萬。”

夏何然的眉頭皺起來。

簡澤安立刻道:“用最好的!費用我來。”

“說什麽呢?怎麽能讓你來。”

“你是為我擋的那一下。”簡澤安想起當時的場景都心有餘悸,“我出!”

“如果不是你來幫我,根本就不會被卷進來遇到危險。”夏何然搖頭,“是我應該的。”

“應該個屁!”簡澤安一激動都爆·粗口了,“這事兒你是朋友就別跟我争。難道你想讓我一直愧疚嗎?”

他剛才着急擔心的勁兒還沒完全過去,激動起來眼睛裏都染上一點水光,幾乎是惡狠狠地看着夏何然,仿佛能随時撲上來咬他一口。

夏何然看着他,張了張嘴,說不出話,只能默認了。

作者有話要說:  心疼一下小夏。嗚嗚嗚,這孩子太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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